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破浪 第7章 （七）

然后，林星就放假了，篮球赛之后那天的通告是拍摄赞助商的中插广告，原本她是有个镶边的位置的，但在比赛之后就被除名了。

原因是什么，用头发丝都能想到。

林星懒得和这些人争，反正她从来也争不过，索性一个人去校园里散步吹风。

早上九十点钟的校园，格外宁静，学生和老师的嘈杂被封闭在教学楼内，一墙之隔便是两个世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林星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道正在上课时的学校是怎样的，毕竟在她的学生时代，她从来没有在上课的时候走出过教室。

她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就好像突破了某种规则的限制，以旁观者的身份来观看自己曾卖力演出的舞台。

她看到教学楼里，有的班级的学生正在老师的组织下鉴赏电影，又有些学生离座，围在一起，不知道正在讨论着什么。

但林星耳边却传来早读声，老师说，十分钟之后默写。

回忆变成幻听，告诉她，这根本不是她曾经历的世界。

当初佳姐撺掇她上节目的时候，除了说节目组给她准备了“含金量”十足的剧本，还非常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知道你当初是在一个管理非常严格的高中读的书，上学的时候除了做题还是做题，现在你正好有一个机会体验一下真正的素质教育！弥补当初的遗憾！”

实际上除了让她嫉妒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于是她决定打道回休息室，继续琢磨佳姐自己安排的“新人设”。

不曾想，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她的新同桌。

林星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现在不是上课的时间吗？”

“应该是我问你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看他们都去拍广告了。”

他怎么会知道其他人拍广告的事，林星忽然觉得很尴尬，就好像被戳破了什么，“额，广告本来就不是每个人都要拍的。”

“是吗？”沈有辰明显不信，他上前几步，拉低了声音，“是不是因为昨天比赛我们没让那个人出风头，所以，节目组的人排挤你了？其实昨天我能看出来，那几个人不太高兴。”

他的影子把林星从头到脚遮的严严实实，但林星抬起头，回答他的时候，却看到他的眼睛如昨天一样闪亮。

她下意识地否认：“没有，别多想。”

“打个篮球赛还有剧本，输不起就别打啊，排挤人算什么！”

“那本来就不是一场真正的比赛，只是一场表演，而且，最后是我靠投篮赢了他，说起来，还是我亲自抢了他的风头，跟你们无关。”

“是啊，一下子就把他们的算盘全打翻了，”沈有辰笑着，露出他的虎牙，“因为看你不像是会打篮球的样子，所以把你分去参加篮球赛，结果没想到你投篮投的这么准，狠狠打了他们的脸，那些人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可太搞笑。”

“是很搞笑。”林星昨天也看到了，迟泽宇还有他带来的几个人，确实就像活生生的“欠揍表情包”，她很努力才没有笑得很夸张。

但冷静下来之后，客观地分析利弊，其实昨天篮球场那一仗赢的并不值得。

一是因为，她会像现在这样丢掉广告拍摄，被穿小鞋；二是，虽然实际的结果是他们赢了，但经过剪辑，重新编排，别有用心地引导之后，正式播出的画面还说不准是什么样的，指不定就“颠倒黑白”，让她既当小人，又当输家。

话题就这么结束，两人陷入一种沉默，沈有辰捕捉到林星微笑表情之下的一分变化。

“对不起”

“其实一开始就是这样安排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稍稍震惊过后，林星接着说，“他是参加节目的嘉宾里粉丝最多最受关注的，商家当然会选他做广告，不管篮球赛赢还是输，中插广告都不会有我的份。”

“所以……”她换上了更郑重的语气，“其实我还挺谢谢你的，不然根本不会有一分高光落在我身上，你也确实鼓励了我，那种违背规则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勇气……我很久都没有拥有过这种勇气了。”

“不需要谢我什么，那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对了，篮球赛咱们队伍另外三个男生都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吗？”

“我可是个记名苦手。”而且之前一直把他们，也把自己，当成不需要姓名的NPC，“其实我是想请他们喝奶茶，这样吧，等哪天大家都有时间的时候，你帮我把他们约出来。”

“没问题，不过你可是明星，能喝奶茶吗？”

“哪里，”一遇到这两个字，不论当下正在聊什么话题，林星立刻开始千篇一律的否认，“我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明星……不过我确实不能喝奶茶，但是管它呢，现在‘天高皇帝远’，经纪人管不着我，想喝便喝！”

“我也就随口一说，反正奶茶也有无糖的。”

林星原本是打算直接回休息室的，但现在和沈有辰一起散步聊天，不知不觉就开始随着他的步子在校园里绕圈；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林星觉得，她的这个同桌大概是目前在这个节目里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其实我也就是上午休息一下，下午我就有工作了，要去拍我的宣传物料了。”

“物料？”

“你可以认为是个人资料片，因为节目需要一些内容来介绍嘉宾。”

“原来这些是节目组特意录制的？那岂不是他们想把你拍成什么样就把你拍成什么样？”

“对啊，当然是这样。”

“那不就不是真实的你了？”

“当然不是真的，我不是说了吗，这都是剧本。”

“因为是剧本，所以，你才需要演出高兴的样子。”

“嗯？”虽然这两者之间确实是因果关系，但是林星不喜欢这种被别人“观察”并给出“具体结论”的感觉。

“我觉得你打篮球的时候确实是开心的，但也就那个时候是开心的。”

“当然，因为我是在上班啊。说起来，现在也是上课时间，你还是赶紧回去上课吧。”

“不用，我逃课了。”沈有辰淡定自若。

“什么？”就算这个学校就再开放自由，应该也没有到鼓励学生逃课的地步。

“对，逃了音乐课，我特意选了大提琴，就是为了逃课。”

“什么意思？”林星不懂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她大概能理解沈有辰其实是想说，自己本身就会拉拉大提琴，还拉得很好。

“大提琴是我从小学到大的乐器，我根本就不需要再上什么课了，所以我选它就是为了逃它，为了我的时间不被课程表彻底控制。”

果然是这样，于是林星淡淡地夸道：“好有个性，你知道吗，大提琴一般是小说男主才会的乐器。”

“有时候我确实觉得，自己说不定是哪本小说里的男主角。”

“喔……”林星抿嘴，男生果然还是在不知道自己帅的时候最帅，她有些后悔自己跟他多说了后面这几句话。

但，和他聊天，还算是一件愉快的事。

下午拍摄个人物料的环节，林星毫不意外又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因为她是最闲的，有最多的时间可以浪费，甚至助理都比她忙——等到林星的妆发全都搞定，马上就要开拍的时候，节目组给她配的助理才姗姗来迟。

林星只记得他姓龚，不过现在，她也不想知道他的名字了，听化妆师姐姐说，他一直在给迟泽宇那边帮忙。

“哎，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谁叫你抢了他的风头呢，你之后还是把性子收一收。”

“你这是在说什么？”林星似笑非笑，“我没听错吧，你是在教育我吗？”

发现林星竟然会反击，龚助理讪讪闭上了嘴。

“OK小星，咱们先拍一段你弹吉他的视频，自由随性一点，弹几个音符，或者自己熟悉的一首曲子就行。”

“好。”

林星几乎没什么可以被称为爱好和特长的东西，吉他勉强算是一个，而这个她在短暂的博士生涯中从一个卖艺酷姐身上学来的爱好成了她拿到第一个角色的重要契机，也成了知道她的人一定会联想的一个符号。

展示了这个符号之后的流程，就是回答一些常规的问题。

“为什么会来参加这个节目呢？大概是为了弥补遗憾吧，其实回想我的高中生活，一直都是很紧张的，我就觉得有些遗憾吧，我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

“我有逛过校园，感觉校园很大，很漂亮，但是来的路上，我注意到这个学校里有种了紫藤萝的走道，好巧，是每个学校里都有这样的地方吗”

“哈哈，其实也没有不当学生很多年，我两年前还在读博呢，说实话，还挺习惯，除了要早起之外，我觉得都还好。”

“我看起来像是被迫来参加这个节目的吗？其实并没有哈哈，我第一眼看到资料就很感兴趣！”

……

很累，非常累，就像是在面试，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题目，还准备了两万字的面经，但面对“面试官”和好几个摄像头，用看似正常地表情把话说完就已经耗尽林星全部的精力。

她现在只想休息，却在一步一步卸下面具离开的时候，碰到等在拍摄场地的外面的“入学考试”监考老师，他见到林星，很兴奋地迎上去。

“你好呀，林星，我是之前监考你的贾老师，你还记得吗？”

“啊？记得。”只是不知道他姓贾，林星礼貌地笑笑，“请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我看你好像很闲。”

“……”林星心道，从没离开过校园的高中老师果然都是半个巨婴，总是能准确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额，我这不是刚结束完拍摄吗？我也没有很闲，呵呵。”

“其实我的意思是，我是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抽点时间帮我这个忙。”

“什么事？”

“我想邀请你来参加我们学校的期中考试。”

林星真没想到“考试”这个词还能和“邀请”接在一起，问：“为什么要邀请我来去参加期中考试？我看起来很像那种很会考试的书呆子？”这老师总是用那种从没出过象牙塔的天真语气刺痛林星的心，以至于她说话也变得刻薄起来。

“你知道鲇鱼效应吧，学生们要是看到你能比他们考得好，肯定会很不服气，然后呢，他们肯定就会更有动力学习！”

“哦，我懂了，您不是觉得我像书呆子，您是觉得我像文盲，被一个看上去完全像文盲的人超过，才能激起斗志。”

“哎呦，你这话说的就有点难听了，我就是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尝试嘛。”

“……那您有和节目组讨论过吗？这是您一个人的突发奇想，还是学校和节目组的决定？”

“目前只是我的突发奇想，我当然得先征求你的意见，再做后续的打算。”

“这样……”话又说回来，入行之后，林星接到的通告，基本都是佳姐先斩后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询问她的意见，“其实我无所谓，贾老师，你可以先去和学校还有节目组的人商量商量，如果他们都觉得这个提议可行，那我就同意参加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