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小时光 第4章 初现端倪

日夜兼程，一行人快马赶到了长安。沿着长安城的街道，一路上见到的一切都证明着这是一座繁华的城市，展现着青苍的强大。从“长治久安”到“万年长安”，不变的是山河传说，变了的是人事。

景龙二年，朝廷敕封鹤拓王的一双儿女分别为台登郡王和榆宁郡主，受鹤拓王派遣，张建成作为使者先行，携带白金百两、当归等药材入青苍朝贡谢恩，受到青苍帝的热情接待。微风吹拂，阳光和煦，庄严雄伟的安上门前，正在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皇帝乘舆而出，所经路途侍卫警戒，清道止行，黄钟铿锵、大吕齐鸣，奏太和之乐以姑洗之均。

“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陛下特在麟德殿设宴，还请诸位移步。”

殿内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欣赏了一场场独特的歌舞后，青苍帝还赐佛经给张建成，自此，鹤拓始有佛经。应鹤拓王之请，钦准其在巍山立土主庙，内祀其祖父，也就是鹤拓第一代王。此后，鹤拓民众经常从四面八方来到巍山土主庙，以表达对祖先的敬仰之情。

“阿弥。”张予安端着茶点走进来，不赞同道：“房州本就是崎岖疾瘴之地，适合幽禁囚犯。青苍人都避之不及，我们却急匆匆的赶过来。而且才踏入房州，你就拼命想办法进入襄王府，根本就没有好好休息。”她加重语气，不满极了。“即便是天大的消息，一时半会儿不看也不会消失。”

蒙元玖笑着摇头，没有理会她的抱怨，只是把正在看的信放到了张予安手中。

“啊！原来是兄长的信，他竟然已经到长安了。”

子午道全长四百多公里，与其他秦岭古道相比距离较长，但是可以直通长安。也没有什么野兽出没，按照张建成的安排，此时怕是已经在返程的途中了。

张予安感慨张建成行动之快，这边还没有一点儿进展，那边竟要准备回去了。

“我们是为私事而来，不急着赶路。你兄长是为公事，鹤拓还等着他复命呢。”蒙元玖将信点燃，看着它渐渐消失。“虽然短暂，但是完成了许多事情。”

“许多事情？”张予安思索一番，只想到了两件事。

对方朝她一笑，没有解答她的疑惑。“我们还要和齐长史一起去一趟县衙寻找线索，先去准备吧。”

“阿弥！我们来到房州已经有五日了，除了装作医师”蒙元玖发出疑惑，于是张予安紧急改口道：“除了你用医师的身份，我装作你的侍从进入襄王府之外，我们毫无进展。襄王薨逝和见血封喉有没有关系我们一点儿都不知道。”

“这不是正要去呢。”蒙元玖将张予安从杌子上拽起来，一起往外走。“因为襄王妃的信任和帮助，齐长史现在正要带我们去看一下襄王尸体的情况。”

张予安无奈一笑，顺着她的动作起身。“知道你要去看仵作的记录，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

“作为一名医师，替病人找到病因不亚于奇珍异宝。”

“我很好奇，以为从来不给人治病的医师，究竟能为病人寻到何种良方。”

“一鸣惊人的典故阿婉总听过吧？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虽不为人治病，但是辨识草药的本领无人可比。”

蒙元玖信誓旦旦，张予安上前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调侃道：“外出游历了几年，怎么还学着自大起来了！”

“阿婉！”蒙元玖佯装生气，张予安耸肩牵着她出去了。

从紫宸殿出来之后，郢王热情的邀请郯王去他府上做客。

郯王闻言举起自己手中的奏议，苦笑道：“我很想念玙弟府上的金乳酥，但是你看……两座楼宇的选址才刚确定，叔伯父府邸的改建也得同时进行，现在又要和工部一起商议榆宁郡主府邸的修建，鹤拓使团最晚年底就要到了，总不能让她们再从鸿胪寺搬过去吧。”

“这三件事还是阿耶额外派给你的，平日里阿兄还要和我们一样处理一些政事，的确是焦头烂额。”郢王听完后颇为同情他，毕竟郯王连自己最爱的狩猎都推了。

“长安城的秋日确实应该去狩猎，前几日阿璟约我，可我哪里能有空闲。但是狩猎什么时候都可以去，若是耽误了阿耶交代的正事，恐怕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去狩猎了。好在人总不会一直忙碌，明年就轮不到我了。”

二人同时想起方才紫宸殿内青苍帝意味深长的话语，沉默了片刻。郢王转移话题，打趣道：“明年也不一定吧？即便阿兄想要清闲，恐怕国公府也不会同意。”

郯王怔愣一瞬，随后反应过来无奈道：“此事自有长辈操心，我即便想做些什么也没机会。说起来，阿耶让你去巡查三原县，你准备何时动身，可需要帮忙吗？”

郢王道：“有劳兄长关心。我也不是第一次去巡查，足以处理。三原县如此重要，当地的官员也都尽忠职守，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走吧。”

纵横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如有房屋，房州因此得名。这里位于荆楚大地，又是别样风情。

“以前听说西南多山，我还不以为意，因为长安也尽是山峦。真到了此地一看，果然名不虚传，长安还是稍显逊色。”

“武当山仙气飘飘，不过唯一的欠缺之处就是这里的人太多了，一下子就又回到了人世间，让人兴致全无。”

众人坐在城外的一间茶摊上休息，崔成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扇子，又开始扇风了。姚以钦抱怨后转身一看，毫不客的从他手中抢了过来。前者也不在意，索性从腰间又拿出几柄，一一分发。

崔成之故意忽略众人的震惊的表情，自顾自道：“这南面还有一座齐岳山，好似一壁巍峨的城墙，横亘西天，是古时荆楚、巴蜀中间地带的一大屏障和军事要地。这山上曾设有七处关隘，夏季时绿草如茵、牛羊成群，很适合骑马。冬季时白雪皑皑、玉树琼枝，又是别样风光。”

“我记得你没来过房州啊？”

“……昨日在山上和当地的百姓闲聊了几句。”崔成之停下摇扇的动作，低声道：“听他们说，襄王极少外出，虽然担任房州刺史一职，可实际权力并不在他手中。”

这件事情不用问也能猜到。襄王身份特殊，他的存在对青苍帝来说就是一根刺。因此无论襄王如何谨小慎微，低调行事都是合理的。

“的确。不过我们此次来房州并不是真的为了游玩，所以想尽办法去打探消息也是应该的，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你我皆无官职在身，因此既无机会接触襄王，又只能在暗地里调查，了解襄王的生平是重中之重。”

“是啊！”崔成之连连点头：“如果我们直接登门拜访，绝对会被赶出来。”

郑少虞笑道：“武当山距离房州还有一定路程，我们最好还是在襄王生前居住的地方打听，或许可以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这就是我要和你们说的事情了。”崔成之起身，示意众人跟上。关城布局和长安城大体相似，不过周围独具特色的物品还是让人一眼看出两地的不同。左绕右绕，终于到了目的地。

“回春堂。”一行人站在药铺前，默默无言。忽然又想起来，这一路上几乎没看到药铺，所以“回春堂”这个最常见的名字也变得不普通了。

“江南道多山，山上多草药，所以这里的百姓几乎都懂点药理，小病自己随手就可以治。”回春堂里走出来一位小童，解答完众人的疑惑后，他看向崔成之，微微颔首：“崔郎君，郎君正在药圃，他让我来领诸位进去。”

其他人一路上都想问崔成之打算做什么，只得到一句“稍后再说”。药铺里悬挂着一幅奇怪的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不过小童脚步未停，他们只好收起自己的好奇，继续往前走。

一位身着灰布衫的少年正在打理草药，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欣喜极了。“早就收到了你寄来的信，为何如今才到？”

“长安至房州路途虽近，其间风光却秀丽，一时流连，并未急着赶路，比预计的晚了几日。”崔成之向自己的朋友介绍：“柏云，房州最有名的医师。”

“不敢当。”柏云谦虚道。“房州医师数量不多，关城内几乎就我一人，勉强为百姓做一点儿事，不负父亲的遗愿罢了。”他接过小童递来的手帕，同时请众人落座。“房州百姓自古信奉日神，会在六月举行盛大的祭祀，诸位来的正是时候。”

崔成之惋惜道：“作为起源之地，我倒是觉得这里的端午应该也很有趣。只是我们来的不巧，实在是遗憾。”

“房州就在荆楚大地之上，每年的端午的确是丰富多彩，下次早点过来。”柏云走到药柜前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放到崔成之面前。“田假只有一个月，我知道你们并没有太多时日可以留在房州。作为襄王府府医，襄王薨逝之后我立刻去寻找他的死因，只能说的确不简单，剩下的你们自己看吧。”

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的文字很少，但是蕴含着巨大的信息。襄王身上有狩猎所致的细小伤口，全身血液凝固，窒息而亡。

“东南方向有一片丛林，人迹罕至，相传是神农氏遍尝百草之地。柏家虽算不上医学世家，但是自有神农之志。阿耶认为治病救人不能固步自封，幼时我就随他外出游历，想尽办法去认识世间所有的草药。能让人呈现出这样的死状的药物，我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见血封喉。”蒙元玖盯着上面的文字，眉头紧锁。“阿婉，此事果然不简单。按理说，襄王的死状的确与见血封喉吻合，但他身上还有一些其他症状我觉得很奇怪。见血封喉无味，可襄王的身上怎么会有香味呢？”

张予安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齐跃注意到她们的举动，上前询问：“两位可是有什么发现？”

“请问长史，王爷是否有熏香的习惯？”

“熏香？”齐跃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解释道：“王爷并不喜熏香。之所以会有香味是因为他经常胃疼，府医为他特地调配了檀香丸。自从用过檀香丸后，王爷的身上总会带有一股香味，王妃还特意说过此事。”

这么一说的确合情合理，只是蒙元玖总觉得这里透露着怪异，似乎不仅是见血封喉的问题。可惜她们的动作还是太慢，若是能亲眼看一看，就算不能立刻找到真相，也不会像这样毫无头绪。

齐跃看着她的神情变来变去，压下了嘴角的笑。“这就是我们能提供给两位所有的消息了。王爷薨逝的突然，房州内医师又少，众人聚在一起也只得出这个结论，所以王妃想要寻求其他医师的帮助。”他收起尸格，代替襄王妃邀请两人去用饭。“两位风尘仆仆，来到房州是为了游玩，如今却为了王府的事情日夜奔波，还没来得及尝过当地的美食吧？前面不远就是关城内最好的酒楼，请吧。”

已经搬出了襄王妃，蒙元玖和张予安也不好拒绝。何况王府众人有事相求，如果一直如此，恐怕会让人觉得她们不怀好意。反正她们确实想要体验一番房州当地的美食。

竹溪楼顾名思义建在一片竹林中，旁边还有潺潺溪流。临窗而坐不仅可以伴着青竹，还可以看到青江缓缓流过。

“六月正是用冷淘面的时候。”作为半个主人，齐跃问过两人的喜好后就自然接过了点菜的重任。“竹溪楼喜欢取材于当地，因此最擅长烹制山珍海味，希望不会让二位失望。”

竹溪楼的菜上到第二道，襄王府就派人过来了。“长史，王妃晕倒了！”

“什么？！”三人放下筷箸，立刻往回赶。

恰好此时柏云带着崔成之等人也来到了竹溪楼，萧景和注意到绯色官服，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应该和襄王府有关。”绯色实在引人注目，郑少虞也看到了。

蒙元玖三人急匆匆赶回王府，看到襄王妃面色苍白躺在床上。仔细询问了她的贴身婢女后，推测可能是因为食用了不干净的食物后，引起了虎疫。

“齐长史，如果真是虎疫，王府所有的人都需要回避。另外，此事事关重大，能不能请府医过来一趟，这样我们就可以做出更为确切的诊断。”

齐跃点头答应了，只留下一位王妃的贴身婢女就离开了。

蒙元玖再次切脉，又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除了呕吐腹泻外，襄王妃并无其他症状，婢女阿青倒是一切正常。

“哪里来的香气啊？”

“王妃左手戴有一只檀木镯，上面的图案是王爷亲手雕刻，王妃一直戴着，从未摘下，想必医师说的香味就是这个吧？”

“檀木？”蒙元玖觉得这檀香和平日里闻到的不同，不过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稳定王妃的病情，暂且不论。

齐跃急急忙忙赶到回春堂是，得知柏云正在竹溪楼，于是又立刻奔向酒楼。

酒楼内柏云正笑着替人斟酒：“房州黄酒是前前任青苍帝流放时酿造出来的，已经成为了这里的名酒。不过这酒就是用最普通的粟米酿成，不知道诸位习不习惯。”

崔成之率先端起酒杯，入口之后觉得虽然不如自己平常所饮之酒，但是另一般风味。

小酌几杯，菜还未齐就被突然进来的齐跃打断了。得知情况后，柏云急忙致歉：“王爷与王妃素日里待我不薄，何况我还是王府府医，必须要过去！”

齐跃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消失了。他看着桌上的饭菜，不好意思道：“打扰各位用饭，实在是失礼。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诸位既已知晓，又是柏医师的朋友，不如一同前去吧。”

众人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齐跃对酒楼的人嘱咐道：“将这桌的饭菜重做一份，一个时辰后送到襄王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