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发出去后,石沉大海。
齐锦竹一夜无眠,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那个唯一的“Y”始终没有回应。清晨的天光透过窗帘缝隙渗进来,带着北方冬日特有的灰白。他深吸一口气,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镜中的少年眼底带着血丝,神情却异常坚定。
他知道叶泽语不会等他,甚至可能会故意避开他。但他必须去。
根据昨天那条短信里模糊的“老地方”,齐锦竹推测很可能还是学校后门那条灯光昏暗的小巷。他提前半小时就到了附近,找了个能看清巷口却又不易被发现的角落隐蔽起来。寒风像细小的刀片,刮得他脸颊生疼,他裹紧了外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几乎以为叶泽语不会出现时,那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出现了。
叶泽语独自一人,穿着那件黑色的卫衣,没戴围巾,双手插在口袋里,步伐很快,带着一种压抑的、紧绷的气息。他径直走进了那条小巷。
齐锦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不再犹豫,立刻跟了上去,脚步放得极轻。
巷子深处,昨天那个穿着花衬衫的干瘦男人果然等在那里,嘴里叼着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到叶泽语,他嗤笑一声,吐出一口烟圈:“哟,还挺准时。钱带来了吗?”
叶泽语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算厚的信封,声音冷得像冰:“这是最后一次。”
男人伸手就要来接,叶泽语却猛地收回手,眼神锐利:“把之前的欠条给我,还有,保证以后不再出现。”
“欠条?”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猥琐地笑了起来,“小子,你妈当初可是自愿跟我哥好的,那些钱是你爸……哦不,是那个死鬼叶城自愿借给我们救急的,算什么欠条?现在你妈攀上高枝了,忘了旧情,我们拿点补偿,天经地义!”
“你胡说!”叶泽语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被侮辱的暴怒,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分明是你们当初设局坑骗我爸!是齐伟明……”
“齐老板怎么了?”男人打断他,语气变得恶劣而意味深长,“齐老板可是帮你们家‘处理’了不少麻烦呢,要不是他,你妈能那么快摆脱我们?现在想过河拆桥?没门儿!我告诉你,叶泽语,这五千块只是利息!以后每个月,这个数,少一分,我就去找林薇!”
这**裸的威胁和无耻的嘴脸,让躲在拐角处的齐锦竹气血上涌。他再也忍不住,猛地冲了出去,挡在了叶泽语身前。
“你们这是敲诈勒索!”齐锦竹怒视着那个男人,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我们已经报警了!”
他的突然出现,让在场的两个男人都愣住了。
叶泽语看着突然挡在自己身前的、比自己稍矮一些的背影,瞳孔骤缩,脸上瞬间血色尽失。他怎么来了?!他不是让他别管吗?!
那男人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昨天那个文弱的学生后,立刻恢复了那副流氓相,嗤笑道:“报警?吓唬谁呢?小子,这没你的事,滚开!”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齐锦竹毫不退缩,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还是挺直了背脊,“你们要是再敢骚扰他,我们就……”
“齐锦竹!你给我闭嘴!”叶泽语猛地将他往后一拉,力道大得惊人,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恐慌的厉色,“谁让你来的!滚回去!”
他不能把齐锦竹卷进来!绝对不能!
那男人看着这一幕,眼珠转了转,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下流而了然的笑容:“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相好啊?叶泽语,可以啊,怪不得这么硬气,是找到靠山了?不过你这眼光不怎么样嘛,找个这么嫩……”
“你他妈给我闭嘴!”叶泽语像是被彻底激怒的野兽,所有的冷静和克制在瞬间崩塌。侮辱他,他可以忍,但侮辱齐锦竹,不行!他猛地挥拳朝着那男人的脸砸去!
那男人显然早有防备,侧头躲过,反手就抓住了叶泽语的手臂,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小巧的弹簧刀,狞笑着:“妈的,给脸不要脸!”
刀光在昏暗的巷子里一闪!
“小心!”齐锦竹魂飞魄散,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用力撞开叶泽语!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嘶啦——”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齐锦竹感觉左臂外侧一凉,随即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传来。那把弹簧刀划破了他的羽绒服和里面的毛衣,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不算深但足够长的血口子,鲜血迅速涌出,染红了浅色的羽绒。
时间仿佛静止了。
叶泽语看着齐锦竹手臂上那片刺目的鲜红,大脑一片空白。那红色,和他记忆中母亲身下的颜色,和他父亲去世时苍白的脸色,疯狂地交织重叠!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锦竹!”他失声喊道,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破碎。
那男人也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动真格见血,看到血,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骂了句“晦气”,捡起掉在地上的信封,转身就跑,瞬间消失在了巷子另一端。
叶泽语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冲上前,一把扶住脸色发白、因疼痛而微微蜷缩的齐锦竹,手指颤抖地想去碰触那道伤口,却又不敢。
“你怎么样?疼不疼?让我看看!”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所有的冰冷、伪装、固执,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只剩下全然的慌乱和无措。他飞快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手忙脚乱地想用里面干净的内衬去按住齐锦竹流血的伤口。
“没事……划了一下,不深……”齐锦竹疼得吸着冷气,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看到叶泽语这副从未有过的、近乎崩溃的样子,他还是强撑着安慰他。
叶泽语看着他强忍疼痛的样子,看着他手臂上不断渗出的鲜血,再想到他刚才毫不犹豫扑过来挡在自己身前的举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傻子要一次次地靠近他?为什么明明被他那样恶劣地对待,还要不顾一切地保护他?
他小心翼翼地用外套按住齐锦竹的伤口,另一只手紧紧扶住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别说话……我送你去医院……”
他扶着齐锦竹,脚步踉跄地走出昏暗的小巷,走向外面有光的地方。阳光刺眼,照在齐锦竹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也照在叶泽语毫无血色、写满惊痛和悔恨的脸上。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看着他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头,看着他手臂上那片刺目的红,一直强撑着的、坚不可摧的伪装,终于彻底崩塌。
冰层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有些坚持,在真正的恐惧和失去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他知道,他完了。他再也无法,将这个名叫齐锦竹的人,从自己的生命里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