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小厨娘 第16章 皮冻？汤包！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窥探。

车厢内陈设简单。

活动桌板上，一只竹篮静静搁着，盖布缝隙间逸出丝丝缕缕温热的、混合着焦脆油香与谷物甜香的气息。

在这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扰人，也勾得空泛的胃袋一阵紧缩。

崔十九郎眉间习惯地挤出川字，按了按胃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哑：“张勇，竹篮里是何物？”

“回主子，是崇延坊童家送去府上的蒸饼。”车辕外传来张勇压低的声音：“属下见主子近日胃口欠佳，想着这饼味道尚可，且热乎，便一同带来了。”

没听见里面的动静，张勇继续道：“属下已尝过，是白菜猪油渣馅儿，吃着胃里甚是舒坦。” 他顿了顿，想起童白推车时单薄的身影，又补了一句，“那童家，便是主子在谢家遇到的做炙烤羊腿的小娘子家。”

明面上他依然在崔将军名下，但实际上，一年前他便被崔将军给了十九爷。

白菜猪油渣？

崔十九郎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一丝若有若无的讽意掠过。

他虽被家里主母不喜，但也从未吃过这等市井粗食。

然而腹中此时发出肠鸣声提醒着他，竹篮缝隙中透出的食物香味有多么的诱人。

想着今早送来的昨日府上剩下的油腻餐食，他喉头泛起一阵恶心。

这么些年来，主母折腾庶子的手段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依旧如此的粗鄙且……好用。

鼻尖嗅着温暖的麦香味，崔十九郎盯着竹篮许久，最终还是用修长的手指挑开了盖布。

篮中躺着几只白胖小巧的蒸饼，不过小半个掌心大，模样比坊间常见的粗笨蒸饼精巧许多。

他拈起一个尚带余温的，入口是意料之外的暄软。

温热的、裹着浓郁丰腴鲜香的汁水透过咬破的面皮瞬间在舌尖迸开，盈满口腔。

焦脆的油渣碎混着清甜的白菜丝，朴素的食材在齿间迸发出奇异的满足感。

他的味蕾，仿佛被这质朴的浓香骤然唤醒，腹中竟也感到一丝久违的暖意。

一个吃完，车厢内一片静默，崔十九郎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又静默片刻，才伸手拈起第二个。动作依旧带着刻入骨髓的优雅仪态，但取食的速度，却比方才快了。

待第二个蒸饼吃完，崔十九郎拿起第三个，却在入嘴前顿住。

“张勇，晚些去给崔叔递个口信，把萧家近来在陇右做的那点手脚，”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透给周御史知晓便是。”

“是！属下遵命。”张勇在外沉声道，内心却有那么一丝失望。

崔十九郎看着指尖的蒸饼，食材虽粗鄙，但滋味的确不错，“这蒸饼滋味尚可。你去寻老吴，领一份赏。”

张勇粗眉一扬，声音里压不住喜意：“谢主子赏！那崇延坊童家那边？” 他试探着问。

车厢内静默了一瞬，崔十九郎想起童白在谢家做的炙烤羊腿的焦脆口感以及那蜜渍金齑泡水的酸甜滋味，以及若不是这小娘子拒绝去谢家做小厨娘，给了他们安插人手的机会……

良久，车厢内才又传出那清冷、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既那童校尉是你旧识袍泽，若遇难处，酌情看顾一二便是。”

张勇精神一振：“属下明白！若童家再做了新鲜吃食送来……”这话说出来后，他精神紧绷。

上回童家小娘子做的炙烤羊肉能入了主子的眼，这次做的蒸饼让主子能进食，是不是意味着有第三回、第四回？

他这句话既是询问，也是试探。

“可。” 一个字，干脆利落。

车辕处的张勇笑意直达眼底。

车厢内，崔十九郎的目光落在竹篮中，浓密的长睫垂下，掩去了眸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这份难得滋味的认可。

*

他们这边的事情，崇延坊的童白一点都不知道，她花了一百个大钱买下四大捆木柴，顺带跟这卖木柴的胡老汉约好了，等五日后，请这胡老汉直接送木柴来家里。

木柴的事情落实好，西市也在鼓声中开市，童白带上二郎赶忙去了西市。

西市一如往常的热闹，家里的粮食够用，她这趟直接去屠行，她打算做白菜猪肉、萝卜猪油包，至于说油渣包，那要等什么时候炸猪油了，什么时候再做。

这会儿时间尚早，可以供挑选的肉不少，猪肉馅用三肥七瘦或者四肥六瘦的都可以，五花肉比较贵，她选择的是后腿肉，肥肉不够又添了一条肥的。

“大伯，你这有单独售卖的猪皮吗？”童白问出这话时，并不确定屠行售卖。

她观察过，屠行卖猪肉连带着猪皮一同售卖。

站在童白对面的屠户正巧是这家屠行的东家陈一刀，他们家从阿爷那一辈便在长安城做屠行生意，但是直接问只买猪皮的却不多见。

“敢问小娘子买这多猪皮作甚？”陈一刀问。

童白没想到只是买个猪皮而已，竟然还要问做什么，不过，她早有应对的话语，“这不是想着猪皮也能带上几分荤味儿。”

荤味儿，身旁一同挑选猪肉的其他买肉之人，耳朵立马竖起来了。

这年头，牛肉不允许贩卖，马肉并不多见，羊肉常见却不便宜，鱼肉腥，鸡鸭肉口感未免单调了点，猪肉虽也有着一股子腥臊味，却已然是平民百姓能吃到的荤食了。

只不过，猪肉再便宜，却也是荤食，必然比菜蔬要贵。

“若是小娘子需要，我倒是能卖，”他家淡季的时候每日要杀两到三头猪，旺季的时候，一日能卖个四到五头猪，有些人家不愿要猪皮，所以他们家吃过猪皮做出的食物。

只不过，处理干净猪皮上的猪毛是件麻烦事，费时费事不说，味道却不怎么好吃。

童白听他这口气觉得有戏，垂下眼帘，掩住了眼中的兴奋。

也不知道，对方打算卖个什么价位？

她这些日子在西市，虽没银钱买别家的包子试吃，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西市售卖的包子并无带汤汁的。

包子馅料分为熟馅和鲜馅，鲜肉馅想要口感鲜嫩，打入葱姜水是关键。想要包子咬下去满口汤汁，童白记得前世有个法子，是用熬得浓稠的猪皮冻拌进馅里。

这让她萌发出做皮冻的想法。

这几日，童白心思全在卖蒸饼上，并没有按白氏说的先去买布做衣裳，并不是她不冷，更不是她狠心不给二郎他们添衣。而是想要将大钱用在能够有产出潜力的吃食买卖上。

陈一刀见问话的小娘子穿着寒酸，自家这猪皮剩的也不多，本想说给个三、五个大钱，处理了得了，身后的衣服被拉了一下。

陈家娘子笑道：“这猪皮比肉要便宜一些，五个大钱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