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小时光 第12章 樊桐书院

寻常拜访尚不能空手登门，能何况是有求于人，于是蒙元玖准备带着张予安去东市的香行挑选见面礼。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江绮在和邻居闲聊，询问过后她表示也想一起去。蒙元玖同意了。

冯氏香铺只用了三年就成为东市最大的香铺。一方面是因为店主冯从简来自岭南，能够接触到许多稀有的香料，另一方面是因为……

“据说冯从简背后之人是忠王，不过我觉得这纯属谬传。忠王现在就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很难成为靠山吧。”

“这可是皇室的，十岁的孩子。”蒙元玖不置可否。

“长安城数百万人，惯用香料者十之一二，几乎没有不知道冯氏香铺的。”江绮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一路上嘴就没听过。

蒙元玖满意道：“多亏有你，我正好想要了解了解这些事情。”

“这些都是林叔告诉我的。当日看到他将香料含在嘴里，我一时好奇多问了几句。”

“林叔用香？”江绮点点头，蒙元玖奇怪道：“从前他最不喜熏香，如今竟也变了？”

张予安回道：“毕竟要入乡随俗嘛。在长安城待了几十年，习惯发生变化很正常，还能记得自己是鹤拓人就不错了。”

还没有走到香铺，众人就已经闻到了里面传来的香气。

“香料繁多，但是并不会让人感觉难受，反而让人心旷神怡，这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

香料与药材的界限很模糊，所以蒙元玖稍加思考，就可以调制出上好的香料。但是她选择通过医道学习香道，自然比不上张予安。张予安待在鹤拓时，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学习了不少技艺，调香就是其中之一。对于她们来说，能够亲眼看到书简中绘制的草木实在令人兴奋。

“我去过许多香铺，从来没有一家能比得上这里。果然人不能囿于一方天地，要走出去观世间风物才是。”

“真庆幸我当时说服了王爷，让他同意我们一起来长安。”

店铺按照香料产地、类型、用途依次摆放，另一边还放有精美制作的香具，的确是购买香料的最佳去处。

柳明月早就注意到了她们，走上前询问：“三位娘子看着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吧。诸位想要选一些什么呢？”

“既然是长安城最有名的香铺，那我们自然不是为了寻常的香而来。”

“几位这边请。”柳明月颔首，带着她们朝里面走去。“此处摆放的皆是店中最珍贵的香料。安南特有的龙脑香，从前只有皇室才能使用的西域贡品茵墀香，能镇静精神、消除梦魇的麝猫香，殊沙华礼佛，山水香敬道。我们还特意向医师请教，让技艺最高超的香博士调制，绝对不会让诸位失望。”

“娑罗双。”

柳明月饶有兴趣道：“相传释迦牟尼涅槃时，娑罗双同时开花，因为被佛家奉为圣树，在殊沙华中添加此物再合适不过。这是冯伯伯从宁远国带回来的，长安城也极为罕见。娘子轻轻一嗅便可道明，莫非你也是一位香博士？”

“不敢当。”

她们挑了许多种，柳明月吩咐店里的人把香料装起来。

“请等一下。”蒙元玖和张予安对视一眼，问道：“既然店家来自岭南，想必有许多奇特之香，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们开开眼界？”

“娘子既然开口，明月岂有不从？”柳明月带着她们朝最里面走去。“冯伯伯心怀家乡，所以常常会带一些岭南独有的事物回来。不过岭南地处偏僻，瘴气频生，之前客人使用后感到不适，所以这间屋子里的香料并不外售，但是让诸位看一看还是可以的。”

三人点头，表示理解。“店中往来之人皆是达官贵族，自然要思虑周全。我们一直无缘前往岭南，甚为遗憾。既然店主都以此缓解思乡之情，我们必能一饱眼福了。”

香铺中单独开辟出一片地方，非常安静，里面摆放着冯从简历经千辛万苦带回来的香料。

“这是……盘瓠？”一进去她们就看到墙上挂着的巨大图腾，是一只龙犬，其文五色。

“娘子所言不错，冯伯伯是岭南没爻人，盘瓠神是他的信仰，挂在这里也是相得益彰。”

“为了保证香气不会四散，我们打造了特殊的容器放置。”

“岭南的香料极难保存，所以香铺特意做了处理，只是数量上总归少了些，也不知道能不能满足客人的需求。”

三人仔细一看，种类的确不多。“虽然旁边已有文字，但是可否为我们再详细介绍一下？”

“柳娘子，恕我冒昧。小叶檀香虽然稀有，却并不是特殊之物，不知为何能占据最佳的位置？”

“这块香料得来不易。冯伯伯岭南中南部的一座山中找到了三棵极为罕见的檀木，准备带回长安。结果途中突遇大火，只留下这么一小块。这里的香料皆会进行轮换，唯有此檀木已经在此放置了三年。”

想到檀木生长的过程，蒙元玖等人也颇为惋惜，于是走近想要仔细看一看这仅存的檀木。

“果然贵重，千里迢迢赶过去……唉！”

“娘子也不必惋惜。冯伯伯说得之他幸，失之他命，好歹没有全军覆没。”柳明月笑道：“开门做生意自然不会只有一种香料。除了其他品种的檀香，这里还有荔枝香。之前有幸尝过几个，味道实在不错，难怪陛下喜欢。剩下的果壳我们用来制香，没想到效果还不错。毕竟从南方运回荔枝非我们能做的事情，但是得到一些荔枝壳还是可以的。

蒙元玖拍拍江绮，示意道：“这位朋友很想要一些口含香，方才在店中并未看到，不知柳娘子能不能带我们去选一选？”

“口含香？”柳明月道：“你们不是长安人，难怪不知道，丁香以及薄荷等三月后才能抵达长安。含在口中的香料还是要用新鲜的，所以香铺中并没有。”

江绮下意识道：“可我明明看见……”

“得到这么多香料，不知店中有没有可以随身携带的香具？”蒙元玖打断江绮的话，询问起其他事情。

柳明月思索片刻，为她们介绍了银香囊。

香囊外壁银制，通体镂空出葡萄花鸟纹样，分为内外两层，可以挂在车仗帷幔上或贴身佩戴。冯从简托人得到了图样打造而成，盛放香丸或是当作燃香的器具皆可。

“不错。这鹊尾炉看着也十分精美，我的梅坞正好需要一个。有劳柳娘子。”

临走之时，柳明月送来一张帖子，邀请张予安来参加自己下个月举办的品香会。

察觉到张予安的犹豫，蒙元玖劝道：“柳娘子盛情，阿婉何必拒绝？你喜爱香道，如果去参加，一定能结识许多志同道合之人。”说罢，又向她点头。

“多谢。”

让大家把药茶分下去之后，张予安回头道：“阿篱，你不用跟着我了。如今三原县正缺人手，你去看看哪里能帮上忙。”

江篱有些踌躇，因为蒙元玖的命令是让他跟在张予安身边保护她。

“这里人这么多不会有事的，我还有事要去做，你跟着不方便。”

听到这里，江篱也没再耽搁，行礼后转身去找段时晏二人了。张予安环顾四周都没看到陈藏器的身影。

“张娘子！又见面了！”姚以钦恰好忙完朝这边走来：“方才看你似乎在找人？”

“姚郎君。”张予安颔首问候。“你可有看到陈县尉？”

“陈县尉带人回县衙调查下毒之事了。百姓虽有好转，但是这里还是混乱。张娘子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替你引路吧。”

听到下毒两个字，张予安先是一惊，转念一想，陈藏器肯定已经告诉他们真相了，毕竟这几位皆是世家子弟，真要出个好歹事情就会变得更麻烦。既然如此，她也就没再客气，接受了对方的提议。

“今日并未见到郡主，难道是去寻找解药了？”

“陈县尉猜测樊桐书院可能有办法，但他不方便离开，所以拜托阿弥替他走一趟。”

千年之前，西海之上有一座上古神族修建的樊桐城，是神界与人界沟通的唯一桥梁。传说城内满是奇珍异宝，其中有一种玉膏，味道似酒，饮之得长生。蓝田县盛产玉膏，书院因此得名，希望来此学习之人可以找到真正的长生之法。

“樊桐书院。”江绮抬眼望去，觉得这牌匾十分奇怪，竟是由黄蓝两种颜色组成，与她想象中的样子不同。当然，融合的很完美。

“走吧。”

进去之后，蒙元玖让江绮在书院转一转，自己径直走向了后院。

“一别经年，故人可还依旧？”

“早就知道你要过来，我特意来到长安等候。”少女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惊艳的面孔，她一挥手，蒙元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玉桌，上面雕刻着极为精美的图案。

二人一起坐下后，少女开口道：“蓝越草已经有人去拿了了，我们可以先说会儿话。”

想到她背后的樊桐城，蒙元玖丝毫不奇怪，她将带来的香料推过去。“多谢你出手相助，不然三原县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举手之劳，何况守护苍生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

接过对方递来的酒器，蒙元玖赞道：“许久未见，你用的酒器还是这么有趣，就连玉卮都拿出来了。”

风朝华一饮而尽，随后皱眉道：“果然还是得慢慢来。”不过还是盛情相邀：“从前你就对茶酒之事颇有兴趣，一别经年想必是更上一层。你来尝一尝我这酒，是不是合你心意？”

蒙元玖颔首。才入口就觉得惊喜，不似酒香浓烈，又比茶香多一股绵长，是她从未尝过的味道。“我知道世间广阔，所见所闻不过区区一角，但遇到之时还是会感慨不已。”

“入口之物，初时是为了果腹，后来就是祈求延年益寿，然后又希望不饮不食就能延续生命直到百年、千年、甚至是万年，无穷无尽，味道似乎从来就不是世人首要考虑的事情。是长生明明近在眼前。”

“道理虽然易懂却难以勘破。”蒙元玖放下酒杯，问道：“此次外出，你有没有得偿所愿？”

风朝华摇摇头，笑道：“他行踪不定，难以寻找。不过倒是有额外收获。”

刚进来的时候蒙元玖就注意到了院中的桃木，花开得格外漂亮，可现在是九月。

“其实，山长本来选中了一棵檀木，但是因为一些意外丢失了。店家又精心挑选了几株树木送过来，它在其中。”风朝华走到桃木前，轻轻抚摸树身。“此树与我城颇有渊源，如今寻得也算是一件幸事。”

“那店家该不会是冯氏香铺的冯从简吧？”

风朝华微微一笑，证实了她的猜测。“怎么样，作为朋友来说我还挺仗义吧？不仅给蓝越草，还附带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冯从简费尽心思在岭南寻到了三棵珍贵的檀木，想要以其为敲门砖与长安权贵交好，所以他精心选择了自己交易的对象。可惜天公不作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毁掉了这个计划。他绞尽脑汁又寻到了稍微差一点的树木，亲自登门致歉，得到了谅解。在此之后，他的确慢慢成为了长安城四大富商之一。

“你们没有派人去寻找吗？”毕竟檀木也算是属于樊桐书院了。

“这场火来得蹊跷，从岭南运往长安所有的货物全都被烧了。书院并不缺一棵树，所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全然没有痕迹了。”

蒙元玖往前一凑，低声道：“但是，城主一定算到了一些事情吧。”

“天火将货物焚烧殆尽，最易燃的树木却能被冯从简留下一块，真是令人佩服。”

“留下？”当时柳明月用的词可是“找到”。

“孔子曾在杏坛上弦歌讲学，同书院理念契合。这桃木应该带回樊桐城，再选一棵杏树才合适。”风朝华自言自语道：“观音禅寺那一棵就不错。”

蒙元玖走到她身旁，出言道：“名声太大，恐怕阿芊只能是想一想了。”

“阿弥想什么呢，我是说要寻一棵与它差不多的杏树。”风朝华道：“当年三原县的富商为了回报家乡，重金修建了一座寺庙，周围遍植树木，倒是可以问一问他们是从谁手中购得的。不过，长安城百姓认为草木能带来生机，经营木材生意的人不再少数，恐怕还不好问呢。”

“……”蒙元玖沉默不语。

正好书院的人带着蓝越草走了过来，她们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蒙元玖一边整理，一边询问风朝华准备何时动身。

“今日就走。”

“青苍异动频发，你这么快就要走？”

“樊桐有守护苍生之责，但人间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便不需要我们出现了。”风朝华拍拍蒙元玖：“以战止战无法走向终点，爱与和平才能让世间久存。好了，这些蓝越草两个人是带不回去的，恰好有一个人要去三原县，你们一起吧。”

蒙元玖离开后，风朝华仍旧坐在原处饮酒。

“城主，她们已经走远了。”

“怎么把你派过来了？”

女菀恭敬道：“有事发生，若无在城外等候。”

“竟让司正和典事亲自外出，想必事情不小。”风朝华放下酒杯，起身道：“走吧。”

“那，国师的事情……”

风朝华头疼道：“长安是青苍最繁华的地方，但是他从未出现。不过，如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