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奇怪的男人又来了。
“喂!”
周正武甚至叫不上他的名字。
“把周听雪卖给我,多少钱我都能给你!”面前的男人咬牙狠道。
周正武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状态。
“那,那最近陈岳那小子跟听雪走这么近你也不管吗?你费尽心思养这么大的女儿就让她被这臭小子拐走!?”
周正武淡淡道:“听雪喜欢不就好了?”
言外之意,他的女儿喜欢谁他都支持,但若是周听雪不喜欢谁,任何人都不能强迫她。
男子冷漠的注视着手挥动斧头不停的人,危险的眯起眼睛。这可是你逼我的!
“行,我也不会再强迫了你们父女俩了。”
男子假意走进房内的走廊,刻薄的批判着简陋的建筑,却趁周正武不注意随手将一封信塞进了周听雪的房间。
嘴上还在嘲笑着不卖女儿是个错误的决定,以降低周正武的戒备心。随后就悻悻离开了。
周听雪放学回来,推开没锁的房门,先注意到地上的信,她细细读了一番只觉心跳加快,陈岳这家伙什么时候来过她家了?爹有没有发现他?
越想越是紧张,好在爹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周听雪暗自松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今日迎面碰上苏晚来,她狭长的眼眸不屑的扫过林亦忻和易雨卿,比之上次还要更不耐烦。
林亦忻毫不在意,只是莫名觉得苏晚来更瘦了一点。
傍晚,苏晚来饿的在床上睡不着,下午她没吃什么东西把好吃的都让给了董迎秋。
此刻她捂着肚子,幻想着如果陈婆婆此时再送来一盘饺子,那她一定会狼吞虎咽的吃下去。
罢了,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熬过去就好了。苏晚来如此安慰自己。
自清明过去之后,再没下过雨,每日都是惠风和畅,天气晴朗的好日子。
这日早上忙完刚吃过午饭休整了一会,易雨卿又躺下午休了。如今就是等着进入学堂,婆婆也不怎么给她们安排农活了。
林亦忻则是在客厅学着婆婆编织笼子。
此时林亦忻认真的忙活着,婆婆的手掌轻轻摁在她的头上,林亦忻先是一愣,然后甜甜笑着望向婆婆。
“你和思君两个人一直都很听话,总是令婆婆特别放心。”
林亦忻忍不住嘟囔道:“其实也不算听话,不然前些日子就不会把爹气走,连一句话都没说……”
婆婆慈爱的看她:“小妮子!还在想着这件事呢?哎,你们爹娘其实很爱你们,但这份爱却建立在自我感动中,总是认为自己做的每一个选择对你们来说都是好的……”
“临君不怨爹娘,他们为了生活去到城里工作,缺失了陪伴和教育,但这些婆婆通通都补偿回来了,这些年在婆婆身边,我也学会了很多东西啊!”
婆婆布满皱纹的脸并没有因为这些话而开朗,表情反而越发沉重:“若是有一天,婆婆不在了,你和思君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林亦忻内心漏跳一拍,“婆婆不要说这种话,婆婆定能长命百岁!”
婆婆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林亦忻轻声呼唤道:“婆婆?”
婆婆为了消掉林亦忻内心的顾虑和担忧,又摸了摸她的脸颊,安慰着:“婆婆就是随口一说,你可不要太放在心上。”
听到这句话林亦忻才豁然开朗,接着问:“那婆婆刚刚又在想什么?”
“最近又有一些路过的行人从那棵树旁跌落水,丧生了,都是些可怜无辜的生命啊……”
林亦忻垂眸静默。
易雨卿一觉睡醒寻了点事干,忙完田活,正是夕阳西下,残红如影。就这般坐着赏了会落日,天就逐渐暗沉了。
易雨卿抬脚刚要离去,却发现不远处的山路上有一个淡绿色的人影,它好似一滩烂泥,软软乎乎飘摇欲坠。
再一眨眼人影就不见了。
易雨卿大胆的跟上去,此刻还没有完全天黑,但周围茂密的树丛却把仅存的光线遮挡,显得极为阴森恐怖。
刚走没几步,还有一些村民呼喊着易雨卿天黑了回家吃饭,而易雨卿却好似听不见,眨眼间就没影了。
走在半路上,易雨卿警惕的环顾四周,终于在前方看见那个淡绿色的人影,它的身子躲在一棵树后面,冒出头伸出软弱无骨的手摇晃着,似乎在暗示易雨卿快过来。
易雨卿跟着人影走了很久很久,仿佛走了一遍山路十八弯,这人影走过的地方都会撒下淡淡的光芒,也不至于让易雨卿看不见路。
终于看到头了,易雨卿看见前面天光大亮,她站在半山腰,看见山脚下有一处错落有致的村庄,但是人很少,几乎看不见人。
易雨卿仔细看去,才看到有一个男子弯腰插田,身上的蓝色布衣紧紧贴着他的身子。
似乎是累极了,他直起身子伸展了一下。
“这人好眼熟……”
易雨卿喃喃自语。
有人拍了拍易雨卿的肩膀,呼唤着她的名字。
易雨卿转头看去,林亦忻手提着灯,满眼充满着疑惑和担忧。
林梓又通过绿手镯找到她了吗?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嘛?”
“我!”
易雨卿想要解释什么,她再转头回去,身后却是一片浓密的树林,冷风呼啸,好似恶魔的低语,令易雨卿一阵寒颤。
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一座村庄?刚刚天是不是亮的?
怀着诸多疑惑,她在走回去的路上一一和林亦忻道出。
但对于这些,林亦忻也是听的一头雾水,手上也没有什么线索,两人犹如闯进了巨大的迷宫中,使尽浑身解数也寻不到出路。
林亦忻疑惑道:“奇怪,找不到出口了。”
易雨卿有些后悔,要是没跟过来就好了,现在天黑了气温骤降,是真有点冷。
就在两人不敢轻举妄动时,前方一点黄光乍现,愈来愈近。
“是婆婆!”
“诶哟!你们两孩子这么晚还在外面!”
易雨卿有点心虚,“哼哼,又麻烦婆婆了!”
婆婆领着两个迷路鬼重新回家。
阳光明媚的撒在这座热闹的小镇上,贩卖声不绝于耳。
周正武穿过山路来到这,又径直去了首饰店,看见老板正专注的打量着一只簪子。
“老板娘,我那条项链如何了?”
光鲜亮丽的老板娘只一眼就想起来此人嘱咐的事情,稍稍弯腰在柜子里取出一只盒子放在桌面,说:“你可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周正武有些激动的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白瓷宝珠项链,连串珠的细绳都是银丝,白瓷宝珠在满屋的松木下极为显眼。
老板娘笑笑:“今日就要拿走吗?”
周正武老实的点头,刀削的面庞看似疲惫不堪,双眼却炯炯有神。
“嗯。”
“一年前你来找我的时候就说过,是为了给听雪定情时准备的,为了给足听雪些面子,不让婆家看不起,你甚至选了这颗宝珠……怎么?听雪这孩子有喜欢的人了?”
思及此,周正武那双眼眸开始浮现些许担忧,“听人说应该是了,我倒是害怕听雪嫁人后的生活……”
老板娘摇摇蒲扇:“从你我相识至今,无不在担忧这个,你就是怕听雪实际上并不喜欢他,更怕婆家待她不好,有苦难言。”
周正武:“是,这孩子,可不能像她娘一样……一生苦楚……”
老板娘正色道:“不会的,听雪断不会像她母亲这般!”
言罢,老板娘百无聊赖的托脸望窗:“这些年来,你将听雪的嫁妆寄存在我这,就是盼着她出嫁的那天吧。”
周正武听到这话语气难得带了些谄媚:“是啊老板,这些年还好有你帮我!”
老板娘瞥他一眼,一言不发。
自十五年前搬出村子,她就独自开了这家首饰铺,生意很好,越做越大,暗中也有接济过周正武,可他根本不收她的钱。
那年,她在村子刚生完孩子,就被丈夫抛弃,顺便带走她的孩子逃之夭夭,她一无所有的嚎啕大哭,所有人都在指责她,只有周正武站在她这边。
但其实,他们是一样的,一样的可怜人。
刚回到家,就看见媒婆满脸谄媚的笑着看他,还未出声就听见周正武拒绝道:“我家孩子还在读书,别来了。”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男的女的都要上门来说媒。
媒婆难为的皱起眉头,双手挥舞着:“这不一样,好多村子的男儿郎都看上了你家听雪,况且听雪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嫁人了。”
周正武默默拿起斧头劈柴,佝偻着背:“她不嫁。”
“这隔壁的韦德,还有王浩都是跟周听雪年岁相仿……”
“她不嫁,周听雪都不认识他们,你指望着他们见几面就能爱得死去活来?”
媒婆嘴角一抽:“这婚姻哪能做到两情相悦?不都是为了传宗接代?再说了,相处久了自然会有感情的!”
周正武仿若想到了什么,只觉得心头刺痛:“不,周听雪的婚事我只要她自己做主!”
撂下这句周正武就不再出声了,徒留媒婆好说歹说也听不见一点回复,满心不甘的走了。
“就是今天了。”
周听雪手持着信,站在山路中,日落时分,火烧云将天地印成橘红色。
可惜太晚了,虽然不懂张岳为什么这个时间点约她,但是好歹也要来到这才好拒绝。
周听雪倚在一棵树上,暗自回顾着近些天跟张岳的种种,其实,他们在学堂的交集很少,放学也不一同回家,因为根本就不顺路。
纵然如此,他们还能相互喜欢。
是因为……
周听雪的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他坐在她斜前方,认真专注的侧脸。
还有放学时,他协同其他男孩肆意奔跑在田野间。
又或者,他刻意留在学堂做作业,等待周听雪打扫完学堂,他的那句“我在等你”。
看见小猫,他会忍不住上前将它抱在怀里,顺顺它的毛。
周听雪越想越甜蜜,越想脸越红,他的每一面,肆意的,害羞的,张扬的,无一不被她所捕捉到。
树丛后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周听雪正欲回头望去,一双强有力的手臂伸出,一只手拿着布捂住她的口鼻,一只手擒住她的身子。
周听雪屏住呼吸挣扎,然而那股眩晕强上脑门,她猛的扯下一块布,在双眼闭上之前手无力的将布丢下。
“周听雪不见了?!”
婆婆有些颤抖着嘴唇,毫不掩饰的慌张遍布面孔:“快,快去找!”
而周正武更是疯了一般,不顾一切的闯入别人家中找人。
天色暗沉,只有几只萤火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易雨卿提着煤油灯打算拉上林亦忻去找人,虽然婆婆没让她们去帮忙,但也没阻止。
易雨卿看到远处的山路上,那个绿色人影飘飘摇摇。
“林梓,你看!”
林亦忻循声看过去,的确看到一个软坨坨的人影在那。
急忙道:“快过去!”
待两人赶过去,眼尖的易雨卿注意到地上的布料:“林梓,你看这个!”
林亦忻凝眉:“应该是周听雪的!”
林亦忻刚要抬脚往前走,身后的脚步声让她顿下步子,她回头查看。
苏晚来本就一丝不苟的面容,在夜色下显得极为严肃:“你们不能过去!”
林亦忻不理,苏晚来猛的上前扯住她的衣袖:“你们不能去!”
林亦忻不耐烦的甩开手臂:“苏晚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看不爽我,你都要阻止我对吗?”
苏晚来被问的沉默不语。
这一次林亦忻再不管她拉着易雨卿就走了,苏晚来也不再阻止。
她留在原地,内心的不安愈发蒸腾,这一次,她调转方向往村子跑去。
快步走在路上的林亦忻内心略带歉意:抱歉,苏晚来,也许你没有敌意,也许你真的担心我们,但这次不容许任何人阻止。
走了好久好久,久到易雨卿都开始怀疑自己时,才看到面前是一个入口,而路后面的村子烟雾缭绕,分辨不清视野。
林亦忻正色道:“这地方我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