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刑侦】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在云京市警方接到云曙市刑侦队发布的协查通报，并立即组织开展有关嫌犯的抓捕收网、后续调查跟进和网络安全普法等工作之后，此次由快递恐吓案牵连出的特大金融诈骗案，顺利结案归档。

秦绍将视线由面前电脑屏幕中云京市局发布的警情通报上收回，起身离开座椅，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向外面刑侦办公室中的众警员们宣布道：“下班后都别走啊，晚上我请客，庆祝一下最近几个案子圆满完成。”

“啊~秦队，今天我值班，能不能把聚餐改到能让我喝个痛快的日子啊？这聚会没有酒，聚不尽兴啊……”队里的小刘警官听得队长宣布聚餐的消息，立即开口抱怨道。

“就今天啊，”秦绍闻言，笑着答道，“还是老规矩，留一半人不碰酒，其他喝了酒的人也都各自警着神，别都喝得伶仃大醉啊。到时候要真再有人喝得不省人事，搞得跟案发现场似的，我可让楼上法医过去认人了啊……”

众人闻言，都默契地转头看向平时酒量不好、却偏爱逞强、每每大醉的那几位警员。那几个人感受到众人目光，也都各自嘿嘿一笑，连连推脱道：“这次绝对点到为止”、“放心，绝不贪杯”……

萧瑜坐在窗边办公桌前，转头笑看着办公室中的众人笑闹，目光少见地柔软了许多，不再似先前那般冷峻清寒。

办公室那头的秦绍趁着旁人闲谈吵闹，看似不经意地扭头望向这边。见萧瑜正眉眼弯弯地随着众人微笑，秦绍心中霎时一片温热，目光眷恋着眼前的婵娟景象，久久不愿移去。

在旁人的几句玩笑过后，办公室中的热闹逐渐平息下来，警员们各自返回工位继续工作。秦绍察觉到热闹散尽，也终于强押着自己收回目光，迅速调整回工作状态，转身走回角落的办公室，暗暗在心中期盼着晚上的聚餐。

刑侦办公室中不断响起清脆的键盘敲击声，一下一下地提示着时间更漏。与此同时，天边斜阳也在城市的幢幢高楼的缝隙中缓慢移动着，将昏黄光线一点点由浅入深地照进云曙市刑侦大楼之中。

夕阳日光攀上刑侦大楼各楼层走廊尽头的窗台，再流向洁净地面，最后爬到走廊与刑侦办公室之间的白墙之上，以温暖颜色动容着这里的一片雪白。

时移傍晚，办公室的下班铃声按时响起。众警员闻声起身，陆续走向办公室外走廊的阳光之中，结伴前往聚餐地点。

秦绍见萧瑜在从刑侦大楼中走出之后，与队里人们前往停车场方向的队伍分开，向另一方向走去，知他是放心不下警犬霄天，便有意等他一等，待他回来一同前往聚餐地点。

萧瑜安顿好霄天后，走出犬舍，向院内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却不想远远地看见秦绍正站在那里看向这边，等待着他走近。

萧瑜见状，一时不解其意，只得迎上他的目光，向正站在自己汽车旁边的秦队走去。

这时，岑陵警官从前方不远处同时向秦绍走近，并在萧瑜之前到达秦绍旁边，与他低声交谈着什么。

待萧瑜到达时，秦绍岑陵二人已交谈完毕。萧瑜只听得秦绍说了一句：“辛苦了”，岑陵闻言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身离开，走回刑侦大楼。

秦绍见萧瑜走近，向停靠在身旁的车子偏了偏头：“我车停在公寓楼下了，等下载我一程，一起过去？”

萧瑜看着秦绍，闻言点头，而后，神色平静地绕过他，走向驾驶位。秦绍见状，目光低垂，眼中和嘴角同时闪过一丝窃喜，然后又唯恐人瞧见似的瞬间回复平常，只克制地跟上萧瑜的动作，坐进车内的副驾驶位中。

萧瑜随着车内导航的指引，启动车辆开出刑侦大院。待车辆平稳汇进外面马路的车流之中，萧瑜双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方向盘，以克制此时与身旁秦队独处的尴尬与紧张。

不知为何，身旁的秦绍少见地安静，只默默望着车窗外正站在路上指挥交通的交警，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瑜觉出此时气氛有些局促不自然，下意识地想要去探究其中原因。几秒过后，只听他故作寻常地问道：“刚刚我看岑陵警官回办公室那边了，他不参加等下的队内聚餐吗？”

秦绍闻言，轻声答道：“嗯，他不参加。”

闻得秦绍此话，萧瑜心中了然：“看来的确是和方才的岑陵警官有些关联，只是不知是什么事情呢……”

秦绍见萧瑜闻言沉默，明白他初来乍到，肯定会对此有些不解，便转头向其继续解释道：“岑陵之前不叫这个名字，他之前的名字是岑照，‘岑陵’是后改的。”

“是出过什么事情？”萧瑜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绍闻言，沉默几秒，缓缓答道：“两年前，他爱人凌硕在其任职的派出所因公殉职。葬礼过后，岑陵就改了名字。”

“他说：‘若人死后，当真魂归坟茔，各自安歇，那么，我希望他会回到我这里。’”

“在凌硕牺牲以后，岑陵再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聚会，永远都是那样冷冷清清的。”

“他把自己活成了爱人的陵冢墓碑。”

在秦绍的缓慢陈述声中，车辆行驶到了路口。萧瑜在前方红灯的提示下，将车辆稳停于地面标示线后方不远处，而后，转头与秦绍对视。在两人对视的彼此目光中，是同为警察面对牺牲时的端肃崇敬与物伤哀切。

在短暂地目光交接过后，萧瑜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交通信号灯上的数字倒计时，准备着等下车辆的再次出发。

秦绍也随之转头，透过面前车窗看向前方，继续说道：“从那以后，队里与工作无关的活动，岑陵再没有参加过。每次一有集体活动，他总是把自己的工作安排得满满的，以繁忙和枯燥的工作程序去抗拒所有外来的热闹喧嚣。”

“刚刚他和我说，他不去聚餐那边了，要我把最近需要整理的几卷档案交给他，他今晚留下值班，顺便整理。”

这时，交通指示变为绿灯，萧瑜发动车辆，向前开去，同时问道：“凌警官是当年那位因为枪击案牺牲的警官吗？”

秦绍听得此话，瞬间转头看向萧瑜：“你在云京也听说过这事儿？”

萧瑜点头：“这场事故，当年各大媒体都做过报道，并且云京市局见云曙这边出了这样的事故，立即在全市范围内排查过相关安全隐患的可能存在情况，以杜绝与之类似的‘自制武器引发暴力案件’再度发生。“

秦绍闻言点头，说道：“我们云曙这边也在事故发生后做过系列排查：那名犯罪嫌疑人因为几个受害者在之前的日常交往中得罪过他，便一直怀恨在心，私下□□，打算将那几个人一起除掉。那天凶手把几个受害者约到饭馆，在人到齐后开枪行凶，并且事后场面失控，误伤多位无辜路人。”

“凌警官当时正在那周边巡逻，听见枪响，立即赶到现场。没想到在奋力控制场面时，被情绪崩溃的凶手射中腹部，等到后续支援赶到的时候，凌警官已经殉职牺牲。”

“那支手枪后来调查出确实是凶手自制的，我们在凶手家中找到多张草稿图纸以及东拼西凑在不同渠道集齐的相关剩余材料，与凶手所用的那把手枪原理及材质完全一致。”

“那凶手倒也真算个奇才，那手枪我看过，也就尺寸外形上差了些，杀伤力可是真强，基本能赶上专业级别的性能配置了……只是这心思用不到正道上，反而是加倍地害人害己……那段时间岑陵被外派学习，在别省待了好几个月，还有一周就能结束回来了……“

此话说罢，车厢中一时陷入沉默，两人谁都没有再答言，仅以沉默对抗着死亡与哀愁。

不久后，车辆到达秦绍之前预订的聚餐地点。二人在服务生的指引下，相伴来到楼上包间门前，而后各自整理心情，一同加入房间中的庆功宴席。

“秦队，你们怎么才到！”队里小吴警官见二人走进，抱怨道：“等下罚酒啊！”

张赫明见状，也接口道：“人到得差不多了，可以上菜了吧？还真有点饿了……”

队员们见状，也立即七嘴八舌地谈论了起来：“上菜上菜！”

……

秦绍转头向身旁的萧瑜说道：“入座吧。”

萧瑜闻言点头，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桌边的几张空椅都各自孤立地散在各处，并无连座。想到等下不必和秦队坐在一起，萧瑜不觉松了口气，只转身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空位走去。

秦绍刚要抬脚跟上，却不想被旁边的老李警官一把搂了过去。只见这位李警官一边攀着秦绍的肩，一边将他往自己座位那边带，大声说道：“秦队，今儿说什么也得和哥几个喝几轮！”

这位老李警官是队里出了名的爱喝酒、爱凑热闹，在他作为旁边的那几位，自然也都是与他性情差不多的豪爽之人。此时见老李把秦队“绑”了来，那几位连忙一同反应，一个让空地，一个拉椅子，两个手疾眼快地抓过酒杯倒酒，其他的随老李一起把秦队按进座位，大有平日里押送嫌犯时的阵势。

秦绍自幼在纪律严明的大院中长大，对于酒精这种会让人麻痹大意、影响他英明神武判断决策的东西，向来是不太喜欢，能躲则躲。此时，他见身旁几位的“刁难”，心中早已想到破解之法。

只见他装作勉强从命地举起酒杯，同时看似不经意地向不远处的何繁华对了下目光，而后，对着满屋警员发表了一番正式但亲切的“市刑侦队一家亲”云云的祝词，拖延着时间。

见何繁华的视线从他餐桌下方的手机屏幕上抬起，另一只手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夹菜，秦绍知晓——时机已到！

只见他装模作样地将酒杯移到面前，将将饮下之时，忽听得衣物口袋中的手机铃声响起。秦绍见状，立即将酒杯放回桌上，手疾眼快地接听了来电。

其余众警员见铃声突然响起，各自猜想着“难道是突然又有了任务？”也都立即警戒起来，望向秦队，等待着他的反应。

只见秦绍一边掩饰着手机来电界面，以免被人瞧出破绽，一边抬手示意周围人“无事，继续”，而后，故弄玄虚地向门外走去，以避过这阵“劝酒”的风头。

待秦绍在门外躲了几分钟，再次回到包间时，却见方才尽力对自己劝酒的那几位警员，正陆续地从萧瑜的旁边“撤离”，显然是达成了他们“欢迎新同事，来，喝一杯！”的目的，开始转移阵地，寻找新的目标。

秦绍见眼前此状，不觉暗自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刚刚自己壮烈舍命陪君子，以一己之力挡住这几位‘祖宗’算了……”

秦绍低着头，走到距离萧瑜最近的空位上坐下，漫不经心地胡乱吃了几口饭菜，同时，不住转头悄悄地观察着萧瑜的反应。

“不知他的酒量怎么样？那几位点的可都是高度数白酒……他等下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在仔细观察一番后，见萧瑜面上并未显示醉态，依旧端庄平常地吃着面前的饭菜，秦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看来还好……”

这时，萧瑜忽然起身，安静地向包间房外走去。秦绍见他目光有些迷离怔惘，心中重起担忧，赶紧跟上，随他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