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秋天 第10章 苏霖

巴黎的秋意漫过塞纳河，将左岸的梧桐叶染成焦糖色。峦柒坐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捏着那张泛黄的便签纸，“愿你笔下有星光，心中有远方”的字迹被摩挲得有些模糊，像她这些年反复拉扯的心事。

五年了，她从初到巴黎时连法语发音都磕磕绊绊的留学生，长成了如今在国际医疗AI领域独当一面的技术总监。办公桌上，刚签下的跨国合作协议还带着油墨香，墙角的荣誉架上，摆满了各类国际奖项——可每当深夜独处，那些被强行压抑的疑问，总会像巴黎的雾一样，悄无声息地笼罩住她。

时雨当年那句“我只是耍耍你罢了”，像一根细刺，埋在她心底最深处。可三年来的陪伴太过真实：为她挡下霸凌时后背的淤青，熬夜整理的错题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生理期时悄悄放在桌洞里的红糖水，甚至是高考前她苍白着脸、手抖着说“我没事”的模样……这些画面，怎么看都不像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尤其是上周，她在巴黎国际医疗科技展上，偶然看到国内一款名为“微光”的抑郁症疏导APP资料。当看到“核心开发者曾患抑郁症，希望用技术照亮同类患者”的介绍时，她的心猛地一缩——资料里那个模糊的开发者剪影，身形竟与时雨有几分相似。

她再也坐不住了。她不想再靠猜测消耗自己，她要知道真相，要知道时雨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当年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叩叩叩——”办公室门被敲响，助理索菲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孩。

“峦柒博士，这是苏霖，A大计算机系毕业，辅修心理学，之前在国内做过心理类APP开发，经验很匹配。”索菲介绍道。

峦柒抬眼望去，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眼神干净却透着一股韧劲。她早就通过朋友物色好了人选，苏霖不仅专业能力过硬，家境普通且急需一份能支撑她母亲医药费的工作，最重要的是，她与她们没有任何交集，不会引起时雨的怀疑。

“坐吧。”峦柒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开门见山，“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她将一份资料推到苏霖面前，首页是时雨的照片——那是高三时的合影，时雨笑得一脸灿烂。“她叫时雨，现在在A大计算机系，你去考她的研究生，以同学和合作伙伴的身份接近她。”

苏霖拿起资料，快速浏览着，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复杂的事。”峦柒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要帮我留意她的状态，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再受病情影响。另外，想办法弄清楚，五年前高考结束后，她为什么要对我说出那些绝情的话。”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母亲的医药费，我会全额承担，毕业后还能帮你安排进巴黎的顶尖科技公司。但你要记住，绝对不能让她发现你的身份，也不能干涉她的生活，只需要默默观察、传递信息就好。”

苏霖握着资料的手指紧了紧，母亲卧病在床的模样在脑海里闪过。她没有犹豫，抬头看向峦柒：“我答应你。”

一周后，A大校园里，刚结束课程的时雨正抱着书本往实验室走，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时雨同学，等一下！”

她回头，看到苏霖快步追了上来，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真巧，我是苏霖，这届的研究生，听说你在做抑郁症疏导APP，我之前也做过类似的项目，能不能加入你们团队？”

时雨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真诚的女孩，心里莫名生出一丝亲切感。她这些天正为APP的心理模块优化发愁，苏霖的出现，简直像一场及时雨。

“当然可以！”时雨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就这样，苏霖以合作伙伴的身份，顺理成章地走进了时雨的生活。她总能精准地察觉到时雨的情绪变化：当她对着代码发呆、指尖微微颤抖时，会默默递上一杯热牛奶；当她因为患者的负面反馈而情绪低落时，会拉着她去校园里散步，讲些轻松的趣事；甚至会在团队讨论时，恰到好处地提出建议，帮她化解难题。

时雨渐渐依赖上了这个“志同道合”的伙伴，会和她分享开发APP的初心，会说起自己生病时的挣扎，却唯独对峦柒的名字，绝口不提——那是她心底最不敢触碰的伤疤。

而苏霖，每天都会在深夜给峦柒发去一封加密邮件，详细记录时雨的日常：

“今日时雨状态稳定，调试APP时很专注，只是看到患者留言里提到‘被辜负’，沉默了很久。”

“她坚持每周复诊，医生说病情控制得不错，只是仍需避免强烈情绪刺激。”

“APP的‘微光打卡’板块是她设计的，她说希望每个患者都能发现生活里的小美好，看得出来，她很用心。”

远在巴黎的峦柒，每次打开邮件，心里都五味杂陈。看到时雨在慢慢变好，她既欣慰又酸涩；看到那些与当年异常吻合的细节，她的疑窦越来越深，却又不敢轻易深究——她怕真相揭开的那一刻，会比现在的牵挂更让她难以承受。

塞纳河畔的风，吹不散她心底的迷茫；而A大的实验室里，时雨还不知道，身边这束温暖的“微光”，其实是来自巴黎的一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她，探寻着那段被时光掩埋的真相。

苏霖给峦柒发去第一封加密邮件时，巴黎正飘着细雨。

主题：时雨近况续报

峦柒博士：

距上次汇报已过去一个月，现将时雨近期情况补充如下：

1. 病情与情绪：复诊结果显示，抑郁症仍为中度，但医生评估其情绪稳定性较之前显著提升。手抖症状仅在APP上线压力测试期间出现过两次，失眠频率减少，香薰已不再每日使用。上周团队庆功（APP内测用户破万），她罕见地笑了很久，只是在大家聊到“青春遗憾”话题时，突然沉默，借口去洗手间待了十分钟，回来时眼眶微红。

2. APP进展与资金：“微光”APP因用户反馈良好，获得了校园创业大赛金奖，奖金暂时缓解了资金压力。但随着用户量激增，服务器扩容及技术迭代仍需大量资金，时雨近期在筹备商业融资，屡屡碰壁——投资方担心她的病情会影响项目稳定性。我私下了解到，她父亲时君皓曾提出全额资助，被她拒绝，理由是“想靠自己做出成绩”。

3. 生活与人际：她依旧保持傍晚散步的习惯，只是路线变了，会绕到学校门口那家老字号文具店，偶尔进去买一支和当年送你的那款相似的钢笔，放在抽屉里。与父母的关系愈发融洽，上周她生日，时君皓和苏晚来学校陪她吃饭，席间她主动给父亲夹了菜，时君皓当场红了眼眶。团队里有个男生对她颇有好感，多次主动示好，均被她委婉拒绝，理由是“目前只想专注于项目”。

4. 关于过往的蛛丝马迹：我尝试以“怀念高中”为由，聊起高三高考后的事，她立刻转移话题，神色略显慌张。一次整理实验室资料时，我无意间发现她的旧笔记本里夹着一张医院缴费单，日期是五年前高考结束后一周，项目是“急性药物中毒抢救”，署名是时雨。我未敢深究，只悄悄拍下照片附在邮件后。此外，她在“微光”APP的“匿名树洞”里，以“雨”为昵称发布过一条动态：“当年说了最狠的话，只为让你走得更远，你现在过得好，就够了。”

5. 其他：她近期在自学法语，手机里存着巴黎的风景照，偶尔会在休息时翻看，但未提及任何与你相关的信息。

汇报人：苏霖

峦柒盯着邮件里的医院缴费单照片，指尖冰凉。五年前那个夏天，时雨吞药自杀？那句绝情的话，竟是为了让她走得更远？雨水敲打着窗户，模糊了埃菲尔铁塔的轮廓，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键盘上，晕开了“你现在过得好，就够了”这行字。

苏霖的第二封邮件抵达时，巴黎的樱花正落得漫天纷飞。

主题：时雨近况二报

峦柒博士：

又一月过去，时雨近期动态如下：

1. 病情与情绪：最新复诊显示，双向情感障碍已趋近轻度边缘，医生建议可适当减少药量。她如今极少出现情绪失控，即便融资失败，也只是独自在湖边坐半小时，回来后依旧能笑着和团队分析问题。但上周我在她电脑里看到一份未完成的文档，标题是《抑郁症患者的自我救赎》，里面提到“用最狠的话推开最爱的人，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勇敢也最后悔的事”，文档创建时间是五年前那个夏天。

2. APP进展与资金：“微光”APP因匿名捐赠获得一笔巨额资金（金额未公开，推测与你有关），成功完成服务器扩容，新增“专业心理医生在线咨询”板块，用户量突破十万，被多家媒体报道。融资方面迎来转机，一家知名创投机构有意投资，负责人恰是你当年的高中同学，他在洽谈时提及“当年你和时雨的约定”，时雨当场沉默，以“身体不适”为由暂停洽谈，后续未再跟进。

3. 生活与人际：她自学法语的进度很快，已能简单交流，手机里新增了巴黎医疗AI领域的行业动态推送。上周时君皓生病住院，她请假陪护了三天，亲自熬汤喂药，父女俩聊了很多过往，时君皓无意中透露“当年不该逼你出国，更不该干涉你和时雨”，时雨只是静静听着，没反驳也没回应。团队里那个示好的男生依旧未放弃，在她陪护父亲期间主动帮忙处理APP事务，她事后买了礼物致谢，态度依旧保持距离。

4. 关于过往的线索：我借整理旧物的契机，聊起当年你出国前摔碎的钢笔，时雨的手猛地一顿，眼眶泛红，低声说“那是我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此外，她的旧手机里存着一条未发送的短信，日期是五年前你登机那天，内容是：“峦柒，对不起，我配不上你。巴黎很美，要好好活着，别回头。”

5. 其他：她近期频繁查阅巴黎的高校信息，尤其是你所在的实验室官网，甚至下载了你的学术论文，每篇都有密密麻麻的批注。

汇报人：苏霖

峦柒看完邮件，将脸埋进掌心，眼泪从指缝间溢出。未发送的短信、未完成的文档、反复购买的钢笔……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真相，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尘封五年的心事。她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漫天飞舞的樱花，突然拿起手机：“索菲，帮我订一张回国内的机票。”

苏霖的第三封邮件发出时，巴黎的夏日已近尾声，梧桐叶开始染上浅黄。

主题：时雨近况终报

峦柒博士：

距你计划回国仅剩一周，现将时雨最新情况汇总如下：

1. 病情与情绪：最新复诊结果显示，双向情感障碍已稳定在轻度，医生同意停药观察，仅需每月复查一次。她如今极少再有低落时刻，甚至会在团队聚餐时讲笑话活跃气氛。但前几日整理APP用户案例时，看到一位患者“因自卑推开爱人”的故事，她突然红了眼眶，喃喃道“当年要是再勇敢一点就好了”，随后又迅速掩饰过去，说“只是觉得患者可惜”。

2. APP进展与事业：“微光”APP用户量突破百万，成为国内知名的公益心理疏导平台，获得国家级创业扶持基金。她拒绝了那家创投机构的投资，转而与一家公益组织合作，坚持APP公益属性。近期她主导研发的“青少年抑郁症早期筛查模块”通过临床试验，准确率达92%，被多家医院引入试用，她也因此获得“年度新锐公益人物”提名。

3. 生活与人际：她自学法语已能流利交流，近期订了一本《巴黎医疗AI产业蓝皮书》，每天睡前都会翻看。时君皓身体康复后，父女俩每周都会通一次电话，时雨会主动分享APP的进展，偶尔也会聊起对未来的规划。团队里那个示好的男生终于选择放弃，临走时对她说“你心里有个放不下的人，祝你早日等到她”，时雨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4. 关于过往与你的线索：我故意将你近期发表的学术论文放在实验室显眼位置，她看到后驻足良久，手指轻轻划过你署名的地方，眼底满是复杂。一次聊起出国话题，她坦言“挺想去巴黎看看的，听说那里的樱花很美”，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向往。此外，她在“微光”APP的后台设置了一个专属提醒，关键词是“峦柒”，只是五年来，从未触发过。

5. 其他：她近期整理房间时，将那张高三合影重新裱了起来，放在书桌正中央，每天都会看一眼。我偶然发现她的护照夹里，夹着一张五年前的机票订单，目的地是巴黎，未使用，订单日期正是你登机的第二天。

汇报人：苏霖

峦柒握着手机，指尖微微颤抖。未使用的机票、书桌中央的合影、后台的专属提醒……那些被时光掩盖的深情，终于在这一刻清晰地铺展在她眼前。她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灯火璀璨的埃菲尔铁塔，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释然的笑。

“索菲，”她拨通助理的电话，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无比坚定，“把机票改到明天最早一班。”

她要去见她，去告诉她，这五年的牵挂与等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