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烬·清空玉 第22章 迷雾重重赤胆现

永毅二十八年的春天，似乎被无尽的阴雨与阴谋彻底扼杀。楚藏楠的“失踪”如同又一记惊雷，在暗流汹涌的朝堂炸开，激起的并非明面的波澜，而是更深、更浊的暗涌。

杜党弹冠相庆，清流噤若寒蝉，皇帝态度暧昧，整个紫禁城被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迷雾笼罩。

一、 宫阙深深迷雾笼

司礼监值房，如今更像是一座孤岛，被无数窥探、恶意的目光包围。陆挽端坐其中，面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已随着那夜楚藏楠的离去而流尽。

她依旧每日批阅奏章，处理政务，甚至比以往更加冷静、高效，但只有贴身伺候的秦知复能感觉到，她那平静表象下，是一座濒临喷发的火山，亦或是一块即将碎裂的寒冰。

“督主，”秦知复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冯伦的人在宫外大肆搜捕，燕芙蕖…近日与几位宗室王爷走动频繁。

还有…李枫知在狱中，受了刑，但什么也没说。”

陆挽执笔的手稳如磐石，朱砂落下，勾勒出一个冰冷的“准”字。她头也未抬，只淡淡道：

“知道了。北境战报呢？”

“江将军稳住了防线，秦…鹰司的协助起到了关键作用，敌军已暂时退去。

但军械损耗巨大，后续补给若跟不上，恐再生变数。”秦知复顿了顿，补充道，

“江将军…肩伤复发，但无性命之忧。”

听到“肩伤复发”四字，陆挽的笔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墨迹在纸上微微晕开。她沉默片刻，道：

“从内帑再拨一笔银子，以陛下的名义，犒赏镇北军，优先补充军械。

告诉兵部，若再敢在军需上动手脚，冯伦查不清的案子，咱家亲自去查。”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秦知复心中一凛，知道督主这是要直接敲打杜党掌控的兵部了，此举无疑会引来更疯狂的反扑。

“是。”他领命，却没有立刻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

“督主，楚大人那边…梦玖川传信，一切安好，只是…楚大人日夜忧心，想要…”

“让他安分待着！”陆挽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焦躁与痛楚，

“告诉他，若还想再见…就给我好好活着！别做无谓的蠢事！”

这话语里的关切与恐惧，如此明显，与她平日冷静的形象大相径庭。秦知复心中暗叹，不再多言，躬身退下。

值房内重归寂静。陆挽放下笔，抬手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目光落在窗外迷蒙的雨幕上。

楚藏楠…那个不顾一切闯入她生命、用赤诚融化她坚冰的青年，如今安在？

她将他送走，是对是错？这深宫迷雾，她独自一人，还能撑多久？

二、 赤胆昭昭破阴谋

就在朝野目光都聚焦于“失踪”的楚藏楠和孤守司礼监的陆挽之时，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波，却由一位看似最不可能的人物掀起。

这日早朝，气氛一如既往的压抑。杜党官员正就漕案“调查进展”侃侃而谈，将一切罪责推给几个已“认罪”的替死鬼，试图就此结案，并将火烧向“用人不明、监管不力”的陆挽。

就在皇帝面露倦怠，似乎即将准奏之时，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如同玉磬乍响，打破了朝堂的沉寂：

“陛下！臣有本奏！”

众人循声望去，皆是一惊。出列者，竟是久未露面、传闻已被停职反省的李枫知！

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青色官袍，身形比之前更加清瘦，脸色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寒刃，仿佛狱中的磨难并未折损他分毫傲骨，反而将其淬炼得更加冰冷坚硬。

“李爱卿？”皇帝也有些意外，“你…有何事要奏？”

李枫知手持玉笏，目光扫过面露惊疑的杜松年等人，最终定格在御座之上，声音清晰，掷地有声：

“臣要弹劾首辅杜松年，结党营私、把持朝政、纵容亲属贪墨漕粮军饷、构陷忠良、更与二十年前端悫太子冤案有莫大牵连！其罪当诛！”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入一瓢冷水，瞬间炸开！

“李枫知！你放肆！”杜松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枫知厉声呵斥，

“血口喷人！陛下，此子因家族获罪，心怀怨望，如今更是疯癫胡言，污蔑老臣，请陛下明鉴！”

“臣是否胡言，陛下与诸位同僚一看便知！”

李枫知毫无惧色，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奏章，双手高举过头，

“此乃臣祖李永太傅临终前留下的手札副本，以及臣多年来暗中查访所得证据！其中详细记录了杜松年当年如何罗织罪名、构陷端悫太子，如何与宫中宦官（其目光似无意扫过冯伦）勾结，篡改证物！

更有其子侄、门生近年来贪墨漕粮、倒卖军械的详细账目与往来书信影本！”

他每说一句，杜松年及其党羽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他们万万没想到，李枫知手中竟然握有如此致命的证据！

更没想到，他竟敢在这金殿之上，不顾自身安危，公然发难！

“呈上来！”皇帝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端悫太子案是他心中一根刺，也是他得以登基的根源，多年来讳莫如深。

如今被李枫知当庭揭开，他心中震怒与惊疑交织。

太监将奏章呈上御案。皇帝快速翻阅着，越看脸色越是铁青，握着奏章的手微微颤抖。

那里面有些细节，与他当年所知隐隐吻合，有些证据，更是触目惊心！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所有官员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御座上脸色变幻不定的皇帝，又看看昂然立于殿中、如同孤松般的李枫知，再看看面如死灰、强作镇定的杜松年。谁都知道，这天，要变了！

李枫知此举，无疑是以自身为祭，投下了一枚足以炸翻整个朝局的惊雷！

他的赤胆，在这迷雾重重的时刻，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昭示着某些被掩埋已久的真相，即将重见天日。*

三、 情义抉择生死路

李枫知的惊天弹劾，如同巨石落水，瞬间改变了朝堂的势力格局。

皇帝虽未当场发作，但态度明显动摇，下令将杜松年“暂留府邸，不得外出”，并让三司严查李枫知所奏之事。杜党一时间风声鹤唳，阵脚大乱。

这场风暴自然也迅速传到了宫外。

梦府密室之内，楚藏楠听闻消息，先是震惊，随即是深深的敬佩与担忧。他深知李枫知此举是何等的壮烈与危险，这几乎是以命相搏！

“李观政…真国士也！”他慨叹道，心中那股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再次强烈起来。

他不能再躲在这里，他必须回去，回到那漩涡中心，哪怕力量微薄，也要与陆挽、与李枫知这样的志士并肩而战！

梦玖川摇着折扇，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幽幽道：“楚大人，此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冯伦正愁找不到你。”

“那又如何？”楚藏楠目光坚定，“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苟且偷生，非我所愿！梦先生，请你帮我！”

梦玖川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这性子，倒是合我胃口。不过，回去可以，需得听我安排，不可莽撞。”

与此同时，北镇抚司大牢深处。

李枫知被单独关押在一间更加阴暗潮湿的牢房内，身上带着新的刑伤。

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之色，反而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平静。他成功了，他将那血淋淋的真相，撕开了一角，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至于他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牢门被轻轻打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闪了进来——“星影”钟吟。

她看着浑身是伤却眼神清亮的李枫知，复杂的神色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她将一瓶伤药放在他身边，低声道：“值得吗？”

李枫知抬起头，看着这个身份莫测的杀手，扯了扯嘴角：“为真相，为公道，值得。”

钟吟沉默片刻，道：“我查到的，与你所言，相差无几。陆挽她…或许并非你我之前所想。”

李枫知闭上眼睛：“是与非，自有公论。但我所为，无愧于心。”

两颗追寻真相的心，在这黑暗的牢狱中，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北境，镇北军大营。

江知序拖着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躯，巡视着战后修复的营防。

秦知复带来的鹰司精锐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协助清理战场，戒备敌军反扑。

夜色中，两人并肩站在营垒高处，望着远方沉寂的敌营。

“多谢。”江知序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少了以往的疏离。

“分内之事。”秦知复的回答简洁依旧，目光却始终落在她包扎着厚厚纱布的肩头。

沉默良久，江知序忽然道：“京城…很不太平吧？”

秦知复“嗯”了一声。

“她…还好吗？”这个“她”，指的是陆挽。

秦知复沉默了一下，才道：“督主…很艰难。”

江知序没有再问。

她知道秦知复的忠诚，也明白陆挽所处的境地。

她们选择了不同的路，守护着不同的东西，但那份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对这片土地的责任感，却是相通的。

“保护好她。”江知序最终只说了这四个字，如同命令，又如同…嘱托。

秦知复重重点头：“只要我在。”

乱世儿女情，在家国大义与生死考验面前，显得格外深沉与克制。

四、 暗夜将尽露曙光

李枫知的搏命一击，虽然未能立刻扳倒盘根错节的杜党，却无疑极大地动摇了其根基，也为陆挽争取到了喘息之机，更在迷雾重重的朝局中，撕开了一道透光的缝隙。

司礼监值房内，陆挽看着秦知复送来的关于朝堂变故的详细禀报，久久不语。

李枫知的刚烈决绝，出乎她的意料，却也…在她的算计之中？

或许，她早已料到，当压力达到极致，总会有不甘沉默的忠义之士挺身而出。

“督主，我们接下来…”秦知复请示道。

陆挽抬起眼，眸中寒光闪烁：“杜松年倒台已是时间问题，但杜党势力盘根错节，不会轻易瓦解。

冯伦、燕芙蕖之流，仍在暗中活动。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将掌握的关于燕芙蕖与宗室往来、以及冯伦贪赃枉法的证据，分批、巧妙地放出去。

另外…是时候，让‘那个人’动一动了。”

秦知复心神一凛：“您是说…？”

“没错。”陆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场戏，该轮到真正的主角登场了。

迷雾既然已经开始散去，那藏在雾后的人，也该出来亮亮相了。”

她走到窗边，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金色的阳光顽强地穿透下来，照亮了潮湿的宫殿屋檐。

暗夜将尽，曙光已露。

但这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往往也是最危险、最残酷的。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陆挽知道，她不能倒在这里，她必须撑下去，为了那渺茫的希望，为了那些将她托出深渊的人，也为了…那夜雨中，对她许下生死相依诺言的青年。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楚藏楠遗落的、普通的青玉簪，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柔和的微光，旋即又被更深的决绝所取代。

前路依旧艰险，但至少，她不再是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