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林亦忻和易雨卿刚走,不久后张岳与张母也来了。
周听雪刚想下床,就听见自己心上人的声音。
她心一紧,莫名的颤抖起来。
“正午,听雪如今如何了?”
“她已无碍。”
“娘,你拉着我来听雪家干嘛啊?”
张母凝眸“啧”了一声,拍拍他的手臂,语气霸道:“正午啊,听说听雪醒来之后说有人诱她与我家孩子在山路会面,当时不少村民都听到了,你看看,大家私底下都认为听雪已经非我们张岳不许了,兴许以后还没人敢上你家提亲了,不如这样,我们早日定下婚约,随了村民的愿。”
周正武嘴角抽搐了一番,凶狠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张岳扯扯母亲的袖子,道:“妈你别说了!”
“反正村里人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若不与张岳成婚她以后还能找谁?”
张母双手环抱:“如今听雪的名声一瞬间就跌落谷底了,谁知道她消失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意外,我们家肯要她也是她的福气。”
“妈!!”
张母还欲咄咄逼人,周正武看见她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得还没说一个字,就被张岳的咆哮声惊了一下。
张母疑惑的回头看向她的儿子。
此刻张岳眼角已经红了,泪水酷酷往下掉,语气丝毫不减:“妈,人家听雪刚出事,我们就马不停蹄的来这提婚,他们该当如何看我?我本与听雪两厢情愿,你这般急于求成为了什么?如果母亲您仍然坚持,那我此生不娶她也罢!”
“何况,有人问过听雪的意见吗?谁又在乎她的感受,母亲也是女子,感同身受一下她的处境吧……”
张母愣愣的看着他。
张岳吸吸鼻子,降低语气:“妈,我们回去吧。”
房内的周听雪,始终默默攥着拳头抵在心口。
当初迷晕消失的时候,意识总是清楚的感知周围有个人好似在作法,嘴里念着她听不懂的话,低沉的声音让她每次想起来都后怕不已,偏偏却醒不过来。
若不是那封信……
怎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被人勒住的窒息感,迷布捂嘴的无奈感,周听雪能感觉到如果不出现意外她一定会死在那的……
至于意外,她也着实不记得了。
可是这些恐惧导致周听雪有些不想再见张岳,尽管这错并非是他的。
傍晚,林亦忻在客厅喝水,木门前几分钟刚关上,喝下这杯水她就打算去睡觉。
杯子刚放下,门外恰好响起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屋内的易雨卿探头问林亦忻:“谁啊?”
“不知道,我去看看。”
门闩抬起,再拉开木门,此时易雨卿已经从房间出来了她清晰的看到门外的人,神情慈祥和蔼,半数华发,身体有些佝偻。
易雨卿喃喃着:“婆婆?”
“你们俩呀,婆婆不过消失几日,怎么肉眼可见的消瘦了点?是不是还是爱吃婆婆做的饭呀?”
陈婆手提着篮子在客厅的木桌坐下。
林亦忻有些呆呆的看着婆婆,回想起在水中,婆婆的献身……
如若不是知道婆婆的牺牲,差点就要被眼前的一切骗到了。
易雨卿:“婆婆这些天去哪了?”
“身子不舒服去城里寻医,顺便在你们阿爹家里住了几天,不过婆婆担心你们吃不好睡不好,连忙赶了回来。”
婆婆笑笑,额前的几缕白发随着说话的动作的晃动。
易雨卿再问:“婆婆可还……记得些什么?”
婆婆摇头,“被人捞上来也不记得发生了啥,可能岁数大了,记忆不中了。”
易雨卿莫名一阵心酸。
林亦忻出声:“婆婆,天色不早了,先休息吧!”
婆婆审视般的看了林亦忻一眼,“也好,我去帮你们铺下床。”
林亦忻甜甜点头,“嗯。”
随后她跟在婆婆身后,右手蕴含一阵微光,阵法图案漂浮在手心处。
林亦忻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自她的脖颈处冒着细小细小的黑色触手,刚刚客厅的光线暗不易察觉,且这东西在背后更容易发现。
林亦忻刚要行动,那些触手顷刻间延伸开来攻击她,她急忙抬起右手阵法变大形成保护屏障。
“婆婆”转身一手拍在阵法上,阵法碎裂,林亦忻迫不得已与她拳拳相向。
易雨卿看到水鬼终于伪装不下去,右手捏符,左手结印,巨大的结界笼罩了整个村子,届时易雨卿也加入到战斗中了。
水鬼双手凝聚空气打向前方,林亦忻和易雨卿都被震飞屋外。
“嘶!”
符纸已经掉落,易雨卿生生忍受着破窗的疼痛,加上落地的摔伤,背后已经是火辣辣的发麻了。
“额……”
林亦忻如今是凡人,各种感官与身体素质也与普通人无甚区别,小木屋虽不算坚固,但撞飞木头飞出屋外疼的她忍不住闷哼。
“轰隆!”
巨大的声音袭来,易雨卿抬眼看去,巨大的黑色触手穿破木瓦房飘动着。
易雨卿噌的起身,眼神专注,下一刻赋雪被她紧握在手中。
通体雪白的剑身,剑柄处镶嵌着一颗亮绿色的翡翠,平添一丝生机的绿盈。
林亦忻双手结印,阵法自脚底下显现,无数藤蔓蜿蜒朝着触手缠绕。
然而下一刻那些藤蔓却不知为何蔫了一般,脱离了触手。
多重触手开始剧烈摇摆起来,重重叠叠,随后不久又散开,二人看见散开的触手浮现一个不似人类长相的身躯,却也有眼有耳。
易雨卿:这就是水鬼的真容?
未能多想触手就狠狠攻击了她们,两人迅速闪开,发现原本身处的地方已经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了。
林亦忻站定结印,熟练的战斗经验让她明白该如何运用脑中众多的阵法手势。
“须弥乾灵!”
地面伸出许多道金色枷锁困住触手,易雨卿冰寒的剑身刚砍过去,断了的触手立马长出新的,甚至断掉的半截触手还能顷刻间化作鬼影扑向易雨卿。
易雨卿回身躲过,挥出一道剑气将其斩灭。
林亦忻凝眸左手对着空气一抓,锁链便将触手拉的偏移了些,否则刚刚尽数都要攻击易雨卿去了。
易雨卿翻身又跳回林亦忻的身边,认真道:“水鬼的整体属性都是水元素,可惜我没修习过其他基本元素了。”
林亦忻不自觉眨了眼:“无碍,只要修为与它相当,找准时机也能降服。”
冰水相融,易雨卿不认为在这里用冰能克制水鬼,除非如林梓说的,找准时机才能对它造成威胁。
“但这么一看,我的修为似乎在它之下。”
林亦忻答:“不必理会,你的招式可比她强大多了。”
易雨卿一笑:“也是!”
下一瞬易雨卿凌空飞起,闭眼屏气凝神,双指拂过剑身,与以往不同,这次周遭不再爆发出逼人的寒气与雷电,她普一睁眼,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已经消失,天地间只有黑白二色。
两人与水鬼的脚下,漾开一圈圈墨色涟漪。
水鬼怕易雨卿在下一刻会蓄力攻击,立马先发制人攻向她。
易雨卿后撤甩出一道墨色剑气逼退重重触手,底下的林亦忻似乎猜出来什么,双手再度结印,灿白光芒在手心显现。
触手数量实在太多,甚至还要应付断掉的触手的攻击,易雨卿只能希望林亦忻能牵扯一二这个水鬼。
正如易雨卿所愿,空中浅浅飘落粉嫩花瓣,明明垂下的速度不快,但触手的速度却显而易见的慢了下来。
易雨卿此刻刚被一个触手逼退到准备接近地面,她注意到林亦忻的行动了,唇角无意识勾起。在借力来到地面之时,易雨卿狠狠将剑身插入那墨色的地面,下一瞬水鬼的左右两侧地下冒出两条蜿蜒的巨龙,一黑一白,互相缠绕着水鬼。
林亦忻接着变换手势,空中的花瓣尽数与两条巨龙融合,黑中带粉,白中显嫩,易雨卿凝聚力量在剑尖,与两条龙头同时攻击水鬼。
巨大的声响过后,意境消散,两人又回到原本破烂的小木屋面前。
“不愧是你,之前同我切磋就发明出了这个新招式吧?”
易雨卿扬眉:“当时只是一个小试验罢了,如今看来,还可以吧?”
林亦忻自然惊叹道:“当然可以!你果然厉害。”
还没能安心聊几句,地上蔓延开黑色的水泽,易雨卿凝眸,果然这活了上千年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果不其然,木屋里飘出那个水鬼的模样,这次它的身躯也变成了黑色,易雨卿心道,终于要动用真正的实力了吗?
易雨卿的周围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将她包裹住,她只得凝聚念力破开一个口子挥剑劈开然后冲出来。
“有点难闻啊……”
林亦忻见她无事,也放心了,回看这这水鬼,杀心如此重,只得就地降服了!
还没能行动,两人能感受到水泽开始变为深不见底的潭水,且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林亦忻和易雨卿腾空跃起,再次看向潭水时发现里面有一双巨大且空洞的红色眼睛睁开,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两人瞬间感到头疼不已,手掌无助扶着额角。
从眼睛里爬出许多触手抓住束缚住了两人的手脚,易雨卿右手被触手碰到发麻发酸,赋雪剑垂落水中。
林亦忻这边也没好受到哪去,眼看着水鬼要攻击易雨卿,心下一急,好在易雨卿的手指还能活动,变换了一番动作,水中的赋雪从下往上刺向水鬼的手。
水鬼此刻也恼了,打了大半天两人还这么有手段,一挥手多道水鬼的分身围住易雨卿,而此刻赋雪也砍断了束缚她的触手。
看来水鬼还是能看出来易雨卿是真正的人类,所以选择先将她解决掉,众多分身出掌袭击易雨卿。
林亦忻狠狠闭上双眼,再度睁开,她身上的束缚已然消失,背后血红色的阵印耀眼,强光惊得易雨卿也忍不住望去。
水鬼的分身通通被镇压得动不了,就连本体也在屈膝,强大的威压感接踵而至,她,到底是谁?水鬼恐惧的看向林亦忻。
此时林亦忻背后的阵印冲出无数血红色的断手一个接一个拍击在水鬼身上,此前在易雨卿的意境之中还能躲避两人的招数攻击,如今却硬生生吃了林亦忻的全部伤害。
易雨卿抓紧机会,后退一步凝聚力量在赋雪剑上,天空中飘下细小洁白的雪花,易雨卿的周围有寒气弥漫开,她举剑穿透水鬼的身体使其如一朵冰莲花盛放,随后一片片花瓣零落碎成冰雪消散。
易雨卿随意挽了个剑花后赋雪重新化作她手腕处的翡翠手镯,她跑回去问林亦忻:“林梓,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呢?”
易雨卿摇摇手腕,眉宇间有些疲惫:“手还有点麻罢了,无碍。”
此战打得实在太久,易雨卿手一挥,结界消散,木屋又恢复到当初温馨的模样,煤油灯在客厅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两人实在累的不行,简单休整一番就回房睡下了。
大概三点半这样,易雨卿醒了。
不知为何,毫无困意。
一闭上眼就是林梓背后红色阵印的身形,就连梦中也是。
易雨卿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她有太多想要知道了。
终究还是起床点亮煤油灯,易雨卿想去客厅喝杯水,出门却看到同样连门都不关的林亦忻。
易雨卿静静站了会,还能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林梓如今的表现就像正常的人类一样,会累会困,睡少了会困,睡多了会晕,会受伤会结痂,可……
易雨卿在餐桌前坐下,默默发呆。
一道隔绝外界的屏障悄无声息的施展开来。
易雨卿瞥了一眼面前的古铜镜,着实想不到它还能有这般能力,也是,它的身上也藏着不少的秘密吧?
“易雨卿,你恢复记忆了是吗?”
“嗯。”
“你肯定还有很多的疑惑吧,比如为什么林亦忻被逼跳崖的时候没有死,为什么她身后的阵印是血红色。这些事情,你只要问她她都会给你解答的。”
易雨卿不动声色,眸光暗沉。
“我总觉得未来的我会通过某种契机得知我所有困惑的解答,相比起较你说的,我更在意她在天庭发生的一切。”
关于林亦忻是神这件事,易雨卿比谁都敏感。
古铜镜看着她淡漠的表情,说:“你可真是忍得住。”
是啊,剑修,阵修,邪祟,神祇……林梓,你有过这么多的身份,风擎说你限制了三成神力,可加上你刚刚施展的一切,我预估了一下也不过四成,剩下的三成……又去哪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秘密,你也不例外吧古冥?”
古铜镜的最右下方刻着“古冥”二字,很早之前易雨卿就想这么叫它了。
古铜镜此时不说话,默默把屏障消散。
困意逐渐涌上来,易雨卿没想到这句话还能扎到古冥的心,心下默念了声抱歉就回去睡觉了。
清晨林亦忻起床,看见易雨卿倚在门边赏雨,好笑问:“今天起这么早?”
易雨卿静静点头。
“做噩梦了。”
林亦忻立马担忧道:“睡不够的话要不要现在回去补觉?”
易雨卿并不在意:“你怎么不问我做的什么噩梦?”
“什么梦?”
易雨卿眸色一亮,却让林亦忻心沉下来。
“梦到一个女生,她总是在梦里喊我师姐师姐,我和她在梦里过的特别开心,不过后来我好像死……”
“好了。”
林亦忻语气带着不容反抗的压迫,她肩膀微颤,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易雨卿立马噤声。
嘴真笨,就不应该形容是噩梦的。
直到林亦忻纤长的睫毛不再抖动,易雨卿叹息一声,“我只是想问问,梦里面发生的会不会是有关前世的记忆?”
林亦忻淡笑,“梦罢了,别当真。”
就知道会是这样,易雨卿心道。
“但我会当真。”
林亦忻正准备转身的脚步乱了方寸,不会的,她不会想起来的,一定是骗她的。
林亦忻就这么自我安慰的度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