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秋天 第11章 回国

巴黎的最后一夜，月色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峦柒的卧室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行李箱早已收拾妥当，静静立在墙角，里面整齐叠放着几件简约的衣物，还有一个被小心包裹的盒子——里面是一支全新的钢笔，和当年被她摔碎的那支一模一样。

连日来，苏霖的邮件像拼图一样，一点点拼凑出时雨五年来的模样，那些深埋心底的思念与愧疚，在即将重逢的期待中愈发汹涌。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里反复预演着见面的场景：该说什么？她会原谅自己吗？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真相，该如何开口诉说？

不知过了多久，倦意终于袭来，她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她回到了A大的教学楼顶。深秋的风卷着落叶，在脚下盘旋，时雨就站在栏杆边，穿着她高中时常穿的白色卫衣，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时雨！”峦柒下意识地冲过去，声音里满是惊慌。

时雨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你来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绝望的平静。

“你别站在那里！快过来！”峦柒伸出手，泪水模糊了视线，“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相信那些话，不该丢下你一个人走……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时雨只是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太晚了，峦柒。我已经等不起了。”

话音未落，她身体一轻，竟直直地朝着楼下跳了下去。

“不要——！”

峦柒尖叫着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片冰冷的空气。她疯了一样冲到栏杆边，往下望去，却看不到时雨的身影，只有无尽的黑暗，像一张巨大的嘴，将所有的光线都吞噬殆尽。

“时雨！时雨——！”

她撕心裂肺地喊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猛地，峦柒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胸口剧烈起伏着。窗外的天还未亮，巴黎的夜色依旧浓重，卧室里静得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她怔怔地坐在床上，指尖冰凉，梦里的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刚才，时雨空洞的眼神、绝望的笑容，还有那纵身一跃的瞬间，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浑身颤抖。

“是梦……只是个梦……”她喃喃自语，试图平复剧烈的情绪，可心脏的疼痛感却真实得可怕。她掀开被子，赤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凉风灌了进来，带着塞纳河畔湿润的水汽，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底的恐惧。

她拿出手机，颤抖着点开苏霖的聊天框，手指悬在屏幕上，想发信息问问时雨的近况，却又怕打扰到她。纠结了许久，她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只是紧紧攥着拳头，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时雨很好，她会没事的，明天见面，一定要牢牢抓住她，再也不让她从自己身边溜走。

这一夜，峦柒再也没有合眼。她坐在窗边，看着天边一点点泛起鱼肚白，看着巴黎的街景从黑暗中逐渐清晰，心里的不安与期待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终于，天边升起了第一缕朝阳，金色的光芒洒在埃菲尔铁塔上，将它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色。峦柒深吸一口气，转身拿起行李箱，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时雨，等我。

A大的九月，梧桐叶刚刚染上浅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林荫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雨抱着一摞刚打印好的APP用户反馈报告，正快步走向实验室，手机里还在和苏霖讨论着“青少年筛查模块”的优化方案。

“……那个算法的准确率还能再提升两个百分点，我下午再调试试……”她一边说，一边推开实验室的门，话音却在看到门口身影的瞬间戛然而止。

门口站着的女人，穿着简约的米白色西装，长发利落地挽成发髻，露出纤细的脖颈。阳光落在她脸上，勾勒出熟悉又陌生的轮廓——是峦柒。

五年未见，她褪去了高中时的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干练，可那双眼睛，依旧像时雨记忆里那样，明亮得像盛着星光。

时雨手里的报告“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像她此刻瞬间崩塌的心神。她僵在原地，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峦柒也愣住了。她刚下飞机就直奔A大，甚至没来得及回酒店，手里还提着行李箱，此刻看着眼前的时雨，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瘦了些，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比高中时长了些，随意地披在肩上。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淡淡的金色，脸上带着一丝错愕，还有不易察觉的慌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五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成了一个瞬间。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思念、怨恨、疑问，在四目相对的刹那，汹涌而来，将两人紧紧包裹。

“时雨……”峦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想弯腰帮她捡散落的报告，手指却在触碰到纸张的瞬间，被时雨猛地躲开。

时雨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一样后退了两步，眼神里充满了慌乱与疏离。“你……你怎么回来了？”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峦柒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看着时雨戒备的眼神，喉咙发紧，想说的话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苏霖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看到门口的场景，瞬间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弯腰帮时雨捡起地上的报告，递到她手里，轻声说：“时雨，这位是……？”

时雨接过报告，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避开峦柒的目光，低声说：“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三个字，像一把钝刀，割在峦柒的心上。她看着时雨刻意回避的侧脸，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她明明有那么多话想问，想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想问她当年为什么要说那些绝情的话，想问她那封未发送的短信到底藏着多少苦衷，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我回国工作，顺便……来看看你。”

“我很好，不用看。”时雨的声音依旧冷淡，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我还有工作要忙，失陪了。”

说完，她绕过峦柒，快步走进实验室，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实验室的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两人之间汹涌的情绪。

峦柒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手里的行李箱拉杆被攥得发白，心里的委屈与不安像潮水一样涌来。

苏霖站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递上一张纸巾：“峦柒博士，她……只是还没准备好。”

峦柒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知道。”她看着实验室的门，轻声说，“这一次，我不会再走了。”

实验室里，时雨背靠着门板，身体顺着门板缓缓滑落在地。她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衣袖。

峦柒回来了。

这个她等了五年，盼了五年，也怕了五年的人，终于回来了。

可她却只能用最冷漠的方式，将她推开。

她怕，怕自己好不容易稳定的情绪再次失控；怕那些尘封的真相被揭开，会再次伤害到峦柒；更怕，自己配不上如今光芒万丈的她。

阳光透过实验室的窗户，洒在她的身上，却温暖不了她冰冷的心脏。

久别重逢的晴空下，两个彼此牵挂的人，隔着一扇门的距离，都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些未说出口的思念与苦衷。而这场迟到了五年的重逢，只是他们故事的新起点，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真相，终将在一次次的碰撞与靠近中，慢慢浮出水面。

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