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贺泽从京郊大营回来的时候,顾澄一行人早就走得没影了。
沈肆笑眯眯地站在书房前,见他回来就给他汇报今日的损失。
“顾大人说殿下欠他好些东西,沈某想着天下是断断没有欠人东西不还的道理,殿下又不在府中,沈某只好做主请顾大人进来把东西拿走了。”
贺泽还没来得及说话,跟在一旁的幕僚就有些夸张地大叹一声:“沈肆你怎么如此糊涂,殿下书房乃是机密重地,怎可叫旁人随意进出呢?”
沈肆神色不改,甚至还“唰”地一声打开了扇子悠闲地摇了起来。
“在下也是听殿下地吩咐办事,沈某虽然跟随殿下的时间并不长,可却也听说过早年间殿下吩咐过,凡是顾大人来访是不许拦着的。”
说着还有些贱嗖嗖地凑到贺泽眼前,乐呵呵地问:“想来殿下这话是不曾变过的吧?”
那幕僚也没想过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一段隐情,但总归还是觉得不妥,便道:“即便如此,那也是早年的事情了,如何还能拖到今天仍然应验呢?”
沈肆也不与这老古板争执,只是淡定地看向贺泽问道:“那殿下以为呢?”
上一次顾澄进太子府给他找麻烦已经是快要四年前的事情了,贺泽拿走他荷包的时候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会这样大摇大摆地咬回来。
他没接沈肆的话,只是问道:“他拿了什么走?”
提起这个沈肆可就来劲了,眼睛的弧度弯得更甚,活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顾大人从殿下书房里拿走了云龙纹端砚、玳瑁鎏金紫毫笔、松烟墨、青玉花樽。”
贺泽一时哑然。
“孤怎么记得松烟墨和紫毫笔都是在库房里放着的?”
“殿下果然好记性!”沈肆不遗余力地夸赞了一句“可顾大人既然说了殿下书房里有,那书房中怎能没有呢?”
他把扇子一收,往手心里打出一声清脆的“啪”,满脸都写着:沈某就是这世上顶顶聪明的人。
“于是沈某命人特地从库房中寻出来摆到书房去,好在如顾大人所言咱们太子府果然是家大业大,竟然样样都被在下找到了。”
沈肆神采飞扬地讲述着自己是如何从顾澄刚一进府就把人哄得高高兴兴的,一抬头猛地对上了贺泽的视线。
贺泽神色不明地盯着他,沈肆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地小声说:“殿下放心,顾大人绝没起疑。”
贺泽懒散地收回了视线,看向眼前挂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锁的书房门,淡淡地问道:“还有别的吗?”
“噢,顾大人倒是很言而有信没有多拿走什么,只是沈某想着殿下欠人家如此多的东西总归是不好,便做主把那套上好的十二件大玉川先生也送给了顾大人作为赔罪。”
旁边的幕僚已经听得叹为观止了,这沈肆大手一挥是送出去多少钱呐!
幕僚颤颤巍巍地开口:“沈肆,你就这么偏信了那顾侍郎的话?”
沈肆闻言乐了,他用扇子指了指幕僚又指了指自己。
“您看沈某像是个傻的吗?只是凡事讲求一个利字,这太子府送出去这么多的东西,顾大人当然也留下了点什么,沈某相信殿下是一定愿意做这笔买卖的。”
幕僚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就看到自家殿下一阵风似的进了书房。
开门,进去,关门,一气呵成。
幕僚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沈肆,口中还带着些迟疑地问:“殿下这是... ...”
贺泽一走,沈肆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收拢了那点看不太真切的惶恐。
“噢,殿下大约是喜极而泣不愿意被我们看见吧。”
说完就离开了书房的院子,任凭幕僚在原地如何吹胡子瞪眼睛,都没再回头。
挺好的,两个主子都哄高兴了,他得想办法奖励自己点什么。
库房里是不是有一盒新进的湄潭翠芽,拿出来煮一壶就当犒劳自己啦~
——
贺泽进了书房一眼就看见了挂在笔架上的荷包,明明就是为了来找它的,可找到了却并没有拿走。
甚至还大喇喇地挂在笔架上,跟荷包的主人一样又嚣张又惯爱挑衅。
贺泽走过去拿了下来,荷包摊在手心里,他垂着眼盯着那荷包,唇角紧抿着。
顾澄在边关的这些年,月月都会有消息送到京都来,但他到底顾忌着,即便顾澄不知情他也不希望自己成为隐晦的禁锢。
所以送回来的消息往往只是些更详细的战报,他只能从这些消息中探得人是平安的。
却不曾想混杂在这些消息里的某个时间段里,有一个他从未听闻过的姑娘出现了,造成了如今这种他从未设想过地情境。
贺泽慢慢收拢了手掌,狠狠地攥住了那只荷包,手腕处显露出根根分明的青色。
可既然顾澄把荷包留在了这里,是不是就代表着这位闻水姑娘或许并不像顾澄在大殿中说得那样与他情根深种。
贺泽感到整个人都在不可抑制地发抖,他头一次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产生了希翼
他从来最不信的就是神佛,又或者说除了他自己握在手里的他什么都不信,但是这一次他不能控制地在想:倘若... ...
他松开了那只荷包,手指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将它重新放回木匣子里,随后便将木匣子束之高阁。
整个过程好像是在给自己编织一个谎话,好像看不到便可以混作不存在。
贺泽扯了扯唇角露出一点嘲讽的意味,这种自欺欺人的法子而今竟然应用到自己身上了。
他转身离开了书房,按照对沈肆的了解,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没说出来的。
沈肆还沉浸在自己把两位主子双双哄高兴的骄傲中,自作主张地去库房拿出了那罐湄潭翠芽出来煮。
许是心情真的不错,从煮茶到布茶的一整套动作都颇有些行云流水的意思,很快房间中就充满了清润的茶香。
沈肆正端起茶盏要喝门却突然被打开,沈肆吓了一激灵一杯好茶全被衣裳喝了。
沈肆看贺泽的神色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顾不得擦衣服连忙起身。
“殿下,您这是?”
“他还说什么了?”
沈肆心里乐了,他当是什么事情呢,原来还是为了那位小顾大人。
他故意装糊涂地问道:“他?沈某不知殿下说的是?”
话音刚一落就感受到了贺泽凌厉的目光,沈肆觉得脖子一凉,立刻正经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顾澄赏给他的玉佩递给贺泽道:“这是顾大人赏的,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了,顾大人只叫沈某去看看郎中。”
贺泽接过玉佩端详了一会便想到了出处,这一件是顾澄还没离京那会儿从自己这里搜刮去的。
没想到竟然留到了今日。
贺泽把玉佩收起来转身便要走,沈肆这会儿却已经不怕他了。
事实上也就是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个被心上人牵着鼻子走,一举一动都要乱了心神的愣头青。
上前拦住了他,在他面前摊开一只手,笑嘻嘻地说:“殿下拿走了顾大人给沈某的赏钱,总得还回来点什么吧。”
“自己去库房里挑。”
“好嘞!”沈肆立刻收回了手“殿下慢走。”
看着贺泽的背影,沈肆饶有兴致地继续喝之前没能喝到嘴里的茶。
少年人的情爱就是别有一番趣味,随说有些离经叛道,但是他就喜欢看这些不正经的东西。
——
另一边成功洗劫了贺泽书房的顾澄可以说是春风得意,谁能想到他不仅运气好还如此聪慧,竟然一件都没有猜错。
尤其是想到贺泽一回家就会看到挂在笔架上的荷包,然后就会想到自己比他先一步招姑娘喜欢,再牵扯出种种爱而不得的往事,顾澄就觉得高兴。
哪怕是把荷包留给他自己还要想办法找出一只一样丑的,防备着什么时候昭帝再起了试探的心思,他也觉得值了。
这恐怕是贺泽这二十一年里头一次吃这么大的瘪,顾澄只恨不能大声宣扬出去,好叫大家都来和他分享这个快乐。
回到府中,一行人抱着一堆盒子回来着实是给耿狄吓了一跳。
“公子,你这是从哪搬回来的?”
肯定是不能跟耿狄说实话,不然不仅要挨一阵说教,只怕自家老爹明日就能收到八百里加急。
顾澄眼珠骨碌一转,乐呵呵地说:“这些是朋友送的,你看这还特意打包好了。”
耿狄觉得这话不太像是真的,可是看着包裹地严严实实的盒子又说不出别的什么。
顾澄赶紧摆摆手让军汉都先把东西收起来,他转身拉着耿狄转移他的注意力。
“耿叔,我们回京也有些时日了,虽说也送了消息回去,可到底还是不详细,不如我给爹写一封家书你安排人送到平津关吧。”
耿狄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忙说:“公子说得对,等您写好了我便派得力的人送过去,一定不会出差错。”
“那便好,我还得告诉我爹我在边关私定终身来着。”
“嗯。嗯?!公子你说什么?!!”
顾澄转过头露出一脸狡黠的笑意。
“耿叔,这将军府里有一位未过门的少夫人。”
顾澄:这将军府有一位未过门的少夫人
贺泽:是孤!
沈肆:嚯,年轻人玩得真真变态,不过我就喜欢看这种不正经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