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恐症与小熊饼干 第16章 约会

媒体预览日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涟漪不可避免地扩散开来。

首先察觉到变化的是幼儿园的同事们。生活老师张姐看着姜让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偶尔还会打趣两句：“姜老师，今天气色真好呀，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其他老师虽然没那么直接，但目光中也多了几分了然和善意的调侃。

姜让依旧容易脸红，但不再像以前那样慌乱得想要逃跑。他只是低下头，含糊地应一声，嘴角却会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这种默认的态度，反而更坐实了大家的猜测。

孩子们则是更直接的“风向标”。自从蒋衪和不再仅仅是个“角落里的观察者”，他在孩子们心中的形象也悄然改变。那个曾经让他们觉得有点“凶”的大哥哥，现在会帮他们捡球，会在他们展示画作时给出一个简短的评价（虽然通常是“颜色很亮”或者“线条很乱”这种蒋衪和式的点评），甚至偶尔，在姜让的鼓励下，会笨拙地参与一下他们的游戏。

于是，当某天蒋衪和照例在放学时间出现在幼儿园门口等姜让时，几个大胆的孩子直接围了上去。

“大哥哥，你是姜老师的男朋友吗？”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仰着头，天真无邪地问出了所有大人的心声。

正准备走出来的姜让脚步一顿，瞬间僵在原地，脸颊爆红。

蒋衪和低头看着还不到他腰高的小豆丁，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并没有不耐烦。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小女孩歪着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分析：“你每天都来接姜老师下班，还给他带好吃的！我爸爸就是这样对妈妈的！所以你肯定是！”

这童稚的逻辑让旁边几位来接孩子的家长都忍俊不禁。

蒋衪和的目光越过孩子们，落在不远处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姜让身上，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抬手，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快跟你妈妈回家吧。”

这种不否认的态度，在成年人看来，几乎就等于承认。

姜让在众人含笑的目光中，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蒋衪和身边，低声道：“我们快走吧。”

蒋衪和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略显沉重的帆布背包，对几位家长微微颔首，然后带着浑身不自在的姜让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以后……要不你在前面路口等我就好？”坐进车里，姜让小声提议，耳根还是红的。

“为什么？”蒋衪和系好安全带，侧头看他，语气平静。

“太……太显眼了……”姜让嘟囔着，“大家都在看……”

“让他们看。”蒋衪和发动车子，语气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淡然，“你是我的人，有什么问题？”

“！！！”

“我的人”这三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击中了姜让。他猛地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蒋衪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出来。

蒋衪和却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目视前方，专注开车，只有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车内安静下来，一种甜蜜而微醺的气氛缓缓流淌。

过了好一会儿，姜让才从那种巨大的冲击中稍稍回神，脸颊依旧烫得厉害。他偷偷看着蒋衪和冷硬却柔和的侧脸线条，心里像是被蜜糖填满了，所有的羞窘和不安都被这句话奇异地抚平了。

是啊，有什么问题呢？

他喜欢蒋衪和，蒋衪和也喜欢他。

这就够了。

就在姜让沉浸在甜蜜的心事中时，蒋衪和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以往的迟疑？

“周六晚上，”蒋衪和目视前方，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方向盘，“你有空吗？”

“……有。”姜让下意识地回答。他的周末通常都很空闲，看看书，烤点饼干，或者打扫一下房间。

“嗯。”蒋衪和应了一声，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姜让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感觉他好像有点紧张？这在他身上可是极其罕见的。

又过了几分钟，就在姜让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蒋衪和再次开口，这次语速快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那……去看电影？”

说完，他像是觉得不够具体，又迅速补充了一句，仿佛在背诵某种攻略，“或者，你有什么想做的？”

姜让彻底愣住了。

蒋……蒋衪和这是在约他？

用这种堪称笨拙的、甚至带着点求助意味的方式？

这个认知让姜让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看着蒋衪和微微绷紧的侧脸和那悄悄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游刃有余、掌控一切的男人，在尝试着用他自己的方式，学习如何“约会”，如何经营一段亲密关系。

他可能连邀请都说得这么别扭，但这份笨拙的努力，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姜让心动。

姜让忍住笑意，心里泛起巨大的、柔软的波浪。他想了想，轻声说：“看电影……挺好的。”

蒋衪和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好。我来订票。”

“嗯。”姜让点点头，嘴角弯起一个明亮的、温柔的弧度。

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充满了某种轻盈的、饱胀的情绪。

原来，不仅仅是他在适应蒋衪和的世界。

蒋衪和，也在为了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踏入一个对他而言可能同样陌生的领域——叫做“恋爱”的领域。

这感觉，真好。

周六的“约会”，突然就成了姜让心底最甜蜜、最期待的盼头。

周六一整天，姜让都处于一种微妙的雀跃和紧张中。

他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在衣柜前徘徊，最终选了一件看起来最柔软舒适的米白色针织衫和一条合身的深色牛仔裤。没有蒋衪和送的衬衫那么“隆重”，但足够干净温暖，是他自己感到最自在的样子。

下午，他甚至还烤了一小袋饼干，不是小熊形状，而是更简单的、撒了海盐的巧克力曲奇。他小心地用油纸包好，放进帆布包里，心里有点没底，不知道蒋衪和会不会喜欢这种家常的味道。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顶层公寓里，蒋衪和也正面临着他职业生涯之外最严峻的挑战之一——为“看电影”做准备。

他站在衣帽间巨大的落地镜前，眉头紧锁。身后沙发上，已经扔了七八件被否决的上衣。西装太正式，卫衣太随意，皮衣太有攻击性，印花衬衫……他看了一眼就直接pass。最终，他选择了一件炭灰色的高领羊绒衫，外搭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麂皮夹克，低调，质感，又不失温度。

选好衣服，他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他早已订好了市中心一家奢华影院的VIP包厢，确保绝对的私密和舒适。但他犹豫的是……

他点开一个几乎从不使用的美食点评APP，生疏地输入“电影院零食”，然后对着跳出来的“爆米花甜咸之争”之类的帖子，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东西姜让会喜欢吗？他记得姜让似乎偏好不太甜腻的食物。

最终，他关掉APP，直接驱车去了城中一家以手工巧克力和精品糖果闻名的店铺。在店员热情的推荐下，他带着一种近乎挑选面料的神色，谨慎地挑选了几款据说口感清爽、甜度适中的薄荷糖和一款带着淡淡果香的黑巧克力。

晚上七点，蒋衪和的车准时停在姜让楼下。

当姜让拉开车门坐进来时，带着一身刚洗过澡的、干净柔软的皂角清香，和一点点隐约的、甜暖的黄油气息（大概是烤饼干时沾上的）。他穿着那件米白色的针织衫，看起来像一颗刚刚出炉、冒着热气的糯米团子，脸颊因为紧张和一点点兴奋，泛着健康的红晕。

蒋衪和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才沉声开口：“走吧。”

“嗯。”姜让小声应着，系好安全带，怀里紧紧抱着他的帆布包。

去电影院的路上，两人依旧话不多。蒋衪和专注开车，姜让则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到达影院，蒋衪和直接带着他走向VIP通道，避免了大厅人群的拥挤和嘈杂。这让姜让暗暗松了口气。

包厢果然极其舒适，宽大柔软的皮质沙发，恰到好处的灯光，隔音极好。蒋衪和让姜让先选位置，自己则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礼貌又暧昧的距离。

电影是一部评分很高的文艺片，画面优美，节奏舒缓。灯光暗下，荧幕亮起。

姜让起初还有些拘谨，身体坐得笔直，但随着剧情展开，他渐渐被吸引，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微微向沙发里陷了陷。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塑料摩擦声。

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只见蒋衪和正低着头，有些笨拙地拆开一个精致的小铁盒，从里面拿出两颗圆滚滚的、浅绿色的薄荷糖。然后，他伸出手，将其中一颗，递到了姜让面前。

荧幕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但那只摊开的手掌，和掌心那颗小小的薄荷糖，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清晰和郑重。

姜让愣住了。

他没想到蒋衪和会准备这个。这不像爆米花那样是影院的“标配”，更像是一种独属于他的、细心的考量。

他心里一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他掌心捻起了那颗糖。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温热的皮肤，两人都微微一顿。

“谢谢。”姜让的声音在电影配乐中几不可闻。

蒋衪和“嗯”了一声，将另一颗糖放进自己嘴里，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看向荧幕。

姜让剥开糖纸，将那颗清凉的薄荷糖放入口中。丝丝凉意和淡淡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驱散了最后一丝紧张。他偷偷瞟了一眼身边正襟危坐、仿佛在参加商业会谈的蒋衪和，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张被小心捏着的糖纸，心里软成一片。

他忽然想起自己包里的饼干。

在电影进行到一段相对平缓的剧情时，姜让也悄悄打开帆布包，拿出那个用油纸包好的小袋子，轻轻碰了碰蒋衪和的手臂。

蒋衪和转过头，眼中带着询问。

姜让红着脸，把小袋子递过去，声音细弱：“我……我自己烤的饼干，你要尝尝吗？”

蒋衪和的目光落在那个看起来十分朴素、甚至有些笨拙的油纸包上，眼神瞬间变得深邃。他接过袋子，打开，里面是几块形状不算特别规整，但散发着浓郁黄油和巧克力香气的曲奇。

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饼干酥脆，巧克力的微苦和海盐的咸鲜巧妙地平衡了黄油的甜腻，口感层次丰富，是那种高级甜品店里找不到的、带着烟火气的踏实味道。

“……很好吃。”蒋衪和咽下饼干，看向姜让，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了许多。

姜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落入了星光，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的、带着点小骄傲的明亮笑容。

那一刻，荧幕上正好播放到男女主角在阳光下相视而笑的镜头。

光与影交错，蒋衪和看着姜让近在咫尺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忽然觉得，什么精心挑选的薄荷糖，什么奢华的VIP包厢，都比不上身边这个人一个简单的、因为自己一句肯定而绽放的笑容。

他伸出手，在昏暗的光线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姜让放在膝盖上的手。

姜让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都停滞了。他能感觉到蒋衪和掌心灼热的温度，和那略有些粗糙的指腹，正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

这一次，他没有挣脱。

他慢慢地、试探性地，蜷起手指，回握住了那只温暖的大手。

荧幕上的故事还在继续，音乐悠扬。

但在这一方昏暗私密的角落里，两颗心靠得前所未有的近。空气中弥漫着薄荷的清凉，黄油的甜香，和一种无声胜有声的、缱绻的温柔。

他们的第一次约会，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只有紧握的双手，分享的糖果与饼干，和黑暗中，彼此眼中再也无法掩饰的、明亮的光。

这似乎比任何电影都要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