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刑侦】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萧瑜闻言，没有回答，只将视线移向别处，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最近怎么一直在躲我？”秦绍目光专注地看着萧瑜，继续轻声问道。

萧瑜还是不说话，只沉默地坐在那里。

秦绍之前一直担心自己对犬类的抵触可能会影响到萧瑜，让他多心，所以总在尽量克制着自身反应，至少看起来不那么明显表现出嫌恶。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对霄天的恐惧和回避始终环绕心间，虽被刻意掩饰，但那也只是由公开叫阵转为暗中埋伏。眼下的平静，只是那份恐惧尚且耐心。但是，秦绍知道，它并未消失，而是一直在旁静默等待着浮现的时机……

秦绍任萧瑜静静地思索了些时分，而后，一手撑在萧瑜身旁的沙发扶手上，将身体向旁边移动了些，再次对上萧瑜的目光，将自己之前的猜测向他循循缓问道：“是因为知道我怕犬，害怕霄天会再次伤到我，甚至误以为我会因为不喜欢犬类而顺便讨厌你，所以才自觉想要离我远些，对吗？”

萧瑜闻得此话，似乎很吃惊，立即摇头否认，脱口而出道：“不是，不讨厌，你喜欢我。”

秦绍闻得此话，呼吸瞬间一滞，不可思议地温柔反问道：“什么？”

萧瑜看着蹲在身前的秦绍，他之前在警校学过有关头骨构造的课程，此时看着面前如雕塑般冠玉精致的优越骨相，不觉惊叹这真是世间少有的完美珍琢。

此时醉酒，人的本能盖过理智，重占上风。萧瑜一时情难自抑，不自觉地放肆伸手，抚摸着秦绍的脸颊。

“他长得真好看。”萧瑜以指腹轻抚过秦绍的面颌棱角，沉醉想道。

乍得萧瑜垂顾抚摸，又听他言语间挑明了自己的心事，秦绍的身心同时炽热燃起大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任由着萧瑜的继续抚摸动作。

萧瑜的视线追随着自己在秦绍的面庞上缓慢移动的手指，平静地问道：“你喜欢我，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我，对吧？”

说罢，萧瑜将目光上移，直白地与秦绍对视，指尖也随着目光流转，覆上秦绍的眼尾，然后停在这里，认真等待着他的回答。

此时的秦绍，早已在萧瑜的此番动作和话语中迷失了方寸。此情此景，看着眼前醉酒，秦绍却恍惚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真正醉酒的人。

——或许，今晚是自己喝醉了，然后被酒精篡改了记忆，误以为自己没有喝酒？或者……刚刚桌上的哪盘菜里有毒蘑菇？菌子中毒了？！……

“难道是平行宇宙？”秦绍一时心绪纷飞，暗自在心中揣度猜测道。

但是，看着眼前让他无限怀顾、如月亮一般的萧瑜，感受着他停在自己面容上、略显冰冷温度的指尖，秦绍却无限眷恋着眼前一切。就算是梦，长醉温柔乡中，不复归途，也未尝不是乐事……

——他自愿将此后自身的无限喜乐哀愁，交由萧瑜的指尖牵系。

念及此处，秦绍心一横，只凭一腔意气和炽热情动驱使，再不管种种可是，抬手覆上萧瑜停在自己脸上的手，对上他的目光，回答道：“是，萧瑜，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萧瑜闻得秦绍这句早在自己预料之内的回答，瞬间将自己的手从秦绍的掌中抽出，同时，神情平静地摇了摇头：“不行，你不能喜欢我。”

见萧瑜退步回避，秦绍并不意外。

——毕竟，从萧瑜之前的种种表现和方才在门口的阻拦就可猜出大概。

面对此等境况，秦绍心中难免失落，但并不气馁，只放缓语气，轻声问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吗？”

听到秦绍的此番追问，萧瑜将视线飘向了别处。犹豫几秒后，坚决地摇了摇头，以继续隐瞒自身心绪。

“萧瑜。”

听得秦绍叫他的名字，萧瑜转头看向秦绍。只见他正如方才一般注视着自己。

在彼此几秒钟的沉默对视后，秦绍忽然开口问道：“萧瑜，你喜欢我吗？”

此话甫一出口，秦绍轻屏呼吸，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对面萧瑜的反应。

乍听此声问询，萧瑜明显地愣了一下，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秦绍，陷入长久的沉默。

此时的他，仿佛忽然被拉到台上表演的剧场观众。作为观众，不负表演之义务，是以之前只习惯性地抽离自身、观察旁人。此时被迫应召上台，这才恍惚回神——原来自己也在这出戏中。

“我喜欢他吗？”萧瑜看着秦绍，认真想道。

许久过后，萧瑜终于开口，回答道：“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秦绍轻声追问道，眼神中暗藏喜悦。

“没有明确地拒绝就好……”他在心中暗自庆幸道。

“没想过这个问题……”

听得萧瑜此话，秦绍一时不解何意，便耐心地看着萧瑜，等待他后续的话语。

萧瑜看着面前的秦绍，认真答道：“不管我喜不喜欢，我们都不能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以后也会分开的。”

“为什么会这样想？”秦绍轻声问道。

“因为我总是这样，和所有人都会分开……”萧瑜低声回答道，目光中难掩落寞。

听得萧瑜此话，再结合他之前的种种表现，秦绍心中大概有了推论猜测：“看来是回避型依恋……”

“之前好像看到过相关的理论资料，那里面提及“与之相处时的注意事项”是怎么说的来着？有点记不清了……真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秦绍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战火纷纭地焦急寻觅着应对之策。踌躇再三后，只听他继续问道：“那先不问喜不喜欢了，换一个问题：你讨厌我吗？”

萧瑜闻言，瞬间摇头，手指轻转了几下仍有半杯蜂蜜水的玻璃杯，然后将另一只手也环了上去。他感受着两手掌心的温热，看着秦绍，如实回答道：“不讨厌。”

听得萧瑜如此回答，秦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讨厌就好……”

秦绍知道面对回避型人格需要付出较之常人的更多耐心，而他早在初次见面的心动之时，便已然为此做好了准备，他的决心早已下定。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萧瑜，想到那个文字资料中说：“有回避型依恋倾向的人，大多之前都很辛苦，所以后来在面对情感时，才会更加谨慎犹豫，以回避依恋带来的可能伤害。

他忽然觉得，萧瑜就像是一块冰：晶莹坚韧，也敏感易碎，是需要很多很多的妥帖关怀，才能靠近停留的美。

秦绍不自觉将手向萧瑜后脑和脖颈处轻柔抚摸了几下，怜爱地看着他：“没关系，我会努力的。”

萧瑜一时没解出秦绍此话何意，只觉得他的抚摸很舒服，很安心。——原来被人抚摸是这种感觉，怪不得霄天那么喜欢和人亲近，看来日后得多摸摸它……

在几下轻抚过后，秦绍将手收回，目光经过萧瑜手中的水杯时，停在这里，问道：“快凉了，我再给你换一杯？”

萧瑜闻言摇头，有意地眨了几下眼睛以抵抗醉意带来的困倦，同时举起手中杯子，又喝了几口，然后，将剩有小半杯蜂蜜水的水杯递回给秦绍：“不想喝了。”

“好，”秦绍接过水杯，同时起身，将杯子拿到餐具水池那边冲刷干净，然后，另取过桌上的一只玻璃水杯，走到饮水机旁接了半杯温水，拿回沙发这边。

方才坐在这里的萧瑜，此时半个身子横倒在沙发上，面颊微向内收，以一侧额头紧贴着布料垫面，安静睡着了。

秦绍将手中的半杯温水放在旁边茶几上，而后蹲下身来，本想替萧瑜换下鞋子，却看见萧瑜脚上已经是家居拖鞋，应该是在他回对门公寓取蜂蜜罐的时候换的。

“动作倒挺快。”秦绍笑了笑，小心地褪下萧瑜脚上的拖鞋，将他的两腿放平到沙发上。

之后，秦绍起身走向旁边卧室，将床边的毯子拿了来，盖在萧瑜身上。然后，他转身移步向旁边茶几，拿过放在上面的空调遥控器，将房间温度调至适合盖毛毯的温度，再将换了新的垃圾袋的垃圾桶和纸巾移到萧瑜头部不远处。最后，他又确认了一遍萧瑜并未平躺、仍在侧卧，这才放下心来，轻步走到房门处，关掉房间灯光，轻掩关上房门，走回对面的公寓。

回到房间后，秦绍坐在电脑桌前，以鼠标的快速滑动搜寻着文件夹中之前看过的那篇有关“回避型依恋”的文档资料。

窗外的夜色逐渐深沉，但屋中由于开着灯的缘故，光线并未变化分毫，夜晚静谧到了几乎停滞。——灯光帮助人们躲避过黑夜的黑，也帮助人们留住了黑夜的夜。

在逐一细看过资料文字后，秦绍将身体靠向身后椅背，眼中满是得意地对着面前光亮的电脑屏幕点头笑了笑，向其中的“适合回避型人格的恋人特质”下的种种条目，胸有成竹、雄心万丈地丈量匹配道：“这上面说的，不就是我嘛！……简直是珠联璧合、天赐良缘啊哈哈哈……”

在得到了“专业”文献的“权威”认证后，秦绍顿时信心爆棚，雀跃畅想着二人的往后愿景。却不想，这场美梦，又在霄天的意象随萧瑜一道出现在脑中之时，立即中断，化作黄粱蝶翩。

秦绍无奈弯身低头，以前额不断地轻磕着面前的桌面：“还、有、霄、天！这、可、怎、么、办、啊……”

在凄凉话语声结束后，秦绍停止了动作，却并未立即起身，而是倚靠着桌面，静在这里。

过了许久，秦绍终于再次抬头，坚定地看向眼前的房间墙面：“既然避无可避，那便来吧。”

说罢，他的视线再次回归电脑屏幕，开始着手查询“恐犬障碍疗法”及“心理咨询治疗”等相关情况。

“既然无从回避，那我愿意往前一步。这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秦绍转头看向萧瑜公寓的方向，对着眼前阻挡在两间公寓之间的白色墙壁笑了笑：“萧瑜，我会努力的。”

第二天是周六，萧瑜的手机闹钟因为被设置了“周末取消提醒”，并没有按时响起。等到他裹着毯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墙壁上的钟表已经显示着9:50，将近十点钟了。

萧瑜收回查看时间的目光，转头平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盯着眼前的雪白天花板看了几秒，而后，再次闭上眼睛，同时，不住地以手指按揉着因宿醉而跳痛着的偏额太阳穴。

在轻按过几下后，萧瑜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指的力道不觉一顿，瞬间睁开眼睛，转头向身旁找寻着什么。

当他提心吊胆地、非常不情愿地、的确在饮水机旁找到了记忆中的那个蜂蜜罐时，方才一直自欺欺人地哄骗自身“都是错觉、一场幻梦”的侥幸念头，瞬间不攻自破，化作缕缕青烟，消逝不见，只余眼前的“铁证如山”，提示着他：记忆中的种种，皆非虚妄，无比真实。

萧瑜面如死灰地将头重新落回沙发上，深沉悲壮地合上双眼：“怎么喝了酒，就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他此时难堪重负，本能地将身上的毯子向头的方向拉了拉，然后双手掩住面庞，心生逃避道：“如果能一直躺在这里、永远不出这房门就好了……后天周一，要回队里办公室上班，可怎么去面对秦队啊……要不然，再换座城市？……”

萧瑜躺在沙发中一通胡思乱想地排兵布阵，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还是装失忆吧……什么告不告白、喜不喜欢、摸没摸他，统统不知道、没见过、不认识，喝酒断片了，就这样！”

“唉……我为什么要摸他的脸啊啊啊啊啊啊……”萧瑜无奈叹息，羞愧地将头向毯子中埋得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