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那场带着薄荷糖清甜和饼干暖香的约会,像一层柔和的滤镜,将周日夜晚的梦境都染上了温柔的色调。
周一早晨,当姜让走进幼儿园活动室时,脚步比往常更轻快了几分。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熟悉的蜡笔和消毒水味道,一切都显得格外亲切。
他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个熟悉的角落。
蒋衪和已经在那里了。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针织衫,没有多余的装饰,却愈发衬得他肩宽腿长,气质沉静。他没有看手机,也没有望向窗外,而是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活动室门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当姜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蒋衪和的视线便精准地捕捉到了他。那目光不再是之前带着审视或逗弄的专注,而是一种更沉静、更温存的了然,像是清晨的阳光,不刺眼,却带着足以驱散寒意的暖度。
姜让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又开始升温,但他这次没有躲闪,而是迎着那道目光,微微抿唇,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却无比真实的浅笑。
无需言语,某种默契在空气中悄然传递。
他走到自己的小桌子前,果然看到桌上已经放着一杯温热的香草拿铁,旁边还多了一个精致的牛皮纸袋。纸袋上没有logo,但质感极好。
姜让有些疑惑地拿起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块造型别致、一看就出自名店的可颂,金黄酥脆,散发着浓郁的黄油香气。旁边还有一小盒洗干净的、红得发亮的草莓。
这不是幼儿园附近任何一家咖啡店会有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看向蒋衪和。
蒋衪和依旧靠在角落,接收到他询问的目光,只是几不可察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吃”。
意思很明显——这是带给他的早餐。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姜让全身。他捧着那袋还带着微温的可颂,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软又涨。他不是一个习惯接受如此细致照顾的人,但蒋衪和这种不动声色、却又无处不在的体贴,让他无法抗拒,甚至开始贪恋。
他拿起一块可颂,小口咬了下去。外层极其酥脆,内里柔软湿润,黄油的香气在口中弥漫开,美味得让他眯起了眼睛。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专注,像只满足的小仓鼠,腮帮子微微鼓起。
蒋衪和远远地看着,看着阳光跳跃在姜让低垂的、柔软的发梢上,看着他因为美食而微微眯起的、弯成月牙的眼睛,看着他白皙的指尖捏着金黄的酥皮,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柔和的弧度。
这画面,比他店里任何一幅高价收购的艺术品,都更让他觉得赏心悦目。
“姜老师,早上好!”孩子们陆陆续续地来了,清脆的问候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早上好呀。”姜让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笑着回应,顺手将另一块可颂和那盒草莓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准备等会儿再吃。
一天的忙碌开始了。带着孩子们做早操,唱儿歌,讲故事……姜让穿梭在孩子们中间,声音温柔,笑容温暖。
蒋衪和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只是旁观。他会在孩子们玩积木时,走过去,沉默地帮他们扶住快要倒塌的“高楼”;会在分发点心时,顺手接过姜让手里沉重的牛奶盒;会在姜让被几个孩子同时缠着问问题,略显分身乏术时,不动声色地牵走一个,用他那种言简意赅、甚至有点“酷”的方式,回答孩子关于“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这种宏大问题,他的回答是:“光的散射。波长短的蓝光更容易被散射。”孩子听得一脸懵,但居然被唬住了,安静下来。
他的参与依旧带着他个人鲜明的风格,算不上热情洋溢,却足够自然和有效。孩子们似乎也完全接受了他的存在,甚至开始有胆大的,会主动去拉他的裤腿,让他看自己的“大作”。
姜让在一旁看着,心里充满了某种奇异的、安宁的幸福感。他看着那个在孩子们中间,虽然依旧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努力在适应、在融入的高大身影,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填得满满的。
午休时间,孩子们都睡着了。活动室里一片静谧,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姜让坐在小桌子前,拿出抽屉里剩下的那块可颂和草莓,小口地吃着。甜美的果香和酥皮的余香在口中交融。
蒋衪和走了过来,在他对面的小椅子上坐下。幼儿园的小椅子对于他的长腿来说显然有些局促,但他坐得很稳。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姜让吃东西。
姜让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拿起一颗最大的草莓,递了过去,声音轻轻软软的:“你……你也吃。”
蒋衪和的目光在那颗红艳艳的草莓和姜让泛着粉色的指尖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伸手接过,却没有吃,只是拿在手里。
“电影,”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午休室里显得格外低沉,“喜欢吗?”
姜让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嗯!很喜欢!那个长镜头好美,音乐也很好听……”
他小声地、带着点雀跃地分享着自己的观后感,说到感兴趣的地方,语速会不自觉地加快,眼睛弯弯的,像是盛满了星光。
蒋衪和安静地听着,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脸上,眼神专注而柔和。他其实对那部电影的镜头语言和配乐并没有太多感觉,但他喜欢看姜让此刻神采飞扬的样子。
直到姜让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来,他才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低低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抬起手,将手里那颗一直没吃的草莓,递到了姜让嘴边。
“甜的。”他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姜让看着近在咫尺的草莓,和蒋衪和那双深邃的眼睛,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他微微张开嘴,就着蒋衪和的手,轻轻咬下了那颗草莓。
果肉在口中迸发出清甜的汁水,一直甜到了心里。
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草莓的甜香,和一种静谧而温暖的氛围。
没有热烈的告白,没有激动人心的誓言。
但在这个平凡的、充斥着孩子们鼾声的幼儿园午后,两颗心却靠得前所未有的近。
有些关系,无需大肆宣扬,便已在细水长流的日常里,落地生根,悄然枝繁叶茂。
幼儿园一年一度的秋季亲子运动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周六上午热闹开场。塑胶场地上画满了白色的起跑线和各种有趣的图案,彩旗迎风招展,空气中弥漫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家长的交谈声和活泼的背景音乐。
姜让作为班主任,忙得脚不沾地。他穿着统一的浅蓝色幼儿园文化衫,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一会儿组织本班的孩子排队,一会儿耐心地向家长解释比赛规则,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脸上始终带着鼓励的笑容。
蒋衪和也来了。
他没有报名参加任何具体的亲子项目,只是以一种近乎“家属”的身份,自然地出现在姜让所在的班级区域。他今天穿了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装,褪去了平日的冷硬和精致,显得随性而挺拔,站在一群家长中间,依然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引得不少妈妈们偷偷侧目。
他没有刻意去帮姜让做什么,只是抱着手臂,安静地站在场边,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追随着那个在人群中忙碌的、浅蓝色的身影。看着姜让蹲下身给跑输了的男孩擦眼泪,看着他踮起脚去挂歪掉的横幅,看着他因为阳光刺眼而微微眯起的眼睛。
偶尔,会有胆大的孩子跑过来扯他的裤腿,把赢来的贴纸炫耀似的贴在他昂贵的运动裤上,他也只是挑挑眉,没有阻止。
“蒋先生也来参加运动会啊?”有相熟的家长笑着打招呼。
“嗯。”蒋衪和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目光却依旧没离开姜让。
很快,到了最受期待、也最混乱的“两人三足”比赛。家长们需要和孩子一起,将相邻的腿绑在一起,协同走向终点。
姜让班上的一个叫乐乐的小男孩,他的妈妈临时有事来不了,急得小家伙眼圈都红了,扁着嘴眼看就要掉金豆子。
“乐乐不哭,”姜让连忙蹲下来安慰他,“老师陪你跑,好不好?”
乐乐抽噎着点头,小手紧紧抓着姜让的衣角。
姜让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正准备找绑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他一步,递过来一根红色的绑带。
姜让抬头,蒋衪和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我跟他跑。”蒋衪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定。他低头看向还在抽噎的乐乐,“可以吗?”
乐乐仰头看着这个高大的、平时有点酷的“大哥哥”,眨了眨还挂着泪珠的眼睛,似乎被他的气场镇住了,呆呆地点了点头。
姜让有些愕然:“你……?”
“你指挥。”蒋衪和言简意赅,已经蹲下身,开始利落地将他和乐乐相邻的腿绑在一起。他的动作意外的熟练,丝毫没有豪门贵公子的笨拙。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场面瞬间变得热闹而混乱。有的组合配合默契,快步向前;有的则跌跌撞撞,笑料百出。
蒋衪和与乐乐这一组,无疑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高大的男人和矮小稚嫩的孩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萌。蒋衪和显然没什么和孩子玩这种游戏的经验,一开始步伐有些僵硬,但他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极强,很快就掌握了节奏。
他几乎是半提着乐乐,配合着孩子的步调,沉稳而快速地向前迈进。乐乐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来被速度感和周围气氛感染,兴奋得小脸通红,咯咯地笑起来。
姜让站在跑道边,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看着蒋衪和那难得流露出的、带着点笨拙却无比认真的侧脸,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里,柔软得一塌糊涂。他忍不住跟着周围的家长和孩子一起,大声地为他们加油。
“蒋哥哥加油!乐乐加油!”
最终,他们虽然不是最快的,却以极其稳健的姿态顺利冲过了终点线!
乐乐开心地蹦起来,一把抱住了蒋衪和的大腿。蒋衪和身体微微一僵,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腿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豆丁,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有些生疏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阳光下,那一幕和谐得让人移不开眼。
运动会结束后,是自由活动和颁奖时间。孩子们像撒欢的小马驹,在场地里奔跑嬉戏。姜让终于得以喘息,走到场边树荫下,拿起水瓶小口喝水。
蒋衪和也走了过来,站到他身边。他额角也有些薄汗,运动衫的领口微微汗湿。
就在这时,那个叫妞妞的小女孩,手里举着一个刚得到的、作为参与奖的彩虹风车,像只快乐的小蝴蝶,哒哒哒地跑到他们面前。她看看姜让,又看看蒋衪和,大眼睛忽闪忽闪,忽然伸出两只小胖手,一只手抓住了姜让的食指,另一只手,抓住了蒋衪和垂在身侧的手指。
然后,在两人都尚未反应过来时,妞妞用力地将他们俩的手,拉到了一起!
柔软的小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姜让微凉的手指和蒋衪和温热的手指,紧紧地按在了一起。
“姜老师!蒋哥哥!”妞妞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孩子特有的、宣布重大发现般的喜悦,“你们手拉手!真好!”
一瞬间,周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不远处几位正在聊天的家长停下了话语,带着善意的笑容看了过来。连跑来跑去的孩子们都好奇地放慢了脚步。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跳跃在三人交握的手指上。
姜让整个人都僵住了,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蹿红,连脖颈都变成了粉色。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指尖却仿佛被蒋衪和皮肤的温度烫到,酥麻得使不上力气。
蒋衪和也愣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妞妞强行按在姜让手上的手指,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指尖的微凉和细微的颤抖。然后,他抬起眼,看向身边羞得几乎要冒烟的姜让,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波澜。
在周围所有或好奇、或含笑、或了然的注视下,蒋衪和没有松开手。
相反,他动了动手指,强势地、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翻转手腕,将姜让那只试图退缩的手,牢牢地、完整地包裹进了自己的掌心。
紧密的,不容置疑的。
姜让猛地抬起头,撞进蒋衪和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淡漠或戏谑,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深海般的温柔和坚定。
周围响起了几声了然的轻笑和低低的议论,但更多的是祝福的目光。
妞妞看着自己“促成”的这一幕,开心地拍着手,举着彩虹风车跑开了。
世界的声音重新涌入耳中。
姜让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快要盖过一切。他被蒋衪和紧紧握着手,掌心相贴的温度灼热得惊人,一路烫到了心里。所有的羞窘和慌乱,在这坚定而温暖的包裹中,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为一种踏实而汹涌的悸动。
他没有再试图挣脱。
阳光,风车,孩子们的欢笑,家长们的低语,还有掌心紧密相连的温度。
在这个充满生机与欢笑的幼儿园运动场上,他们的关系,以一种出乎意料却又无比自然的方式,被一个孩子天真地“公之于众”。
而他们,选择了紧握彼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