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负 第3章 第 3 章

执玉坐在自己的居所内，摊开书本，心思飞到九霄云外去，抽出一个无盖大木盒，从里面一堆物件里拿出一个风车。

“说起来，宗门别处都郁郁葱葱，只有悬冬岭飘着雪。明明在悬冬岭，却不觉得冷，是因为境界提升了吗？”

执玉趴在台面，吹着小风车。

她的居所是一间独栋小屋，里面的生活用品相当齐全，反倒灵药仙器数量非常少。她的居所更像人间普通人家院落，不像正儿八经一心修道的修仙弟子的宿舍。

在宿舍待几天，执玉把住所内外检查一遍，找到很多小玩意，叠叠乐、七巧板、拨浪鼓、鲁班锁……

日用品方面，有许多不同尺码的防寒衣物。整理衣服时，脑海里一些记忆渐渐苏醒，这些防寒衣服都是执玉年幼时，师尊给她的。

剑仙好像也不是完全放养徒弟嘛，还挺关心徒弟身体健康的。

“说不定你师尊只给你准备呢？”

“正直的剑仙会偏袒偏爱一个弟子？我猜猜……假设大师兄和小师妹没有这样的关怀，执玉七八岁被捡回来的样子，大师兄入门时都十六七岁了，比执玉年纪大、成熟许多，缺什么自己会准备；没几年师尊带小师妹回来，一时匆忙，没来得及给她安排好，执玉还是个懵懂孩童，不懂主动照顾人。小师妹见师尊的次数也不多……到底为什么喜欢呢？”

其实执玉说的**不离十，意外促成师尊“偏爱”执玉的局面，但这好意执玉没放心上，执玉从不怕悬冬岭的雪，怎么轻便怎么穿，平时只简单着一套青衣，没穿过师尊给的防寒衣物。

“你要实在无聊，大可下山去玩。”

长离见执玉成天无所事事，便建议她下山游玩。执玉还好奇呢，玄清宗就没有修为低的弟子不许随意离山之类的规矩吗？

“你可以翻翻门规。不过你师尊不是一般人，你实力也不算差，应该不用担心。”

“我师尊是不是一般人，我们不在一处，她又顾不上。”

边给长离的话“纠错”，执玉还真找到一份门规，有一条规定是未到筑基的弟子无特殊情况不许擅自离开宗门。

嗯？

执玉忽然想到长离说承霜去摘灵草的事情。这灵草是宗门内有，还是她一个炼气期私自跑到外面去才找到的？

“当然是后者。”

“哈，这样的话确实不能说自己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说起来执玉来了这么多天了，还没遇见过小师妹，看来是没有缘分。

长离以为她要再嘲讽几句，执玉问了个问题。

“悬冬岭的弟子宿舍分得很开吗，我在自己屋里那么多天，都没见过她。”

长离见她难得又对什么事有了兴趣，回答得很快：“你们的宿舍在半山腰上下几圈，飞上来一层也就几秒十几秒的功夫；走路的话，上山不是有岔道吗，到点就分开了。一般这么一块平地会有两三间小屋，不过你师尊徒弟也不多，不太清楚为什么不把你和承霜放在一处。顺带一提，你师尊住在峰顶。”

“这样。”

执玉没再纠结承霜，起身就往外走。

才到屋檐下，眼前冒冒失失跑过一个人，是承霜。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她宿舍走这条道？那她之前是一直不在？”

“应该不是。”长离说。

那就是走错了。

悬冬岭落雪时，越往上走，风雪越大。

今日半山腰有小雪，不大。

悬冬岭的细雪落了承霜一身，发顶与肩头皆覆了一层白。

师尊又外出除魔，承霜听闻此次对手不好对付，未雨绸缪，违反门规私自离宗，受了伤染了风寒也不敢去拿药，自己采回来的药更是舍不得用。

照理说弟子都会在居所内备有多种灵丹妙药，但承霜大大小小的伤受过不少，治一般病痛的基本用完了，功效强的都是她额外获取、希望送给师尊的。

近的从前承霜对执玉来说可有可无的，执玉不会主动上门了解承霜情况，现在的执玉从红枫岭回来后，想到自己“悬冬岭负责人”的身份，向长离问过承霜的住所。可承霜和执玉不亲近，见了她，也不仔细想执玉为什么会出现，离得远远的。

在外人面前熬了几天，没有及时治疗，今日下雪，温度一降，病情恶化。承霜上山，到分岔口，迷迷糊糊的，竟脚一拐，走了平时没走过的路。

承霜迷蒙看着自己一口一口呼出的雾气，只觉今日的山路额外长。

“承霜。”

那声清楚的呼唤穿过风雪，闯入承霜耳中，她一瞬间变得清明，头卡顿地拧向声音来源。

她的视野逐渐变得清晰，看见那从不主动靠近她、她入门以来彼此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的二师姐，噙着笑看她。

承霜愕然止步，愣愣看向入门到现在和她拢共说不到三句话的二师姐。

执玉倚着门沿，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新奇物件。

“二师姐，有什么事吗？”

承霜和她的二师姐像两个陌生人，她在宗门里和谁都能称一句“认识”，但二师姐，她完全不了解。执玉不开口，承霜也不知道二师姐在想什么，僵持着，承霜只好主动询问。

忽地她的发顶与肩头都被柔软的东西扫过，积攒的雪落下，与地上的雪融为一体，接着一件绒毛披肩披在她身上。

“伸手。”

承霜一副傻乎乎的模样，依言迟钝地照做，伸出双手。

僵硬的手接到一双棉手套和一柄纸伞。

冻红的脸更烫了，慢慢地她感觉暖和起来。

二师姐给了她一袋草药和一瓶丹药。

她说你要是身体不舒服了，可以来找师姐。你跟我无冤无仇，我是你的二师姐，自然会关心你、照顾你。

她说以后不用这么躲着我。

“哪里来的小傻子，会哭就哭，知道吗。你卖卖惨，我就看不下去了。”

“……二师姐。”像个闷木头，想说话，半天才挤出两个字。

执玉看出，也耐心等着。

“怎么。”

“这些防寒衣物和药品，是专门给我的？”

“是师尊给徒弟准备的。”

“那师姐的耳坠，也是师尊给的吗？”

好问题。执玉没想过承霜会问这个，她都不记得自己戴了一副耳坠。

长离说是，她也说是。

承霜说：“这样啊……”

“回自己的居所去吧，早点休息。”

执玉说我就不送你了。

承霜点点头，失了魂般沿着来时的脚印自己下山。

承霜走后，执玉在雪地中踱来踱去，踩踩跳跳。

“脚感真好。”

“你不送送她？”

执玉认真说：“她要学会独立。我们本来关系就僵，没必要离她的私人领域太近，她尴尬也好还是借此机会破冰，她变得太过依赖起我来也罢，我都不太希望发生。”

长离说，你还挺有善心，我以为你听了她的事迹会不喜欢那个小师妹。

执玉是不喜欢。不喜欢又不等于讨厌，就算她真会讨厌起谁，也不至于冷待被监护者，放任她病着、伤着。

执玉说这是基本的人文关怀，况且她是明面上承霜的监护人，要是没见到就算了，都让她看见了，这监护人的责任，她还是要履行一二的。

“真是个傻的，玄清宗内谁人不知悬冬岭四季皆寒，一不会驱动灵力御寒，二不会多找几件保暖的衣服穿在身上。她要是没有，找人买、找人借，哪样不行？天赋虽高，脑子却不太好使。”

“我屋内防寒的衣物也不少，反正顺手，给就给了，我自己又不怕冷。”

执玉难得话多，吐槽完承霜，回屋内拿起桌面上的一面镜子，侧过头，手摩挲起耳坠：“这耳坠是师尊送的？我就说嘛，我不戴耳坠。这个戴着也不觉得重也不觉得痛，没什么感觉的，我都快忘了有这个东西了。”

执玉问：“她怎么问这个……她以为我也喜欢师尊？”

“你又知道人家想什么了？”

执玉自顾自道：“那不行，不能有这种多余的误会，这就取下来。”

“多余的误会？”见执玉真要摘耳坠，长离阻止道，“哎，你先别取。”

执玉停下动作，打算听听长离要说什么。

“我对各种灵力魔气感觉敏锐，能感觉到耳坠上有你师尊的气息。耳坠应该存了你师尊的力量，在危急时刻可以起到救命作用。毕竟你才筑基后期，出门在外有风险，你就留着吧。”

“能保命啊……那确实应该带在身上。但送什么不行，送耳坠这么贴身的东西？我师尊怎么在这上面考虑得不周到。那我取下来放口袋不也行……”

执玉又要伸手摘耳坠，长离再度阻止：“这种法器一般是要摆在明面上的，要自动释放攻击。你要真介意，回头见了她本人，你再跟她说给你换一个存她法力的物件。”

“你怎么这么……”执玉想了想要如何形容长离的举动比较恰当，“执着。”

“我担心你在外面遇到危险。”

执玉现在也没在外面。

“我看得出来，你在宗门无聊，肯定闲不住要去外面找乐子。”

这回执玉没再揪着长离追问，长离反过来道出自己的疑问。

“能问问你为什么这么不愿意被误会吗？”

“误会什么……啊，师尊啊。你还挺八卦。”

长离以为要这么揭过去，执玉开口：“你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为母。她是监护人，我不能想象对血亲，还是长辈有恋爱的感情。而年长一方，年龄差到一定程度，看谁都是长辈看小辈，看个小娃娃怎么会有爱情的喜欢，我不能理解。”

长离沉默一阵，恍然：“你是嫌你师尊年纪大！”

执玉：……

“哎你干嘛去？”

“如你所愿，下山。”

没人发现执玉一对一晃一晃的耳坠闪了两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