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两人跑完步,柏亦庄还要拉着她进行两人三足的训练,哪怕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
杨峤没想到,柏亦庄真的把运动会当成正事来办,没有人会在这样无意义的小事上花费时间和精力。
一周结束的时候,杨峤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心中的困惑。
柏亦庄听完,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反问杨峤:“你觉得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吗?”
杨峤耸肩,她没有说话,因为她打心眼里觉得这是闹着玩,可是她望向他的眼睛,心中渐渐没了底气。
柏亦庄不疾不徐卷起绑着两人的红布条,慢慢地说:“可我却觉得有意义,有时候做一件事,不是非要看结果和世俗的价值,我喜欢体验这个过程。”
杨峤抿着唇,一时不能理解。
柏亦庄温柔地看着她,笑着说:“杨峤,我们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柏亦庄说:“你认真对待这个比赛,如果我们赢了,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杨峤蹙眉:“按你这个逻辑来说,不应该是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非也——”柏亦庄眉毛挑得高高的,“我们做了约定,我帮你找到了做这件事的意义,难道不应该是你答应我吗?”
杨峤挠着鬓角,被他绕得有点糊涂。
柏亦庄抓住她思考的手腕,晃了晃:“答应吧。”
“行行行……”杨峤稀里糊涂地应了下来。
周末这天,杨峤和柏亦庄两人使出浑身解数,配合默契,才堪堪夺冠。
杨峤本以为,大家参加这种比赛,都是像她这般,凑数来的,但是她却从这场趣味运动会上看到了鲜活的面孔,矫健的灵魂,来自这群五六十岁的前辈们。
杨峤忽然有些羞愧。
柏亦庄拍她的肩,温和地笑:“今天辛苦杨峤小朋友了。”
杨峤因为他的称呼,脸上顿时一热,不轻不重地嗔他一眼。
柏亦庄恍若未闻,歪头一笑:“我来兑换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忘了跟你说,比赛冠军的奖品——”
杨峤打断他:“还有奖品!”
柏亦庄得意地挑眉:“当然,两张机票,可以去国内的任何地方。”
“国外的行吗?”杨峤探着脑袋,一脸真诚地问。
“行啊——”
杨峤眼睛顿时睁大。
“——你加钱就行。”
杨峤的眼皮耷拉下去:“哦……”
柏亦庄观摩她变幻的表情,轻声哼笑:“铁公鸡啊你。”
“什么啊,”杨峤摆手道,“无产阶级好不好……”
“所以你的条件是什么?”
柏亦庄耸肩,轻松道:“很简单啊,你使用这张机票的时候,带着我一起。”
他又补充:“使用期限是到今年元旦前。”
杨峤几乎没有思考:“好啊,你想用的时候,提前跟我说。”
“嗯……下周六不行。”
柏亦庄点头,撇嘴笑了笑:“行,知道你是大忙人了。”
*
杨峤提前一周订好去大连的机票。
两周前,沉寂许久的大学宿舍群忽然活跃起来,杨峤打开群聊天的时候,未读消息已经累计99 。
杨峤从头开始读,原来是舍友孙明菲要结婚了,邀请大家去参加她的婚礼。
张仪考研二战上岸,硕士二年纪的时候一咬牙转了博,目前尚未毕业,她在群里发了一堆表情包,激动得像是自己结婚,她说自己很久没有出去玩了,扬言要借此机会好好看看世界。
钱晓斐也应下,不过她没有张仪那么激动,她聊了几句后,就以自己要录入学生信息为由退出了聊天。
杨峤最后看到的消息,对照了下时间,立马在群里发了个“好”。
孙明菲的婚礼是周六上午,杨峤前一天晚上抵达大连,在举办婚礼的酒店下榻。
一同到达的还有张仪。
张仪性子活泼,和杨峤刚见面,俩胳膊往外一伸,就将人抱进了怀里,搂着杨峤哇哇地哭,接着一路上都在给她讲自己硕博这几年的辛酸,杨峤静静地听,眉头皱了一路,下车时,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钱晓斐周五下午还有公开课,到的时候已是深夜,两人已经入睡,第二天醒来时才看到隔壁床上的熟悉面孔。
婚礼十一点开始,早上十点多,三人吃完早饭,一道去看新娘孙明菲。
推门进去时,孙明菲正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身上还穿着明制秀禾,化妆师已经化好妆,正在拾掇她的头发。
孙明菲五官虽然不惊艳,但是组合在一起恰到好处,既有东北女孩的舒展大气,又有江南姑娘的温婉,此刻一袭红衣,美得不像话。
“这么美的新娘子,到底便宜了谁啊!”钱晓斐在一旁调侃道。
孙明菲不敢动脑袋,转着灵动的眼睛,浅笑着说:“我等会让他过来,对了,他说他的大学室友今天也会来,你们三个什么情况了现在,要不要介绍介绍?”
张仪两眼一亮:“帅吗?”
孙明菲没办法点头,就把嘴巴咧得更大:“我没见过真人,蒋戈给我看过照片,帅得嘞!”
“像那个谁,那个……那个,湘琴她老公!”
张仪一秒反应过来:“江直树!”
“对!我觉得也有点像程又青她老公……”
钱晓斐眉心一挑:“李大仁?”
孙明斐眉眼间瞬间溢满了笑意。
杨峤眼珠一转,幽幽道:“这两人……差的有点大吧,你确定?”
另外两人闻言,也将信将疑地望向孙明菲。
孙明菲用力眨眨眼:“信我。”
十点半,三人前往宴客厅,寻了个观看婚礼的绝佳视角,排排坐着聊天,临近十一点,宴客厅人越来越多,男女老少,逐渐填满了坐席。
张仪摩拳擦掌,和杨峤咬耳朵:
“峤峤,你看看周围,菲菲说的那个大帅哥来了吗?”
杨峤逡巡一圈,摇摇头:“多半是夸张手法,这也符合她的人设。”
张仪失望地瘪瘪嘴:“啊……还以为出来能认识帅哥,网上说的对,这年头,好男人都不流通了。”
话音刚落,张仪忽然眼前一亮,激动地拍杨峤的胳膊,又扭过头晃钱晓斐,捂着嘴巴,兴奋得像中了彩票似的:“啊啊啊——你们快看,这个是不是菲菲说的帅哥,虽然和她描述的八竿子打不着,不过确实还行哈!”
钱晓斐顺着张仪的方向望去,摸着下巴,微微点头:“嗯……是不错,挺正的。”
杨峤没搭话,她揉了两下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忖了忖,掏出手机,低头迅速发了条消息。
继而跟着身旁的两人,一同望过去。
那人低下头看了眼手机,过了几秒,又抬起头,扫了一圈大厅,最后目光在三人这里驻足。
“欸……他好像在看我们这边哎!”张仪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两只手却在杨峤和钱晓斐之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钱晓斐抓住她作乱的手:“别激动,别激动。”
杨峤又低下头去看手机。
杨峤刚才给柏亦庄发了张婚礼大厅的照片,对方很快回复她:
『你也在?』
『看到你了。』
杨峤回他:
『你怎么在这?』
柏亦庄:
『我是新郎的室友。』
『你怎么在这?』
杨峤:
『新娘室友。』
柏亦庄:
『……好巧。』
杨峤收了手机,抬头的瞬间,正对上柏亦庄的目光,男人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倏尔,像对暗号似的,快速挑了下眉。
杨峤有些晃神,手心沁出了一层薄汗,于是装作不经意地,缓缓移开了目光。
婚礼开始了。
伴随司仪的声音,月白色的光缓缓升起,照亮了长长的台阶。
孙明菲身着一袭素雅的拖地白纱裙,从台阶的尽头缓缓走到众人面前,走到大家的视线中央。
张仪举起手机录下全程,有几个瞬间,忽然将镜头举向身旁的两人,钱晓斐的嘴角始终挂着欣慰的笑,面对镜头,她调皮地比了个剪刀手,杨峤背挺得直直的,认真注视着新娘,张仪冲她轻轻叫了一声:“峤峤,看镜头!”杨峤便朝她看,下一秒又羞涩地笑着转过头,同时用胳膊捂住了自己发热的眼眶。
这是她成为大人以后,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工作以后,每年朋友圈总会有几个官宣结婚的同学,杨峤心里并无太大波澜,直到今天,当她看到孙明菲踩着皎洁的光款款走向另一个男人,心头触动万千。
一束灯光打下来,好似月亮悬于地面。
杨峤盯着月亮中间的新人,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曾做过的一个梦,梦里她遇见一人,是她的爱人,在那个世界里,她正拥有幸福。
杨峤突然好期待,好期待有一天,梦境成真。
这时,她听到主持人问:“新郎,你愿意吗?”
新郎嘴唇颤抖着,凝视新娘:“我愿意。”
台下掌声一片。
杨峤也跟着用力地拍手,用力地微笑,湿润的余光里,她看到不远处一道温柔的目光正盈盈地望向自己。
杨峤心猛地一颤。
梦境里那个模糊的身影,一瞬间,仿佛有了形状。
杨峤隔着热闹的人群,和柏亦庄悄无声息地对视,须臾,又迅速别开视线。
婚礼的流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饭局倒是结束得很快,菜还没上齐,席上的人已经陆续离开。
张仪周末还有实验,拉着宿舍两人和新娘拍了几张合照,就匆匆赶飞机去了。
钱晓斐见孙明菲被拉着到处合照,估计婚礼结束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上前和她招呼了声,也拉着杨峤离开了酒店。
两人走在大连的街道上,冷冽的风吹到脸上,钱晓斐将一缕发丝绾到耳后,问杨峤:“峤峤,你什么时候回去?”
杨峤回:“明天早上。”
“我是下午五点的,”钱晓斐看了眼时间,“时间还早,咱们找个咖啡馆聊会天吧。”
杨峤:“好。”
两人在中山路找了间相对安静的小店。
大学毕业就再没见过面,以为会有很多话题,然而真正坐下来以后,才发现可供谈论的话题无非只有恋爱和工作。
钱晓斐现在是高二班主任,真聊起工作,恐怕一天一夜也不够,于是两人自觉地避开了这一话题。
“你现在怎么样呀,有合适的吗?”钱晓斐问。
在杨峤这里,钱晓斐是比舍友更亲近的存在,换做别人,杨峤估计会立马摇头,旁人看她淡漠的神情,大约也信了她的话,钱晓斐能看穿她的小心思,杨峤想了想,只回答说:“不知道。”
钱晓斐便明白了,她这是有情况,但不明朗。
“抓住机会,勇于试错。”钱晓斐说,“对了,保护好自己,咱们宿舍,你对待感情是最理智的,我还是相信你的眼光。”
杨峤点点头,微笑道:“那你呢?”
“谈过一个,好聚好散了。”钱晓斐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落寞地笑笑,“谈恋爱有时候也麻烦。”
杨峤安静了几秒,朝对面缓缓伸出手,握住钱晓斐的手背。
钱晓斐长长地凝视她一眼:“傻子。”
杨峤就冲她笑,没心没肺地笑。
钱晓斐离开后,杨峤独自坐在小店的窗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大连的景点。
临近黄昏,杨峤打车去了星海广场。
在广场的栏杆边,看海鸥衔风上岸,金黄缓缓落入蔚蓝。
又在那里等到夜幕降临,跨海大桥的灯光一盏盏亮起,然后才穿过络绎不绝的人群离开。
杨峤走在广场附近的街道上,想找个小店解决晚饭,接着回酒店。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杨峤转身,看到柏亦庄正抱着胳膊冲她微笑。
杨峤眸光一闪:“你怎么在这?”
柏亦庄将她在风中凌乱的几缕发丝轻轻挽到耳后,又自然地收回手,温和地笑:“偶遇啊,不可以吗?”
杨峤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耳朵,那里还残存几许温暖,默了默,她弯起明亮的眼眸:“……我请你吃个饭吧。”
“怎么讲?”
“相请不如偶遇嘛。”
柏亦庄歪了歪头,微笑摊手:“我觉得可以,带路吧,杨小姐。”
杨峤略一挑眉,在他微微戏谑的眼神里淡定转身,心跳却陡然快了一拍。
杨峤领着柏亦庄沿着街道转了十多分钟。
晚秋的海边,日落之后温度很低,杨峤来时穿得不多,此刻裹紧了外套行走在凄清的海风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要不就这吧?”柏亦庄一直跟在她身后,隔着一尺的距离,此刻大步一跨,和她并肩而行。
杨峤看了看店名,是家烧烤店,也有炒菜,她又看向柏亦庄,对方冲她肯定地点了下头。
两人走进店里。
算不上精致的小店,摆着约莫十几张方桌,三三两两的食客,嬉笑寒暄,推杯换盏,天花板上,几盏白炽灯年头久了,亮度减退,此刻却将大堂衬得更加温暖。
柏亦庄找了个尽量安静一些的位置,拉着杨峤坐下来。
老板娘笑盈盈地上前,询问吃食。
甫一开口,声音沙哑得紧,仿佛说不出话,杨峤不禁侧目,但看她不开口时和旁人无异,倒像是天生如此。
柏亦庄神色自若地抬头,看了看墙上玲珑满目的菜单,须臾,和老板娘说了几个菜名,老板娘莞尔一笑,迈着大步离开。
不多时,菜陆续上来。
席间,老板娘来到二人桌前,俯身,亲切地问:“怎么样,还合口味吧?”
柏亦庄放下筷子,笑着答:“好吃。”
她这才拿出一张宣传页,不太熟练地介绍:“那能帮我写个好评吗,我给二位免费送瓶啤酒,或者其他饮料,都行。”
“好啊。”柏亦庄爽快点头,接着拿起手机开始操作。
“得嘞!”
“您看您要啥?啤酒,可乐还是果汁?”
柏亦庄扭头看向杨峤:“想喝酒吗?”
杨峤快速看了眼老板娘,轻点了下头:“好。”
“那我们要一瓶啤酒,谢谢。”
老板娘愉悦地笑着又道:“今天搞活动,情侣点海鲜套餐,可以打五折,怎么样,帅哥,要试试不?”
柏亦庄不露声色地瞥了眼身旁的姑娘,接着回了对方一个礼貌的微笑:“不用了,她海鲜过敏。”
老板娘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又迅速恢复如常。
片刻,啤酒拿了上来。
“能喝吗?”瓶盖已经打开,柏亦庄抓着啤酒的瓶身,做着倒酒的姿势,侧目问道。
“可以试试。”杨峤小心翼翼回。
“之前没喝过酒?”
杨峤脱口回:“家人不让。”
柏亦庄哼笑:“管得挺严。”
“那你尝一点吧。”柏亦庄估摸着给她倒了浅浅的一层,堪堪覆盖玻璃杯底。
杨峤探着脑袋,看一眼他谨慎的模样,又盯着杯底轻声说:“可以多来一点。”
柏亦庄抬眸,扫了她一眼,只是笑,手上却不动作。
“给你,先把这些喝完再说。”
杨峤遗憾地接过玻璃杯,轻抿一口。
柏亦庄端起玻璃杯,侧目看了眼杨峤,继而笑着饮下杯中酒。
杨峤含了一口酒,握着杯子,在桌上打着转,酒入喉,她转头看着柏亦庄,开口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解释?”
“嗯?”
杨峤有些为难地别开脸:“我海鲜应该不过敏。”
柏亦庄“哦”了一声,轻笑着说:“嗯,我知道了。”
杨峤有些无语。
“没必要解释,她要误会就误会好了,我们又不损失什么。”柏亦庄没有看她,顾自夹着菜。
杨峤没有说话。
与其让大家都尴尬,柏亦庄的做法确实更合适。
但是,杨峤心里却堵得慌。
或许是因为他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她窝火,又或者因为其他原因,她不敢想。
“嗯,你说得对。”杨峤妥协地挤出一个笑容,顺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一面拿起酒瓶继续给自己倒,一面笑着说:“不过,她太古板了,比我还老古董,见到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吃饭,就觉得他们是情侣,哪有这么多情侣到处在外面晃悠?”
柏亦庄见她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扶着瓶身劝阻她。
“你少喝点。”
杨峤摇摇头,脸颊染上浅浅的红:“放心,我有分寸。”
柏亦庄劝她不下,轻叹了口气,慢慢道:“可能不是她古板,因为我们坐在桌子的一边,所以她才觉得我们是情侣。”
杨峤手上动作一顿,偏头观察了四周,忽然轻轻地笑了:“我以前都没发现。”
“那你为什么要坐这里,不坐对面?”杨峤扭动一下身子,“好像……是有点拥挤。”
柏亦庄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对面的椅子脏,这里这么多空位置,就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了吧。”
杨峤撇撇嘴:“你还挺贴心。”
“我坐这里,你不开心?”
杨峤沉默一瞬,摆摆手:“没有啊……没有。”
柏亦庄斜着眼看她,扯了扯唇。
“杨峤,今天参加婚礼,你有什么感受?”柏亦庄凝视着玻璃杯中浅黄色的透明液体,声音低沉。
“什么感受……”
“想过结婚吗?”
杨峤心口一缩,指尖微微发颤。
“没有。”
“你是不婚主义?”柏亦庄语气微微惊讶。
杨峤摇头:“我要先试着谈一段恋爱。”
她的语气听起来格外认真,甚至带着笨拙的执拗。
柏亦庄偏过脸,目光可及之处,是她殷红的胎记。
残忍的一抹红色。
“有目标了吗?”柏亦庄的声音紧绷着。
杨峤低着头,沉默。
“既然要试,你看我怎么样?”
他的声音不高,像在菜场买菜一样平常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杨峤却因为这句不咸不淡的话,心跳忽地漏了一拍,她努力保持理智,慢慢转头看向他。
柏亦庄嘴角挂着闲闲的笑。
此刻看起来那样刺眼。
杨峤在心里狠狠地淬了自己一口,而后淡淡道:“不怎么样。”
她看到柏亦庄的嘴角渐渐落下去,却感觉不到拒绝的快感。
她端起玻璃杯,品尝似的,抿了一口,接着举起杯子将液体一饮而尽。
杨峤感觉冰凉的液体正顺着她的喉咙,流向她身体的每个角落,杨峤不喜欢这种感觉,很难受,很难受。
杨峤坐在椅子上,缓了缓,轻声问:“吃好了吗?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好。”
两人离开烧烤店。
夜色深深,几颗星子悬于天上,和路上寥寥的行人交相辉映。
柏亦庄跟在杨峤身后,一路无话。
经过一段四下无人的十字路口,柏亦庄拉住杨峤。
“杨峤,你是不是生气了?”
杨峤看着他。她想,这个人怎么总是爱问,自己是不是生气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开始反思,是否自己太爱生气了?还是,她太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喜怒,所以总是被看破?
可是,她望着他的眼睛,忽然想起,柏亦庄啊,他明明是个骄傲的人。
她怎么能奢求其他。
杨峤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样子,像一个大人那样,平静地说:“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她轻轻笑了一下,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搞暧昧啊。”
柏亦庄抓住她的手腕,注视着她,沉默,沉默。
杨峤看着他握紧自己手腕的手,扯着唇:“做这种事,你是不是挺拿手的,”她抬眼和他对视,“看女生因为你出丑你很得意是吗?”
柏亦庄的表情瞬间冷下来。
握紧的手蓦地一松,空空地悬在冷风中。
“你这么想我?”他的声音很沉,带着几分无力,像在冰冷的海水里浸泡过。
杨峤望进他的眼眸,那里曾经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自信和笑意,此刻却蕴着刺骨的寒意,满是不可置信和质问。
杨峤别开脸,没有回答。
她现在好想回家,回到上海的出租屋里,回到一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她好想见到苏宛。
这里太冷了,她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杨峤丢下柏亦庄,顾自往前走,经过十字路口,继续往前走。
走到她认为足够远的地方,杨峤放慢了脚步,心跳被冷风渐渐抚平,她脚下一顿,慢慢地转过身。
柏亦庄一直站在那个路口,像一座静默的雕像。
杨峤停在原地,和他静静地对视。
一辆黑色的汽车从她眼前呼啸而过,像电影里光阴流逝的切片。
杨峤努力在时光的罅隙中回望,却无可奈何生出一份绝望。
他们的生命就像两条不相干的轨道,杨峤等了十年,等到轨道交汇的时刻,她不知道这个时刻会持续多久,或许下一秒他们又将各奔东西。
她不敢赌,害怕让这一刻停下的代价是车毁人亡。
杨峤咬着唇,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那个念头一旦产生,在这个夜晚,势必越演越烈。
她紧紧闭上眼睛,重新睁开的瞬间,奋力跑向柏亦庄。
杨峤一口气跑到柏亦庄面前,喘着粗气,竭力开口:
“柏亦庄,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杨峤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被卷进风里,吹到海里,她只有这么一次随心所欲,不是逃离。
她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杨峤相信柏亦庄可以处理好现在的情况,让这个晚上和平落幕,第二天,他们还是好朋友,又或者,她也想过他们变成其他关系,稍纵即逝的一瞬,她想,他们要是男女朋友该多好。
“你认真的?是不是太快了?”柏亦庄的眼睛微微睁大。
杨峤闻言,愣了一瞬,随后更加确定他刚才的试试只是玩笑话,她在心底自嘲地笑了下。
“结婚才慢,谈恋爱很快。”
“所以你只想和我谈恋爱?”柏亦庄笑着,“杨峤,你这算不算耍流氓?”
“那你接受吗?”
柏亦庄注视着她,她的脸颊更红了,眼中蕴着细碎的星光,依然倔强。
“你喝醉了。”
杨峤听到他说,她想,这是他的答案。
“……嗯。”杨峤点头,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轻轻地笑,“我们回去吧。”
峤:“家人不让。”
苏宛: 没错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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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