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午后,曾旬派遣了几个家丁将一个箱子运到了九乐楼。
半人高的梨木箱上雕刻着木棉花,金锁上烙印着一个“安”字,看着四五个人搬进来的箱子,媚娘倒是不理解,好好的,曾旬为何要运来一个梨木箱呢?
“那就辛苦媚老板让人来搬箱子放置了。”
家丁被媚娘打发走后,曾眠正好从楼上下来。
“我爹他……又让人拿来了什么?”
媚娘的手放在箱子上,磨搓着上面的沟壑,似乎是在抚摸过去。
“没什么东西,应该是暂时先放在九乐楼的吧,迟早要拿回去的。阿系!你和啷仔他们一起把箱子搬到我房间去!”
说罢,媚娘抚在箱子上的手最终还是因为伙计要搬箱子时才慢慢放下。她的心缓缓放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常:“棉棉,你去看看姑娘们学得怎么样了,今天过了,就让江夫子莫来了,拿一百块钱给他老人家……准备明晚跟着大队走吧。”
衣袖下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可是还是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曾眠的眼里,向往都是有光的,可是这个时候,却像蒙上了阴霾,灰沉沉的,看不清底下的情绪。
“嗯……我这就去做……”
箱子就放在西厢房,媚娘就站在梨木箱前。
门窗关得紧紧的,只有手里的烛台还有燃着火焰的蜡烛。昏暗的烛光下,媚娘颤抖的另一只手上拿的是一把生锈的钥匙。
烛台放置在一旁的桌子上,媚娘一手托着金锁,一手将钥匙插了进去。
“咔擦——”一声,箱子,开了。
箱子里的,是一排排的弹药,是一盒子一盒子的照片。
媚娘差点儿惊得摔在了地上。她扶着桌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箱子里面的东西。
最顶上的,是两封书信。
一封,写着“章媚收”,另一封,写着“吾儿曾眠收”。
烛火在黑暗中颤抖着。媚娘立在箱子边上,伏着身子,用微弱的烛光照亮信上的内容:
章媚小姐:
您收到这封信时曾某已经离开榕城了。运到您那儿的梨木箱是秦安嫁给曾某时的嫁妆,里面装着的,是曾某这些年未能给**的东西。三百一十五枚子弹,已经是曾某尽全力能拿到的了。此外,还有两百五十八张日本人在中国的土地上杀人放火、掠夺老百姓钱财时的照片,还请您在中国解放之际交给国家、交给**。
是曾某之前执迷不悟,执着地反对着年青人的思想。而,自曾某的长子离家参军,小儿成为您身边的人儿,曾某才明白,是我错了。岭南曾家的人自古以来就生长在这片土地之上,遗先祖的家训,曾家子弟要在国家危难之际走在先锋,而曾某并未做到。
曾家真正的掌权人已经找到曾某了,而曾某已经活不过几日了。不能看到新中国的诞生,是曾某的遗憾,但望章小姐能替曾某这个罪人看过新中国的红旗升起,也就只有这个愿望了。
还有曾某的小儿,有一封信就是留给他的。曾某知道今日前去之时,曾某的长子也在。曾某不知道是不是他不愿意见我,只能由他去罢,只能留信与小儿。
曾某这一生没做过什么好事,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只希望死后希望阿眠他,不会记恨我。
……
书信没有署名,末尾只有一块模糊的墨迹,信角还有点点血迹。毛笔写的字板正,却始终带着颤,好像写这封信的人已经快要死了,带着无限留恋写下了这封信。
媚娘脸上已经看不出血色了,跌坐在桌子上的木椅上时,她的心像是被狠狠撞击了一样,疼,疼得撕心裂肺,但仔细一感受,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曾……曾旬……我,我做不到啊……”
媚娘伏在桌子上,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我也是要死的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和你交代,和秦安姐交代……曾眠会死,我会死,我……我看不到红旗升起了……”
哭啼声很小,像极了夜里鸟儿细弱的啼叫声。泪水打湿了她半边的手臂,浸湿了手帕。
那是,无声的悲哀。
江夫子教完书,已经是太阳快要下山了。一个小老头子,年近花甲,稀疏花白的头发还跟清时绑成辫子,带着一副洋眼镜,倒是走路时还很稳。
他揣着书,慢慢地等着屋内的小姑娘一个一个地出去,内心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安稳。他早年是乡里的秀才,后来成了一个替人看地的。一辈子,没娶媳妇,没有孩子,直到知命之年的时候,被媚娘招来教这群小姑娘书。
唉,人无再少年之时,总不能回到几十年前吧。
江夫子扶着抢去准备离开时,却看到媚娘的养子站在门口,好像在等自己出来。
“啊?明天我不用来了?”
曾眠把装着一百块银元的袋子递给江夫子,道:“江夫子,您也知道,九乐楼本来就是一个行在刀口上的地方,后日就是……还请您老人家明天晚上跟着城里的其他人都出城。”
江夫子眯着眼,背着手,不肯接过银元。
“棉乐师,除了九乐楼,还有哪里可以留吾?”
曾眠一愣,不明白江夫子在说什么。
“吾在九乐楼待了快要十年了,不能说没有一点儿感情吧。媚娘待吾很好,那吾,就更不应该在九乐楼有大事时离开。吾做不了什么大事,但砍几个侵略者,吾,还是有那个力气的。”
“所以,您是要……”
江夫子将曾眠伸过来的手推了回去,浑浊的眼睛清澈起来:
“吾,不离开。吾,至死,都留在九乐楼。”
夜晚时,榕城下了一场大雨。
雨水哗啦哗啦地拍打在屋檐上,只有一家两家的灯笼在门口挂着。
“还没有好吗!”
日军军营附近,沐槿和曾眠在与日军军营只有一墙之隔的巷子里探过那堵墙,看着闻夕进去没一会儿,就翻墙出来了。
“最后一组照片,好了。”闻夕用手臂挡住要淋着眼睛的雨滴,手里的是沐槿的相机。
“日本**害人民的那些资料、照片都有了。如果日本投降那天他们不承认在中国的所作所为,这些照片,将是我们给日本人的一击。”
“别多话了,走!”
三人刚要离开之时,一束白光射来:
“谁!”
“!”
还没等那拿着手电筒的人吹哨子唤来日本人,一枚子弹击中心口,三人拔腿就逃。
“系——”哨子声还是吹响了,几乎满城的人都听到了。
踏过的泥路上,溅起了水花。三人卖命地朝无人的地方跑,身后,是齐齐的日军脚步声。
“越哥!现在怎么办!”
雨水模糊了沐槿的眼,前方的道路好像也出现的光。曾越撇见了前方的两人——章七和吴敏!
不行,他们两个也不能被日本人抓到。
可脑子里的想法还没有想完,曾越的眼睛就看见吴敏一把拉过自己,朝城北跑去,而闻夕沐槿呢?曾越只看见章七黑着一张脸从自己身边经过,然后拉着闻夕沐槿头也不回地向城南去。
这是……统一了战线吗?
雨下得更大了,直到快要到城北尾,才不见了日军的影子。
两人气喘吁吁,也不管身上还湿不湿了,就大喘气站在可以挡雨的屋檐下,四周查看有没有埋藏的日军。
“你……你没事吧……”
吴敏面色苍白,只有眼眶是红的。看向曾越时,头上的雨水正好顺着头发丝滴入衣领里。
“没……没事……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们,明明我们才见过一次面。”
“那是你们,不是我们。”
吴敏靠在墙壁上,不想去理会别的事情。他只想赶紧回去,好好洗个澡,洗去这TM满身的汗。
“曾越,你们是TM要……”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白光照了过来。
真的,作者的历史不是很好,me才初二[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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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信件、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