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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块喜热不喜冷,陈让很小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神奇的现象,明知道接触到滚烫的皮肤会融化,仍然选择拼了命地贴紧,那种热烈赴死,他从前并不明白。
“陈让,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什么。”
“其实你是机器人对吧。”
顾逸那张欠抽的脸突然探到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出手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陈让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什么情况,都冷静地像是第三视角的存在,用顾逸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波澜起伏一下。
这绝对是错误猜想。
他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迎接这种亢奋时候的场景,那种只需要一腔热血的勇气,像是冰块撞击烧红的烙铁,一秒升天。
橙红色的晚霞铺卷了所有企图逃亡的云,就像系着红丝巾的女超人,许青洱提着家里的铁铲向着那群孩子挥舞,飘扬在风中的红丝巾让她像极了陈让眼里的英雄。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勇敢,是不能犹豫的。
“你疼吗?”
“不疼。”
红丝巾包扎在膝盖,染成了湿湿黏黏的深红色,豁开的口子像她咧开的嘴,要哭不哭要笑不笑。
“陈让,你别害怕,这就是看着吓人,一点儿不疼,嘶——”
学着大人的口是心非,但是疼痛是真切的,龇牙咧嘴也要努力牵扯笑意的时候,人就容易变成失控的机器人。
许青洱当了两个礼拜的小瘸子,陈让是她的多功能许愿版小拐杖。
除了他们几个,所有人都一致默认这次的吃瘪都是因为许青洱平日里的好战。
“这小丫头太凶了欸,天天追着男娃娃打,现在吃亏了哇。”
“哦哟,真的是,走路像小瘸子了,这下知道要安静点了。”
钱老太太的语气里,对于许青洱的鄙夷都快溢出来了,嘴唇向下连带着假牙都在嘴里晃荡,挑眉间似乎能看穿还没干透的染眉膏坨在了眼皮上,嚼舌根的人赛鬼神。
过道里堵着的菜,证明了这场批判不是偶发,在看到人从楼底下出现的时候就严阵以待。
“青洱啊~回来啦,又去哪里疯啦,出这么多汗哟。”
“钱奶奶~我刚从小卖部回来,你家孙子又被扣在那儿了,你不去看看?“
一回合,完胜。
按照老许下班后的描述,钱老太太把孙子领回来的时候,骂了一路的祖宗,逢人就说小卖部的老板是骗子,要喊警察给他抓牢里去,结果等到后半夜,小区里也没响起警笛声。
“钱老太为什么这么生气?”
“听说,孙子偷东西被抓现行了。”
“啊?那不应该回去教育孩子么,骂什么街,我还以为又有不长眼的得罪她。”
“她家风评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都能怪到别人头上。”
“欸,她儿媳妇那件事你知道不?”
“嘘——小点声,不光彩的事情,别让闺女听到学着了。”
饭吃到一半,八卦突然停了,就像所有的父母一样,老许他俩也躲进了房间里,继续探讨。
换做平时,许青洱一定会去扒着门听墙角,但今天这顿饭她表现得格外淡定,就好像说的一切都在她预料中一样。
小卖部里,老钱家的独苗站在比他高出几倍的货架前陷入沉思,既想要吃到那包鲜虾条,又不想花了自己口袋里仅剩的十块钱,于是他把罪恶的魔爪伸向了流着鼻涕的陈让。
“哟,陈让,还穿短袖呢,不冷吗?”
他斜睨着眼,假象自己就是电影里无恶不作的街霸,掏空了脑子才挤出来这一句话。
陈让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挑了两根棒棒糖准备结账,入秋的天气,露出胳膊的时候的确是有些起鸡皮疙瘩,他加快速度,不想让等在门口的许青洱着凉。
“和你说话咋没反应呢,欸,我要吃那个虾条,你给我买吧。”
“不要。”
“又要不了你几块钱,我明天补还你不就好了。”
“你上个礼拜买可乐糖也是这么说的。”
“你!怪不得我奶奶说你是你们家的倒霉星,爹不疼娘不爱,是垃圾桶都不收的有毒垃圾!”
难为他气急败坏地说出这么多难听的话,词汇量太大嘴巴都不利索了。
陈让的不回应比反抗更让人难受。
两个人僵持在原地有个两三分钟样子,许青洱突然蹦跶进来说:“我请你,你先拿吧,我一会儿去付钱。”
脑子里只有零食的人能有多聪明呢?
说拿走就拿走了,连零食要扫码都想不起来。
“下午起风了,你回去添外套去吧。”
“好!”
“草莓味的?”
“嗯,新出的口味。”
“真好吃。”
小瘸子和她的小拐杖离开了案发现场……
其实陈让有过生气的时候,是在许青洱搬走的那天。
搬家的货车运走了屋里最后的几件东西,楼下的出租车也开走了很远,他守在许家大门口傻傻地坐了好久好久,意识到再也没人会替他杀伐在坏小孩堆里,奇怪的是明明悲伤眼泪一滴也掉不出来。
“哟,哭包,你的神龙大侠呢?”
“滚。”
“呀,你这么凶,许恶魔知道吗?哦对,她走了,不住这儿了,以后再也没人管你了。”
一句没人管,深深扎疼了他。
钱家的傻孙子偏偏挑了这个时候去逗弄,也怪不得他把怒火转嫁。
他第一次体会到拳头落在人身上,自己也会疼,擦破的地方会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击之下愈发深红,皮肤越来越薄,甚至能看到即将喷涌的鲜艳,可是身下的人脸上早已惨不忍睹,血到底是谁的,分不清了。
“杀人了,杀人了!“
那傻子哭天抢地地喊,明明平时瘦弱胆小,突然迸发的蛮劲像是要致人于死地,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在笑,笑得那么热烈又明媚,阳光恰到好处地止步在他身后的一臂距离,他是个被抛弃的天使,疯狂而又迷人。
大家都说,陈家的那个可怜娃娃终究疯了,学会打人了,眼底里总闪着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狠戾,父母离婚连滴眼泪都不掉,凉薄的很,怪不得没人带他过。
他开始学会笑脸示人,学会了对着讨厌的嘴脸说出违心的好话,学会做个礼貌懂事且没人要的可怜孩子,而不是被人厌弃的倒霉孩子。
大家说,陈家的娃长大了,离异家庭的娃娃心理都不健康了,都学会看眼色了,不单纯了。
他脸上再也没有了多余的表情,不去理会任何一件事情除了读书,通宵打牌的奶奶时常都会忘了他的存在,除了每个月定期转交的生活费,他们之间也再无沟通。
“陈让,奶奶年纪大,你多照顾照顾。”
“好。”
“陈让,妈妈下个月要结婚了,你学业那么忙就不用赶过来了。”
“好。”
“陈让,你阿姨生了小宝宝,爸爸最近没空回来,钱明天给你打上。”
“好。”
他习惯了一个人在生日的时候嚼着最贵的奶油蛋糕再吐掉,咽下一桌子不爱吃的菜,用近乎自虐的方式记住自己出生的日子,那个痛苦且令人恶心的一天。
茶馆里的气氛怪异。
女人试图用深呼吸保持大脑清醒,可是越吸气,脑子里越窒息。
“你这个小婊子!我……”
如果一个人忍不住破口大骂,那她的心理防线就已经崩溃了,许青洱很满意地笑起来,即便衣领子被扯歪,眼里的胜利却丝毫不掩藏。
她做好了挨揍的准备,只要那女人敢动一下手,她就一定会讹到对方再也不敢穿着黑丝见原配的儿子。
巴掌落下的时候,陈让的嘴角沁出了血,脸上也多了几道抓痕。
抬眼的那一刻,笑着,连带着伤口被扯开血也止不住了,舌尖舔舐的时候有一种热烈赴死的甘之若怡。
蓄意伤人是违法的,警察叔叔赶来的时候,那女人指甲里的皮肤和血渍不属于她自己。
除了蔡司,连带报警的老板,都被带回去录口供了,茶馆被迫暂停营业一天。
好在监控拍摄完整,有一个自愿做证人的茶客甚至提供了自己拍摄的视频佐证,许青洱和陈让被放回家,茶馆解禁次日恢复营业。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许青洱一个人走在最前面,速度很快,连老板都能敏锐感知到这个女生的火气很大,识趣地编了个理由说要去反方向给自己儿子买块炸鸡排带回家就跑了。
当然了,陈让知道,老板是单身。
“你怎么了?”
“……”
她不说话,他就乖乖地跟,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并肩,她的步频快但是步子小,有时候陈让为了不破坏气氛还得故意慢些。
拐过一个路口,两个红绿灯,许青洱走进一家门头灯闪烁的药店,熟练的在柜台附近拿了一瓶碘伏和一盒棉签棒。
“结账。”
“我来吧。”
“闭嘴。”
“好。”
嘴角的疼他倒是没在意多少,可是好久没被凶过的奇妙快感倒是电流般涌进全身。
理论上来讲,这挺变态。
“你饿吗?”
突然止步,陈让有些刹不住车地把人猛地裹进了怀里,肩膀和背脊的瘦弱让她整个人都没在了里面,腰间传出令人难以自持的温热感。
只一下子,许青洱被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推了出去,一直都冷静的像个非人类一样的陈让突然捂住自己下腹的位置,神情复杂,就像是,小说里那种被轻薄了的小女子,那种羞恼,又碍于心生情愫舍不得生气的欲言又止。
便利店里略显尴尬的两个人把气都撒在了关东煮上,杯子里被戳的到处乱滚的丸子用飞溅的汤汁诉说冤情。
“你这个人有点奇怪。”
“怎么说。”
“哪有人上赶着去挨巴掌的?咱俩很熟吗?”
“……”
爆汁的牛肉丸替他回答了,牛肉丸说:“熟啊,熟透了。”
“还疼吗?”
“不疼。”
虽然嘴硬但还是犹豫着要不要去给他上药,陈让已经主动地把脸贴过去了,空调吹过的侧脸,摸上去冰冰凉凉,她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可是陈让歪着脑袋一直没有往回缩一下。
她越紧张,他越试探,那张桌子明明很宽敞,坐下五六个人都没有问题,硬是被两人“塞满”,甚至拥挤到要共挤一处角落。
由于手臂弯曲着无法伸展开,上药的动作也愈发僵硬,鼻尖下的氧气也像被夺走,呼吸急促起来。
“你再靠过来我就要嵌到墙里了。”
“涂好了吗?”
“好了。”
玻璃上印出的帅气脸庞上这一道那一道的屎黄色碘伏,伤口边上还沾着棉签棒上残留的棉花丝,陈让看着自己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有问题?”
“没没没,很好。”
“噢。”
“对了,你分数下来有想好考哪里了嘛?”
“我?往北往南都可以吧,我想去没去过的地方。”
“哪里算你没去过的地方。”
“西城以外的我都没去过。”
“南城大听过吗,排名很靠前的学校,以你的成绩一定能去,那里有西城没有的风景,路不宽弄堂多,有你喜欢的烟火气。”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
“猜的。”
轻描淡写地几句,听者无心说者有意,许青洱真的回去开始做起了功课,南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好?
老许他们赶回家的时候,许青洱抱着电脑睡在了书桌边,完全忘了还有一桩比较重要的事情。
“青洱,赶紧起来,我和你爸洗个澡,你先去给蔡司和他妈送点早饭过去。”
她自己还眼屎粘连睫毛,就被硬生生拖拽着起床丢出了家门,嘴角糊着因为着急忙慌刷牙而残留的牙膏沫子,白白的一片,整个人就像理科生的草稿纸,潦草透了。
那家路过了三年都没时间进去过的早饭店,许青洱终于也是买上了,刚出锅的热包子隔着袋子都烫手。
本着饿了谁也不能饿自己的道理,她顾不得烫嘴就开始往嘴里塞,松软又不会太厚重的外坯包裹着流汁的肉馅,热气腾升在眼镜片之上变成了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白雾。
“不坐下吃吗?“
熟悉的声音在此时此刻只会带来惊吓,许青洱下意识去遮住脸想蒙混过去,热包子无情地打在了脸上,烫的她叫出了声。
“别捂了,该看的都看到了。”
陈让笑着拉开她的手,腾出边上的位置给她坐,很自然地捧起她散开的头发,拢了拢,熟练的盘了起来。
“好了。坐下吃吧,不然会消化不良。”
脖颈处的清爽是没有小头发垂下带来的,发髻高度正正好好不会扯到头皮,连自己都盘不出来的头发居然被一个男生搞定了。
“喂,你学过?”
“嗯……算吧。”
“你住这儿?”
“不是,路过吃个早饭。”
“这么巧?”
“对啊。”
好像她的每一问句他都能刚好找到对应的句子回答,流畅的就像游戏里的两个NPC,点一下,弹一条,内容没什么营养,也可以选择加速跳过。
路过只是幌子,陈家和许家是两个方向,如果想不被说教的早早出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住。
卖早点的需要天不亮就准备,陈让就问老板借了一张塑料板凳坐在马路边等起了日出。
十字路口经过的车辆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路边迷瞪着眼睛侃大山的仍然没回家。卖油条的隔壁是酒吧,宿醉的人可以吃上最新鲜的小笼包。几张桌子摆在路边就算一家店了,左边的在吃早饭,右边的还在劝酒,每个人都好像活在被割裂的图层里,一不留神就可能掉进无人在意的缝隙,而陈让就在那个缝隙里看着这个世界。
太阳是一下子出现的,也许不是,反正人在产生困意的时候会错失很多,光一寸寸地吞噬阴影的领地,一直到陈让的脚边,停下了。
“又这么巧。”
他笑着,再次接受这种被幸福放弃的时刻。
一直到说出,“嘿,坐下吃吧。”,伸出的手拦住了那位慌不择路的姑娘。
随手一卷的长发,粗框黑边眼镜不停向下滑,看不清路也不耽误她急不可耐地吃包子,会因为造型不羁而在熟人面前无效遮挡的姑娘。
她许青洱就是属于陈让的热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