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第一女商 第24章 第 24 章

秦王南征北战劳苦功高，圣人特意将今年的开场舞定为《秦王破阵乐》，表彰秦王的功绩。

太常寺此次选定外教坊司为开场曲演奏者，令姚横于欣喜的同时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回到教坊司便招来鲁师、娇奴、与一言，商议选择人数与匹配乐器，鲁师手指受伤，已经有些年头不出席宴会了，此次组织合奏开场曲，却非她莫属。

至于领曲人选，一言和娇奴之间还有些考量，此次既然是演奏《秦王破阵乐》，太常寺又特意说明要琵琶领曲，毫无疑问太常寺是想要，废拨用指的方法，在这次元旦盛宴大放光芒。

废拨用指方法的长处，毋庸置疑，但所有人对新方法的陌生，也切实存在，包括图蓝。

指法娴熟当属图蓝，但是论到技艺出众年轻一辈，外教坊司来说还得看娇奴，图蓝还需历练精进。

姚横于为这件事，一时难以取舍，正焦头烂额之际，窗前长案几前，鲁师图蓝师徒俩，却在悠闲的研究新指法，聊得热火朝天，让他独自为难，令他不甘。

正要过去发难，娇奴冲了进来：“你们排《秦王破阵乐》我想要参加，这是外教坊司第一次主持开场曲，我必要参加。”

有些好奇，看向正与鲁师一处演练指法的一言，鲁师细心指点她改进，心里有些酸，随即又抿了嘴笑道：“图蓝你教我指法，我不和你争领曲，我愿意合奏。”

在太极宫元旦盛宴之上，废拨用指法，经太常寺肯定以来，第一次在如此盛大的宴会上领曲开场舞，必然站之风口浪尖，如果可以，一言其实并不太愿意。

放了琵琶起身，交手弯腰行礼：“见过娇奴娘子，废拨用指并不难，我用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教会你。”

嘴角噙笑，在屋内众人脸上细细一扫，心中打算成足于胸，“《秦王破阵乐》恢弘庄严，好在，其最初的演奏，大概都是切合常人，并非为专业者而作，其指法简单而重复，现在距元旦盛宴还有五个月，以娇奴娘子之能，领曲当不难。”

教坊司女最好的前途，就是有位高权重着肯扶持你，脱籍才变得有可能，此次元旦盛宴便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娇奴进门时说的话，便是不争之争。

屋内三人大约都没想到一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有沉默的，也有若有所思的。

娇奴眼里的高兴藏都快藏不住了，偏使劲摇手：“我合奏，外面都在传，你当日在秦王府如何急智，废拨用指，开创琵琶新技法，一曲成名，得了秦王夸赞，今年要用指法，必须你来。”

娇奴的话也是姚横于的顾虑，一言是在秦王宴会上创出此法的，如果首次用指法演奏，不将图蓝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秦王只要微微动念，于外教坊司，于姚横于都将是灭顶之灾。

其实不管是一言，还是娇奴，姚横于的选择标准都是，此次演奏安然度过，只要安然度过这次演奏，外教坊司就是大功。

为了能保证演出的顺利，姚横于更倾向选择娇奴，但不敢冒惹怒秦王之险，不得不将一言，做为选择考虑，此时一言自己愿意放弃，姚横于轻轻舒了口气，日后秦王万千之怒，便由一言承担大半了。

一言此时并想不到，这般刀尖的变化莫测。

轻声慢语道：“我何曾果断，不过怕死耳，死前为生一搏，死了也不后悔。”

“我能创出指法不过是适逢其会，如果换做是你，未必不能比我做得更好，你不过没遇到这个机会罢了。

论琵琶技艺还是演出经验，你都比我更胜一筹，你也说了，这是我们外教坊司第一次主持开场曲，必须你来，我愿意合奏。”

话音才落，姚司正第一次正眼看向一言，眼里满是探究与深思，缓缓举起手，双掌相击，掌声越来越大，鲁师也附和用力鼓掌，眼中尽是欣赏与肯定。

娇奴此时才算真正松了口气，笑颜娇媚道：“那我们一起练，最后谁领曲由姚司正和鲁师决断，我们不争。”

一言伸出手：“击掌定言，言出不悔”

“击掌定言，言出不悔。”娇奴也伸出手来。

双手交合，两人对视而笑。

初次尝试用手指指法弹奏琵琶，竟没有她想象中容易，手指与拨子的交替，令平日里如臂使指的琵琶变得像初学时一般冥顽不灵，娇奴很有些受打击的样子。

一言拆解指法，令指法变得简单，娇奴聪慧而细腻，在一言真心倾囊相授只下也有所领悟，试着演奏《宫廷夜宴》，一言想和，在娇奴生涩之时以自己的乐声承托，两人渐渐默契。

鲁师在一旁，眉眼忽动走到姚横于身侧，低头在其耳边低语：“或可以两人领曲。”

姚横于抬眼深深凝视鲁师，猜度图蓝在其心中的分量，见鲁师坚持，又沉默不语。

娇奴领曲保证演奏顺利，图蓝琵琶灵动能锦上添花，这样的组合几乎没有风险，太子盛年，精明稳重，秦王风华正茂，睿智勇武，未来风云变化只有天知道，若可以不与图蓝产生隔阂当然是最好。

姚横于终于点了点头，见此，鲁师才终于松了口气。

香炉里的计时香将近，练了快一个时辰，娇奴推了琵琶眼株儿一转，“图蓝，午食不在教坊司吃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一言仍然沉浸在如何教习才能让娇奴尽快上手的思考之中，闻言楞在当下，她并不能似娇奴一般随意进出，出去还是要请假才行，鲁师听见道：“你们去吧，莫要贪玩，早些回来。”

马车自望仙门大街出来往南，娇奴说的蓑衣巷在南面的常安坊里，要穿过半个上京城，娇奴眼睛扫过一言侧脸，这么远的路，恐怕她觉得无聊，遂笑着说，“你别瞧着姚司正手段厉害，其实他是极好的。”

姚司正的厉害，整个教坊司尽知，一言侧过脸笑着点头，也不知道该接一句什么话，早知道和一个不熟悉的，要坐这么长久的马车，就该拒绝。

“你不知道，我听前辈们说，‘姚司正没来之前，教坊司每年都要死掉上百人。’”娇奴话里有着淡淡的忧伤。

“她们不守规矩？”一言来了也一年，见过受罚的，但是没见过死了的，有些惊诧，也有些忐忑，不知娇奴为何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哼，”娇奴一声冷笑，“官婢在贵人们眼里与牛马何异？我亲眼见过一个杂役婢因不小心踩了贵人衣袍边角被活活打死的。”

“那时姚司正才调任外教坊司司正，知道此事后，在寒冬腊月穿单衣披荆棘跪进皇宫求见窦妃娘娘。

娘娘大怒，教坊司女乃是官婢，犯错自有有太常寺属官处罚，其余人等不得擅动私刑，将该官员降级一品，罚奉三年，并道若有人再犯加倍处罚。”

“就这样，在姚司正的坚持下，外教坊司才有了可以推拒或者延迟宴贴的权利，那些贵人们也不太敢伤我等性命了，至于伤人，姚司正也无可奈何。”娇奴长长一声叹息。

“多谢娇奴娘子。”一言知道娇奴这番话是为了告诫她要谨慎行事，她们的性命之于贵人们如同牛马。

“窦妃娘娘，是与先皇后同族吗？”一言有些好奇。

“只听说是先皇后身边的人，或者远亲旁支也可能，这个不能确定，只是窦妃娘娘在宫中是有话语权的，皆因现在成年的三位皇子都是先皇后所出。”娇奴想了想告诉一言。

才说了些话，马车就进了常安坊，里坊内路人多穿短衫布裤，大热天，酸味横行，丁大郎家的摊子就在巷子口，还是照样的三五张桌子，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娇奴找了个人少的角落落座。

要了两碗片儿汤笑着说，“你别瞧着简陋，吃了就知道我为何惦记了。”

雪白滚烫的汤，面片儿上下起浮，油绿的小葱，橙黄的姜丝，看着诱人，一言舀了一口，果然是货真价实的东西，用了羊骨头加了中药方，下功夫熬煮出来的，这个摊子的生意靠的就是这碗汤了。

大热的天，喝几口热汤浑身舒畅，两人正埋头喝汤，旁边的菜摊子边来了个穿驼绒色绸子圆领长袍，中间横了根带子的妇人，约四五十岁的样子，短眉细眼，高颧骨，尖下巴，那袍子不合身拖都拖到了脚背。

那妇人腋下夹了捆韭菜，手里提的菜篮子里，都是些萝卜、松花菜等便宜货，也不甚新鲜了，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下去，把手里的菜摆好了，才随手拿了砖头垫在屁股下面。

旁边先来的妇人打招呼：“陈婆子，你怎么又来卖菜了，听说你家大郎发了，买了仆妇伺候你，又是百合银耳的养着呢。”

娇奴原本看见那妇人穿的衣服就有些眼熟，又听旁边妇人这样说，心里就有些猜测，故意吃得慢了些，立起耳朵听起来。

“别说了，那仆妇不听话，被我赶走了。”陈婆子扯起过长的衣袖，鼻涕交汗一把擦了，皱起眉说道。

“听说你儿子认识个有钱的小娘子，人长得又标志，什么时候迎娶啊。”生意不好，旁边的妇人正好无聊扯着陈婆子聊起天来。

“切，，，”陈婆子眼睛翻上天，不过是个弹琵琶的贱货，最近不听话了，我家大郎不打算要她了，我家大郎是要进太学的人，以后取妻必须是高门大户，贤良淑德的，那样的女子，做妾都进不了我家的门。”

陈婆子还要说，来了买菜得，旁边的妇人招揽生意去了。

娇奴将手里的铜钱按在桌上，冷冷的撇了一言菜摊子那边，与一言转身离去。

来的时候觉得路远，回去马儿好像跑的快了些，未到晡食就到了教坊司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