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刑侦】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初夏清晨，太阳从东方升起，将温度还未显炽热的光线照映在集团大楼外面的一块块玻璃板上，反射出万千刺眼光芒。

在集团建筑脚下，是一条宽阔马路。在这马路之上，与集团大楼建筑相比，显得格外渺小的人们，正在此时晨间阳光的护佑下，各自匆忙地赶往办公地点，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这时，一台黑色轿车开始与路上的其它车辆分开。它停止继续前进，向右拐向路边不远处的集团停车场入口。

待车辆停稳后，贾氏集团云京分公司的副总贾方从车厢中走出，他拿着手中的公文包，快步走向不远处集团大楼的阴影之中。

在一阵快步急行之后，副总贾方来到楼上的总经理办公室门前，敲门走进。

“表哥，软件方面出了些问题，被警察盯上了。”贾方关紧了办公室房门，一边向办公桌那边走近，一边说道。

办公桌那边的贾氏集团云京分公司总经理贾珏，正坐在转向南方、有些偏离原位的座椅之上，闭目感受着透过玻璃窗的清晨阳光温度。闻得贾方此话，他缓缓睁开双眼，任阳光将睫毛阴影映照在琥珀色眼瞳和下方眼角，漫无目的地凝视前方，深切沉思着。

几秒钟后，他抬手拿过旁边办公桌上的签字笔，以修长手指捏着它缓慢地叩击桌面，同时，再次在暖阳沐浴中闭起双眼，缓缓说道：“断得干净些，把不重要的东西都丢给警方……”

“好，我马上去办。”书桌那面的贾方点头答道。说罢，他小心退出总经理办公室，大步向楼下的信息技术科走去。

伴随着贾方离去的轻微关门声响，办公室中以笔敲击桌面的声音同时停止。

暖阳沐浴中的贾珏依旧眉额舒展地闭着眼睛。他静在这里，仿佛窒息在空气中的鱼。

几秒钟后，他终于又有动作。只见他随手将手中的签字笔扔在桌上，而后，移手向旁边记忆中的位置，拿过放在那里的手机，以手机的边缘棱角替代方才的签字笔，继续一下下地敲击着桌面。

又过了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睛，直视着眼前的灿烂光线，同时拿过手机，在手中抚摸过几圈后，终于下定决心，垂眸看向手机屏幕，拨通了那个一直置顶在电话簿中的号码……

此时，早班的通勤高峰已过，人们都已坐在办公室中，开始着手新一天的工作。云京市公安局办公楼各个楼层的走廊，也都同时安静了下来，整栋大楼不见人行喧闹，以沉默深沉宣告着律法之端庄肃穆。

这时，云京市公安局指挥中心的房门由内开启，紧接着，一名警员拿着刚刚打印出来的纸张，快步走向电梯间，按向顶楼按键。

很快，电梯到达了目标楼层。只见这位警员在电梯门大开后，快步走出，来到不远处的局长办公室门前，敲门走进。

此时，云京市公安局局长顾砚章正坐在办公桌前，将手机靠在耳边，不知在与什么人通话。

见办公室中有人走进，顾砚章抬眼看向这警员，抬了下手，示意他稍等片刻。

警员见状点头，耐心地在办公桌前站立等待着。

办公桌这边的顾砚章仍是接听电话的姿势，在沉默倾听过电话那头的诉说话语之后，开口道：“我知道了”。说罢，顾砚章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回办公桌上，看向面前的警员。

这位警员见状，立即将手中云曙市刑侦队发布的协查通报调转方向，双手呈递过来：“顾局，云曙市刑侦队破获一起大规模电信诈骗案。现查得售卖涉案软件的网络店铺的线下运营地址位于云京市，需要这边接手后续的抓捕、审讯等工作。”

顾砚章接过纸质的协查通报，垂眸看了一遍全文，而后，将这纸张平放在办公桌面之上，一只手随意落在上面，以指尖按压住纸面，抬头向面前的指挥中心办公室警员吩咐道：“通知网络安全保卫支队，立即开展后续流程。“

待市局指挥中心警员领命走出办公室后，顾砚章再次看向桌上的协查通报，面上看不出情绪地沉默几秒之后，抬手拿过办公桌上的公安内线固定电话听筒，按动几个数字按键拨通通话，向电话那头的云京市经侦支队队长金清光说道：“金队，查一下……”

云京市网安支队根据协查通报提供的案件线索，很快锁定了涉案店铺负责人范不凡的实时定位，并顺利于当日下午，在云京市内某豪宅区的独栋别墅中，将其抓捕归案。

审讯室中，范不凡坐在审讯座椅中，靠着身后的椅背，向面前负责审讯和实时笔录的警察们从容说道：“警官，有什么想了解的，随便问。"

对面负责审讯的警员闻言，开口问道：“xx平台上的xx店铺，一直以来，都是由你本人运营吗？是否还有旁人合作参与经营？”

“没别人，就我自己。在编代码以外的空余时间，顺便经营一个网店，轻轻松松~，不需要别人过来掺和。”

“店中售卖的软件来源是哪里？”

“我自己写的。警官，这是不是挺厉害的？”范不凡朝面前的警官扬扬下巴，得意地笑了笑。虽然此时手腕被审讯椅固定，但他还是努力将伸直的大拇指移向自己胸前：“不是我吹啊，就哥们这编程水平，别说云京市，就是全国、全世界，那也是叫得上号的！……”

对面负责审讯的警员无视过他的自我夸耀，继续问道：“网店中售卖的大多数商品，并不符合我国网络安全法律的相关规定，对此你是否知情？”

范不凡闻言，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要是真按规定那样中规中矩傻呆着赚那三瓜俩枣，老子还不干呢！小同志你还年轻，听我和你说啊：人要赚钱，就不能太老实……”

对面的警员听他这话越来越离谱，抬手敲了敲桌面，以肃纪律，而后继续问道：“除了开网店非法售卖违禁软件外，你还有没有参与过其余犯罪活动？”

“嘿，你别说！老子还真干成过几件大事儿！”范不凡满脸不凡地向面前的警官们炫耀道：“贾氏集团知道吧？还有王氏集团、周氏集团……”

此话甫一出口，审讯室中一直响起着的、记录审讯经过的键盘敲击声，陡然停息。负责笔录的警员暂停笔录，转头看向身旁的同事，却见对方也正满眼震惊地望着自己。

范不凡仍坐在那里，兴奋地列数着自己的“战绩”，对面负责审讯的警员和审讯室外监控室中的警察们却均是心头一紧，同时想到在不久前发生、尚未勘破的涉及多个大企业集团的黑客入侵金融案……

“要我说，这些个该死的公司们又是成立‘信息技术部门’、又是花高价购买什么‘安全保卫系统’，简直是蠢到不行。这些东西能顶什么用，老子想要入侵他们的财务系统取点儿钱出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听得此话，负责审讯的警员难掩震惊，向对面的范不凡重复确认道：“除开设非法网店之外，这些入侵企业系统盗窃巨额资金的行为，也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范不凡闻言，脸色一变，正色向对面提出问题的警察说道：“警官，请不要侮辱我好吗？就这点事儿，还用和别人一起干？老子一个人就能轻松拿下好不好……”

审讯警员闻言，强耐着性子，继续问道：“既然你已经完成了盗取多个企业内部巨额资金的犯罪活动，应该是完全不缺财货的，为什么还要为了这样的蝇头小利，冒险开设网店？”

对面的范不凡闻言，满脸无奈地深深看了面前警员一眼：“我说年轻人啊，你怎么这么自私、只顾想着自己呢？”

那警员忽然得了这样一句恶意指摘，不知此话如何所谓，只得下意识皱了皱眉头，等待范不凡接下来的回答。

只听范不凡继续说道：“我既然有这样通天的能力，当然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帮助大家一起赚钱了……我那店里的东西可都是良心价，基本等于白送给人们了……其实吧，老子开这网店，本来也没打算着赚钱，就是想尝尝这普度众生的滋味儿……”

对面负责审讯的警员：“……”

对面负责审讯的警员的心理面积：999999999999999999999……（平方米）

对面负责审讯的警员的内心活动：“什么时候能结束审讯？！什么时候能结束审讯？！什么时候能结束审讯？！什么时候能结束审讯？！……”

范不凡在甜蜜品味、歌颂赞扬过自己的“伟大光辉”后，话锋一转，破口大骂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枉老子一世英名，竟然因为一时好心而被警察逮住了！还有那些来买程序的讨债鬼们！这群笨蛋！老子代码都给他们写好了，竟然还能在用的时候露出马脚，把我给牵连了出来……”

之后，负责审讯的警员又继续问了几个有关这些案件的作案细节之类的问题，而后，终于结束了这场“与神、与经、与病”的对话审讯，和身旁负责电脑文档笔录记录的警员一起，快步走出了审讯室。

多日前，贾氏集团等多个企业曾以“系统被入侵，导致财产损失”为由报案，寻求警方调查帮助。云京市警方自收到报案信息后，立即开展立案调查相关工作。只是那几场非法入侵所用的技术异常精准周密，警方从系统残留中掌握的线索痕迹太少，导致追查难度过大。这些日子以来，云京警方一直在紧迫追查这一重大入侵案件，却没想到会在此次与云曙警方的联合行动中，顺便将之前的案子一并告破。

于是，云京警方正式将这两起案件并案调查，升级为网络金融案件，由网安支队和经侦支队联合处理后续。

云京市网安支队和经侦支队在范不凡被捕后，再次对他的社会人脉关系、银行经济流水等方面进行了全面调查，均没能再找到与他的犯罪行为可能相关的任何人员线索。

云京警方又对范不凡的过往经历做了充分调查，发现他与过去多个国内外网络入侵案件有关。是以在此次案件的收尾工作中，警方对犯罪嫌疑人范不凡以“提供侵入、非法控制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工具罪”、“盗窃罪”等罪名数罪并罚，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虽然此案的犯罪嫌疑人范不凡已被抓捕，但大部分涉案钱款在当时案发后不久便被转移到海外，经过多重资金池的清洗掩护，难以追回。

在这场特大金融案中，各大企业作为网络犯罪的受害者，均损失惨重。其中，贾氏集团云京分公司的损失尤为巨大。

所幸的是，由于贾氏集团多年坚持为其内部IT系统购买高额的网络安全保险，后续将有保险公司赔付大额保险金，将将能够弥补此次出事的损失，是以相比于其他企业，贾氏集团在此次事故中的损失较小。

目前，保险公司正在进行相关的赔付流程，但由于金额重大，程序相对复杂繁琐，预计最迟半年之后，赔付流程才能全部完成。

其他的受害企业经过此次的惨痛教训，也都见识到了网络安全防护意识和商业保险的重要性，纷纷效仿贾氏集团，购买大额的企业安全防护保险，以求安心。

在此次案件中，黑客入侵内部系统，导致了多个集团的大额财产损失。同时，由于范不凡的网店低价售卖网络作案工具，直接导致了小额电信诈骗案件的数量暴增，受害范围甚广，社会影响极其恶劣。

基于此，云京市作为此次案件的首发地，在案件结案后不久，由市局网络安全支队和公安宣传科主要负责、各辖区派出所及几个受害企业配合宣传，共同开展了一项有关网络安全的普法宣传活动。

在此次的反诈宣传活动中，贾氏集团作为受害企业代表，配合警方大力宣传之前的“网络受害经历”，以提醒广大企业公司提高警惕，加强财物系统的安全防护工作。同时，贾氏集团云京分公司出资资助了此次安全宣传活动的一应费用，以期“以自身绵薄之力，帮助广大人民群众远离电信诈骗，共建美好生活。”

两个月后，此次网络安全宣传活动顺利结束。贾氏集团云京分公司因为在活动中的贡献突出，获评“年度安全先锋企业”，由云京市公安宣传科颁发嘉奖令。

在最后的活动收官庆典中，贾氏集团云京分公司负责人贾珏在台上接受了嘉奖证书。而后，他带着证书坐回台下的第二排座椅之上，认真地看向台上大屏幕里正在播放着的反诈宣传片。

这时，贾珏口袋中的手机忽然极轻微地响了一声。他低头看向手机，只见通知栏中提示有消息进入。

贾珏点击进标示着发信人“顾老”的聊天界面，见那页面的最下方，赫然显示着一行文字：

【顾老：你这么招摇，是担心死得不够早吗？】

贾珏看着这行消息，未作回应，只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机，抬手随身旁众人一起对已经播放完毕的反诈宣传片鼓掌，眼睛却看向坐满公职人员的第一排座椅，看向坐于那里的正中间位置、身穿警服正装的那个背影、看向那背影肩上的方正肩章、看向那人的清峻侧颜，神情放松地笑了笑。

几秒过后，贾珏才收回目光，继续望向台上，认真倾听着台上主持人宣告此次活动圆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