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桐本以为自己会睡不踏实,没想到一夜无梦,睁眼天已大亮。
她提着水桶去后院打了水,简单地清洁过自己后,苏礼明提着早点敲响了她的房门。
金桐去开门,看见他手里拎着食盒,便笑道:“我方才去隔壁敲门,你不在,我猜就是去买早点了,所以特意在房中等着,果不其然。”
她从苏礼明手里接过食盒,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蒸饺和小菜。
热气熏得她眼睛涨涨的,金桐眨眨眼,半晌道:“多谢。”
苏黎明扯开一把椅子,让她坐下,含笑问道:“金桐小姐每天都要谢我一次吗?”
金桐愣住,忽然明白,昨日糖水铺子的那句低声道谢,他并非没听到。
苏礼明坐在她旁边,装若无意提起:“还以为我们已经熟络到无需言谢。”
在苏礼明心里,竟然认为他们很熟络吗?
这出乎金桐的意料,不过苏礼明此人,她是很愿意结交的。
金桐识趣道:“既然苏公子如此说,以后也不必再称什么小姐,只管叫我名字就好。”
苏礼明道:“我则亦然。”
“好,苏礼明。”
“金桐。”
二人说完,不约而同笑起来。
金桐把饺子和小菜从食盒取出来,摆在桌上,说道:“好了,快吃饺子吧,这一觉睡得太久,我真有些饿了。”
用过饭,金桐还记着百文租金的事,便去翻开包裹。
金桐的钱都是吴嬷亲自准备的。有整银,碎银,整吊钱,还有写零散的铜板,为的是用着方便。
至于大额的银票,若真到了要用的时候,去钱庄现取也来得及。
金桐从中取出一吊钱,收在钱袋里,问苏礼明:“若无事,可与我同去?”
苏礼明道:“乐意之至。”
正说着话,房门被人推开,苏景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兄长,我就知道你在这。”
苏礼明问他:“找我何事?”
“没事就不能兄长了?”苏景明反问道,“兄长好不容易归京,却整日不着家,令父亲母亲好生心寒。”
苏礼明不回家的原因……
金桐心虚地喝了一口茶。
苏礼明道:“我常在府里,你还能睡得安稳?”
苏景明一愣,这话倒是不假。
只是他兄弟二人心照不宣,从来都是他出招,苏礼明不理他,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用话给苏礼明找不痛快,没想到这次苏礼明认真了起来。
“姐姐,兄长是否厌弃我了?”苏景明委屈地问。
金桐抿了抿嘴,心说,你兄长从来也没喜欢过你。
苏礼明对苏景明摆出送客姿态,又对金桐道:“不是要出门?走吧。”
“你们要去哪?”苏景明好奇道。
苏礼明没理他,金桐便粗略解释了一下。
“等等。”苏景明拦住他们,意味深长,“兄长贵人多事,可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得不到回应,苏景明又道:“那覃家的……”
“苏景明。”
“在。”被这么一本正经地叫了名字,苏景明下意识应道。
“此事我已回绝过,你不必再提。”
苏景明看了一眼金桐,面上浮现出一丝了然神色。
“怎么办呢,兄长?”他皱着脸,貌似很为难的样子,“我是奉母亲的命令,特意来请兄长回去,兄长若不从,我要挨骂的。”
金桐道:“你家中若有事,尽管去处理,不必管我。”
苏景明笑得意味不明:“还是金桐姐姐善解人意,比那覃家……”
他话说了一半,便对苏景明的眼风打断。他虽爱和兄长对着干,却明白点到为止的道理,真把苏礼明惹急了,倒霉的也只会是他自己。
于是他懂事的止住话头,只是眸中幸灾乐祸的神色怎么也止不住。
几次三番地话说半截,金桐也好奇起来:“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苏景明凑上去问道:“姐姐真想知道?”
他看了苏礼明一眼,有装作害怕地缩回去,“可不敢说,兄长会生气的。”
“这样吗?”金桐看向苏礼明,好奇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苏礼明扶额,对苏景明道:“你只管回家告诉母亲,我不会见她,其余事情等我回去处理。”
显然苏礼明不想在金桐面前谈及此事,苏景明岂能放过此等好机会,必然趁机捞上一把。
“兄长书房里有一对小叶紫檀的镇尺,我偶然得见,心仪许久,不知兄长用够了没有?”
“你若喜欢便拿去。”苏礼明道。
苏景明捞到了好处,一改方才的惺惺作态,欢快道:“得令。我这就去替兄长回绝母亲。”
临走前,他不忘和金桐打招呼:“姐姐,下次再来找你玩。”
金桐道:“好。”
苏景明走后,金桐拄着下巴,问道:“你好像有什么事故意瞒我。”
苏礼明答:“非是瞒你。”
“是吗?”金桐看着他,静静等待下文。
苏礼明被她盯得无奈,只道:“不过是些戏言而已,不值得一提。”
金桐垂眸,知道问不出什么了。
她虽然已经习惯了苏礼明对一些事情避而不谈,却也难掩心中失望。在她心中,好友之间就该坦诚相待。
“你说过若我问你,你将知无不言。”
苏礼明无奈道:“好吧,其实……”
“算了,我已经不想知道了。”金桐起身,对苏礼明道,“走吧,去还钱。”
金桐叫了一辆马车,将昨晚破锣嗓子道出的地址告诉了车夫,一刻钟后,马车便拉着他们到了地方。
金桐下车去扣门,里面有人道了句稍等。
过了一会儿,大门打开,开门的是正是破锣嗓子。
他道:“我早告诉下人在这等着,告诉他们有人来就第一时间通知我。”
金桐将钱袋子递给他,他接过,却不急着关门,而是殷勤问道:“不进来坐坐?”
金桐看了眼苏礼明,不确定道:“我们两个?”
破锣嗓子声音提得老高,“那不然呢?我可不是记仇的人。你们两个合我心意,尤其是那位,”他对苏礼明笑道,“一挑四,我很服气。”
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他是这种豁达之人,金桐侧头看苏礼明,“你意下如何?”
苏礼明道:“还是不叨扰了。”
他们不留,破锣嗓子也不强求,只说:“我姓刘,刘天霸,认识一下?”
金桐与苏礼明报了姓名。
刘天霸道:“行,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只管报我的名字。”
金桐不免觉得好笑,昨晚还棍棒相见的人,今日竟结交为友了。
她道:“若说事情,倒真有一件。”
刘天霸道:“你说。”
“把田地的租金免了,收成降到五五分,你看行不行?”
“你快别吓我了。”刘天霸惊恐地摇头,“这种大事都是我爹做主,哪轮得到我说话?再者说,别人家都收租金,单我家不收,那不是存心给大伙找不痛快?”
金桐不过随口说说,她也掌过家,了解其中繁杂的关系,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自然没指望自己一句话能改变现状。
“你说的大伙,可还有谁?”她问。
刘天霸掰着手指数道:“西京的田地大约可划为四片,南边的大部分都归我家,东西北分别是钱、孙、赵三家。要说那赵家,可不一般,我们剩下三家就算拢在一起,也抵不上他家。”
说到这,他还隐晦地指了指天,“听说啊,他家在宫里有点关系。对了,还有些零零碎碎的散户,那就不用提了。”
宫里?
金桐问道:“什么关系?怎会牵扯到宫里?”
刘天霸道:“谁知道呢?说是那么说,谁见过?真的假的还不一定呢。”
金桐对此留了心,觉得未必是空穴来风。
“哎哎哎,”刘天霸唤金桐回神,“合计什么呢?不管赵家的关系是真是假,我劝你们别去招惹,他们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知道了。”金桐敷衍应了一句,“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离开了刘天霸家,金桐仍想着他说的话,有些心不在焉。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苏礼明问她。
“已经考完试,一直在驿馆住着也不是办法,我想租个院子住,目前还没什么头绪。”
“什么要求?”
“我一个人住,不需要太大,位置也别太偏。”
“唔,符合要求的,我确实知道一处。”苏礼明道,“一进的院子,位置也算不错。”
“太好了,这样也免得我到处去看。”
金桐对苏礼明十二分的信任,他觉得不错,那一定就是非常好。
“你能帮我找到院子的主人吗?我随时可以定下来。”
“就这么定了?”
“当然。”金桐道,“你推荐的,准没有错。”
苏礼明笑:“院子的主人,你也认识的。”
“什么?”金桐下意识问道,“不会是你吧?”
苏礼明摇头:“那倒不是。”
不是苏礼明的就好。如果是他的院子,绝对不会收租金,自己必然是白住,那便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金桐悄悄松了一口气,接着便听苏礼明道:“是我弟弟的。”
“苏景明?”金桐一口气没倒上来,呛了一下,“你耍我!”
苏礼明无辜道:“确实不是我的院子。”
“罢了。”金桐妥协,“那院子租金多少,我按市价付给他。”
苏礼明道:“无需租金。”
果然不出金桐所料,她早就想好了说辞:“若是不要租金,我就不租了。”
苏礼明似料到她会这么说,早有了对策:“一个时辰前,景明才要走了我的镇尺,你住他的院子,就当替我出气。”
这理由真是幼稚得可以。
金桐仍是拒绝:“一码归一码。”
苏礼明不再逼她,只说:“这事便先定下,等你见了景明,再亲自问他租金,如何?”
金桐觉得有理,既然苏景明是院子的主人,那便应该由他开价,于是接受了苏礼明的提议。
他们往院子那边去,迎面遇上了一顶软轿,道路不宽,金桐自觉站到路边避让。
软轿小窗的帘子被一阵细风吹起,缝隙间露出半张美人面。
美人漫不经心的目光往外一扫,随即柳眉轻挑。
“停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