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徐嘉年把初絮哄睡后,去阳台给林跃然打了一个电话。
林跃然专门等着他,怕他和初絮一起不好说话,等着他主动联系。
老头子一辈子做研究,为人算是有点清高,也不屑这样渴求过一个人才,但对于徐嘉年,真算是用心至深。
今晚一席话虽然还是他往常挂在嘴边的话,但那一句“你难道不觉得遗憾吗”还是让林跃然反思了一下。说实在,徐嘉年这人在机器人制造方面有天赋,他觉得在哪里都一样,他照样能发挥才能发光发热,让人瞩目,而且又有高薪,何乐而不为。
可是,他似乎没有真的考虑过他需要什么?
以前,债务压身的时候,他需要的是钱,现在呢,没有了债务,他又需要什么?
林跃然还在纠结怎么开口,徐嘉年就先说了:“初絮知道了。”
林跃然心一紧:“知道晚上老头来找你的事?”
“嗯。”
“知道了也好,你可以坦诚地和她商量商量。”林跃然真心实意地建议,“平时,你什么想法都闷在心里,又顾忌着公司,很多事都不能自主,现在外债什么都解决了,你需要考虑的只有她,倒不如好好的摊开聊聊,说不定有不一样的结果。”
徐嘉年想起今晚初絮的行为,觉得林跃然说的对,“是应该聊一下,不过还没想到怎么说,我就怕委屈了她。”
林跃然长叹一口气:“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想想又好像是自己上次莫名给了人家这么大的压力,于是改口:“我看初絮也不在乎这些身外物,你就别担心了。”
对方轻笑了下,物质是真不在意,只是,“我之前还答应了她一两年后回瓯城的。”
林跃然也想到一事,“我早知道留不住你了,我也和我哥说了,他不舍得你去别的公司,已经计划在瓯城成立个科研中心,还是让你带队做项目。”
两个说了好一会,也没说出个结果,林跃然之前是劝徐嘉年留在公司的,现在也没好意思反转帮老头劝他,再怎么样,他也是要面子的。
不过挂电话之前,还是给徐嘉年留了一句话:“老徐,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最重要的是做自己,希望这次你能为自己而活,随心生活,尽兴就好。”
翌日,初絮迷迷糊糊醒来,房间里所有窗帘都拉上了,阳光没照进来,她睁眼,痴痴地盯着天花板清醒。
过了一会,她坐起来,找人:“徐嘉年。”
没人应。
蹦下床,拉开窗帘,看到阳台上堆得整整齐齐的啤酒瓶,才想起昨晚两人的事。
咦,她记得昨晚徐嘉年抱她睡觉时,这些啤酒瓶还都是扔得乱七八糟的,难道他起来整理过了?
昨晚徐嘉年根本没醉,在装,她还傻乎乎地想让他“酒后吐真言”,结果还被套路了,不过他那句“你就是我的梦想”真是说到她心坎里了,现在想来还是有点激动的。
不过,一大清早的,他人呢。
初絮找到手机给徐嘉年发短信。
初絮:你去哪了?
徐嘉年:我回了趟家,你起床了?
初絮:嗯,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徐嘉年:马上到了。
十分钟后,人就到了,手里还顺了一份早餐。初絮正蹲在地上找昨晚剩下的小零食,徐嘉年过去把人拎起来,放在沙发上,给她喂小笼包。
“今天想去哪里玩?”他一边给她喂,一边随口问了句。
“不会耽误你工作吧?”初絮咬着小笼包问他。
“明天公司才正式上班,不过我也提前请了两天假,带你玩几天。”
“好啊好啊。”初絮搂住他的脖子,眼睛闪着细碎的光,连连点头。
“那你想去哪里?吃完早饭我们就走。”
初絮思考了一会,小声询问:“榕城有没有什么名人励志馆、革命历史馆之类的?”
徐嘉年疑惑地看着她:“你想看这些?你上学那时候不是最讨厌去这些地方?”
初絮躲开他的目光,笑着打哈哈:“兴趣会变的。”
徐嘉年一见她这样闪躲,一下就明白了不过倒是没拆穿,应下了,“行,那吃完我们就走。”
“嗯,那你帮我拿件衣服。”
徐嘉年把小笼包塞到她手里让她自己吃,长腿迈到行李箱旁,给她找衣服。
“穿哪件?”他目光挑拣地看着,随口问她。
初絮咬着筷子,伸长脖子指了一件,“那件卫衣和小短裙。”
徐嘉年依言拿出来,卫衣是加绒的,还算厚实,可那小短裙的料子太薄了,他拎着看了一会儿,又问她:“打底裤在哪里?”
咦,竟然还知道打底裤。
“就那件肉色的丝袜。”
徐嘉年翻出来,看着那薄薄的一层丝线,二话不说给丢回去,“这能抵寒?”
“这是光腿神器,穿了不冷的。”
“大冬天的,腿不要了。”
榕城处在瓯城以南,没瓯城冷,她带的都是平时在瓯城深秋穿的几套衣服。放下小笼包,擦干净手,蹭蹭蹭地跑到他身边,有点不满地看着他,又指了件:“那换这件长纱裙,到脚裸那。”
“不行,外面零度。”徐嘉年依旧保持着蹲下的姿势,一只手杵着膝盖,面无表情地警告她。
“……”
初絮瞪他,一脸的“我不太高兴”。
徐嘉年败下阵来,怕影响她心情。女孩子本来也就爱美,作为男人不好过多干涉,于是又把卫衣和纱裙拿出来递给她,手在她脑袋上捋了下,“那你换吧。”
初絮顺了气,他的让步让她心头一软,忽然就没了脾气。
她想起高中时,她和他也会在各种问题上发生争执,但往往到了最后,他都会先让步、先妥协。从记事以来,除了她爸妈,徐嘉年就是最纵容她的一个人。
初絮一边换衣服一边感叹,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
徐嘉年开着车带初絮来到了瓯城中心公园的名人文化广场,一个个名人雕像一字排开,每个雕塑都形态各异,边上还有“励志小故事”,演绎着名人的励志成长过程。
初絮本来就带有目的的,又因为第一次来这种广场,刚开始还挺兴奋的,拉着徐嘉年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的读下来。
一连读了五六个故事,徐嘉年似乎还是没开窍,她情绪恹恹的,站在原地不走了,“不读了,没意思。”
徐嘉年半侧着脸,瞥她一眼,“不看了?”
初絮抿着嘴,点点头又摇摇头。
徐嘉年看着她委屈的样子,主动上前拉过她的手,带她继续往前走,“跟我来,换我来说,这个是……”
冬日阳光正好,直直地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又舒畅,耳边又是徐嘉年的清润声音,丝丝入耳,初絮当下变得柔软,抬手遮阳,阳光透过指缝投射斑驳的影子,她突然想到了一句话:“有梦想的人应当心如稚子,循梦而为,听从内心,行你所行,无问西东。”
想到这,她一下有了好主意。
徐嘉年表面虽然一本正经地在读那些小故事,但心里也还想着事,应该怎么跟她开口好?
还想着,耳朵里倏然被塞了一只耳机,前奏一响,他就听出来了,是五月天的《顽固》。
我身在当时你幻想的未来里
这个狂热和冲动早已冷却的如今
你顽固的神情消失在镜子里
只留下 时光消逝的痕迹
每颗心的相信每个人的际遇
每个故事的自己反复地问着自己
这些年让步的你是否 会叹息
有什么是你永远不放弃
……
当一句句歌词被阿信唱出来时,他的眼眶一下有了湿热感,他讷讷地转头去看初絮,她笑吟吟地盯着他,那眼底的星河摇曳,拨乱了他的心。
恍惚之间,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正年少,围坐在操场上谈天说地聊梦想。
午后阳光正好,他们偷溜到树荫下,并肩而立,她凑过去,一脸好奇地问他:“你的梦想是什么?”
当时他还是意气风发,骨子里都是傲气,自信张扬地回了句:“当然是当科学家,进国家研究院,制造机器人,做科研。”
那时候,初絮听到这话时,也是如此时一样,眸光中流淌着一条温柔的银河,给他了充分的肯定和鼓励,“生活不止,梦想不息,你那么优秀,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初絮握紧他的手,对着他眉眼沉静地笑着,“徐嘉年,昨天林默教授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纠结什么,但,如果是因为我的话,你可不可以别考虑我。和我在一起,需要让你放弃那么多,甚至连梦想都可以抛弃的话,那我宁愿我们就此分道扬镳。”
耳机里,阿信还在唱着:
“每当我迟疑从不曾忘记
活在我心深处那顽固的自己”
……
一曲毕,初絮轻笑了声,又说:“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虽然看着挺文气的,但是劝人的话我真不太会说,就算能好好劝吧,大多时候逻辑都是混乱的,谁让我是个文科生呢。但是,徐嘉年,我就想告诉你,你想就去做,我永远都会支持你。”
事实证明,初絮的嘴巴真是有些笨拙,言语简单,不过,徐嘉年还是比较吃这套,没说好或者不好,但心里还是比较感动的,真觉得自己好像捡到了个宝贝,事事为他想的宝贝。
梦想的确很重要,但是她更重要,答应过的尽量争取两年内回瓯城,他就一定会做到,他不会,也不允许两人长期处于这样的异地状态,而且,他也不愿意她舍下一切来圆他的梦。
所以,没关系的,他想,如果上天一定让他事与愿违,那定然也会给他另番安排。
而且,他相信,那种安排,不失为他们一个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