市级锦标赛落幕,季驰光拿了亚军。省赛往年都是在寒假时举行,但今年却迟迟未定,弄得季驰光即使拿了银牌,有资格了,也不敢过于放松。
梁伽澄请事假去市级锦标赛给队友们加油,季驰光和他的关系也不像一开始时那么僵硬了,但仍是不尴不尬的,只会在必要说话的时候才大声招呼。
“瓜瓜......”,季驰光脱下钉鞋,换上回力,放松完腿部肌肉,便用食指勾着鞋带捆在一起的钉鞋往教学楼走。
今天谭教练去市里开会,在群里面远程遥控他们自由练习,就不再管他们了。
高三了,临近田径省赛。有参赛资格的人自觉得可劲儿练习。没能参加比赛的人也不敢放松,这不还有体大单招吗?都不是没事儿的人。
所以即使是靠他们自觉得自由练习,长跑队的人也不敢再懒散。甚至会在解散之后自己自由拉伸又再训练一下,季驰光也不例外。
但他最近训练得勤快,膝盖总有点不舒服,肌肉也有点水肿。季驰光怕过犹不及,给自己加练完200个蹲起后,就不敢再练了。和队友们打完招呼后,就背着书包往教学楼走。
季驰光走得匆忙。身影一溜儿就从操场消失了。
今天月考的排名和分数就要下来了,而且早读时英语老师要听写单词,还要评讲试卷。季驰光三两下跨上教学楼台阶,到了中厅,就想往楼梯奔去。
季驰光今天加练的时间有点晚,心里着急,脚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倒腾得更快,就怕赶不上听写和老师讲卷。
他刚想上楼梯,便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季驰光心一紧,手不自觉地捏住了洗白了的牛仔书包,他缓缓转过身去,见梁伽澄期期艾艾地,也斜背着书包,站在他身后。
“队......队长......”,季驰光没有做错事,但是他看到梁伽澄,却像是兔子见到鹰了一样,只想躲开他。就像说错话失言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梁伽澄。校运会时梁伽澄对宋羲说得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了季驰光的心里。
原来在有天赋的人面前,笨鸟永远都是笨鸟,即使它先飞,也永远改变不了他是笨鸟的事情。
别人轻而易举就可以追上他。他连获得公平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这,季驰光的眼圈又要被未出的泪浸红了,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穿着旧回力鞋不安乱动的脚,有点不知所措。
梁伽澄也有点无措,季驰光生疏的语气让他心里分外不好受。他抿了下嘴,嘴角的梨涡便深陷了下去,好半晌梁伽澄才磕磕巴巴地挤出一句:
“恭喜、恭喜你拿到亚军。”
因为知道那天聚餐季驰光在,梁伽澄怕他变扭,所以特意没有去。季驰光获奖了,被队友和老师们团团围住,他也没有机会上去打声招呼,只能今天早上特意过来,对他说一声恭喜。
季驰光讶异,他一时不知道说出什么话来,好半晌才点点头,像蚊子般说了声谢谢。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往上走。
季驰光上到楼梯口,离教室门口没差几步了,楼梯旁边第一间教室就是。而梁伽澄是文科班的,在教学楼大天井的对面,还要走过一个长长的L型连廊并走廊才能到班级里。
见季驰光到了,梁伽澄便轻声道了一声再见,见季驰光要进教室里了,他才闷着头,默默地往自己班里走去。
“梁伽澄!”
身后一阵脚步声,梁伽澄回头,是季驰光跑了上来。他的小毛寸是上个月才推的,但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营养好,新陈代谢快,就连头发都长得快一点。
季驰光的小毛寸又长长了,变成了小卷毛,卷毛耷拉在额头,被汗浸湿了。
似乎是觉得挡眼睛,季驰光把它撸到了脑后,随着刚才跑步的动作,几缕发丝又松散地落了下来,挡住了小半个光洁的额头。他欲言又止,最后说了一句:
“我们,我们省赛赛场上见。”
季驰光目光如炬,漆黑的狗狗眼粲然,像是点上了几盏明亮的火。
梁伽澄哑然,他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他哑着声音缓缓道:
“好,我们赛场上见。”
他嘴巴动了动,似乎又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地拉开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块银色的奖牌来。
奖牌的绶带是红蓝白三种颜色,被保护得很好,没有一丝脏污。早晨的阳光亮而不热,照射在奖牌上,似把奖牌鎏上了一层银雾。奖牌折射出的太阳光反在走廊的瓷砖上,光烁晃晃。
“这是你的,还给你。”
季驰光抿了抿嘴,那颗肉肉的唇珠便随着他的动作更明显了点。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校运会上的5000米银牌,双手托着,发现它也很漂亮。
“谢谢。”,季驰光轻声,然后看梁伽澄对他点点头,随后默默地走开了。
高三学习紧张,下早读后直到第一节课开始,都是早餐时间。但是高三的同学为了节省吃饭时间,快点回到教室学习,都是到饭堂或小卖部打包一些能拎着走的东西回到教室吃。季驰光也不例外。
他的眼睛失了焦,僵硬地啃着花卷馒头,心不在焉地看着刚才早读时英语老师讲的试卷。
“季驰光?你怎么了?”
宋羲也是打包党,他也拎了东西回到教室吃,他买了三明治和豆奶。见季驰光走神儿溜号的样子。他微微颦着眉,睁着一双大凤眼偏头打量了半会儿,见季驰光始终没有反应,随即才伸出手,在季驰光面前微微地晃了晃。
季驰光给他晃回了神,忙三两口就将花卷馒头塞到嘴里,又大喝两口水,嘟噜嘟噜地送着早餐下了肚。
“没、没什么......”
“是吗?”,宋羲轻声,他垂下眼睛,似鸦羽般的长眼睫挡住了那双浅淡的眼睛,他的头发极黑,似翰墨缋出来的,此时也长长了不少,堪堪盖住上耳廓,衬得他整个人更是肤白如雪。
他明明在早读时,看到季驰光在走廊外和梁伽澄在说些什么,再回来教室,季驰光便是这幅模样了。
宋羲前几日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但他的心意是他自己的,季驰光的心意是季驰光的。没有他喜欢别人,别人就必须回应的道理......
何况,他做错了事。
他害死了外婆。
他根本就不配得到幸福。
宋羲犹如最严厉的判官,对自己落下审判。
但是......但是......
他还是好想要他。
宋羲抬眼,想偷偷地看一眼季驰光,像偷藏了一颗糖的小孩,舍不得吃掉,只舍得看几眼。
谁知他一抬头,便对上了季驰光的目光,季驰光那双狗狗眼莹然发亮,正一瞬不眨地,望着他。
宋羲脸腾一下便热了,随即便像落入了冰窟中,本就白皙的脸更加苍白了。
宋羲怕刚才自己的心思在这种昭昭然中暴露无遗。
他又垂下了眼,似是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内心不被他人窥视。
但季驰光毕竟没有读心术,他看不穿宋羲的心,只是那只蜜色的手包了点什么,随即就又将这东西塞进了宋羲的手里。
宋羲松手张开一看,是一枚闪亮的银牌。
季驰光把椅子拉到了宋羲身边,他左顾右盼,似怕有人发现。见没人注意这里,他才低头看着那枚银牌。
他的两只脚岔开,最近季驰光的膝盖又有点不舒服,左膝盖尤其地严重,他这两天的左膝都套着可以分压的护膝。
他怕热,体温又高,10月的天也穿着短裤,精瘦修长的腿明晃晃地露在外边,岔开的两条长腿两边包抄,将宋羲穿着校服长裤的腿夹了进去,炽热的体温隔着一层长裤面料,烫着宋羲。
宋羲的腿长,被季驰光的体温烙着,他耳朵泛上薄红,身边没有东西可以挡住,突然抽出书包放在腿间也很奇怪。
他只得不动声色地将手插进裤兜里,微微变位偏移了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明显和奇怪,随即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便抬头看着季驰光。
季驰光挠了挠脸,脸上的软肉便一动一动。他的脸出院后还是有点瘦削的,但给季婆婆和赵家父母汤汤水水地养着,这会儿又养回来了,起码脸不再像骷髅一样,单只剩两只大得惊人的眼睛嵌在上头。
“梁伽澄把这个奖牌还给我了,但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怎么面对他......”
宋羲看着季驰光苦恼的脸。修长的手指曲起,最后还是隔空点了点季驰光皱起来的断眉,又轻轻地触了下他微皱起来的眉间。
“但你,还是很想和他做朋友的。”
“对吗?”
宋羲淡色的唇轻轻吐出问话,他抿了抿唇,一方面不想季驰光和那个姓梁的男生走得太近,但一方面又为季驰光失去一个朋友感到难过心疼。
季驰光张张嘴,宋羲戳中了他的内心,他确实不想失去梁伽澄这个好朋友。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低下头,扣了扣自己难看又光秃秃的手指甲。
最后季驰光眼圈儿又红了起来,他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
“他帮了我很多、真的很多,一开始我是吊车尾进来的......”,他声音低低地,絮絮叨叨地和宋羲说梁伽澄照顾他的事情,又说自己心里的纠结。他说着说着,眼泪便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宋羲抿了抿唇,最后在心里轻叹一声,他抽了一张纸巾,轻轻地蘸掉了季驰光流出来的眼泪。
“顺其自然吧,好吗?”
“没准比完赛,你们就可以回到以前一样了。”,宋羲微微低头,忍着心酸,轻轻说道。
季驰光又吸了吸鼻子,想要抑制住鼻酸,他重重点头。感到宋羲微凉的手隔着纸巾在自己脸上擦拭,他不由得闭上眼,感受宋羲身上清冽的香气,和着教室风扇吹出的风,拂到自己的脸上。
“啊,怎么这样?”
现在还没上课,但前面的一个女生还是习惯性地把手机放在腿上滑动,她看了一眼,便惊呼一声。吸引了全班的目光。
“怎么了?你怎么那么大声?”
“你男神还是女神给你发微信了?”,那个女生的好朋友打趣她,她却啧了一声,严肃地说了一声别闹。才又再说:
“我们市这段时间不是有好几个高三学生自杀了吗,现在有人说我们学校很可能要封铁窗!”
“走廊也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