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裴府,叶湘怡悠悠转醒,身旁已然空空如也。
她微微撑起纤弱的身子,锦被如滑落的云朵般从肩头滑落,露出肩颈上那一片片暧昧如桃瓣般的红痕。
昨夜,裴俞风虽未真正碰她,却也未曾让她好过。
男人遵循着本能,让她心有余悸。
春桃垂首,声音轻若蚊蝇:“姑娘,家主一早便去了书房,还吩咐说……您今日不必去给老夫人请安。”
叶湘怡嘴角轻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那笑中带着几分疑惑与探寻。
这是怕她在这裴府中被老夫人刁难?还是……另有不可言说的隐情?
她懒懒地起身,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备水梳妆,我去书房见他。”
她坐在铜镜前,青丝如瀑般垂落在肩头,纤细的手指轻轻挽起发髻。
镜中的她,眉如远黛,眼若秋水,只是那眼中隐隐透着一丝迷茫与怅惘。
昨日,她还是叶家女儿,今日,却已然成了裴家的新妇。
事已至此,只能向前看罢。
叶湘怡身着一袭桃红色襦裙,那裙摆如绽放的桃花般轻盈飘逸,腰间束着一条淡粉色的丝带,更显她身姿婀娜。
她莲步轻移,朝着书房走去。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清晨时分,残留的雨珠还如晶莹的珍珠般挂在海棠枝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叶湘怡的绣鞋刚踩上那湿漉漉的青石板,便听见前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似有无数人在喧闹。
“怎么回事?”叶湘怡微微蹙起秀眉,眼中满是疑惑。
春桃瑟缩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有人在追债似的。”
叶湘怡点点春桃的鼻子,嘴角勾起一抹安抚的笑意:“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堵住大门来追债了,春桃放心好了。”
正说着,王管家匆匆忙忙从前院赶来,脚步慌乱,额头上还带着一丝细密的汗珠。
叶湘怡喊住管家,轻声问道:“王管家,前边儿是怎么了?”
管家支支吾吾,眼神闪烁,并未答话。
叶湘怡转头,便见一众小厮拦着个瘸腿的丫鬟。
那丫鬟有几分面熟,细看之下,竟是被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的夏禾,嘴里正高声嚷嚷着:“放开!我要见小姐!”
那瘸腿的夏禾被两个小厮架着,活像只扑腾的落汤鸡,她奋力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放开!我有急事要见我家小姐!”
叶湘怡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低声呵斥一句:“放开!”
夏禾如泥鳅一般扑到叶湘怡怀里,哭诉道:“小姐!老爷他......”
小丫头额头的血蹭在她杏色衣襟上,狼狈不堪,声音带着无尽的悲痛:“老爷......老爷昨儿半夜......齐明让我赶紧过来找小姐,门口的人拦着不让我进来,说是怕给您过了病气。”
春桃突然死死攥住叶湘怡的胳膊,叶湘怡只觉春日的太阳照在身上,却冷得像冰碴子。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不可能!”叶湘怡一把推开夏禾,眼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昨天不还好好的?”
这时,裴俞风刚从月门洞转出来。
他今儿穿了件靛青长衫,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如同一座冰山般散发着寒意。
他冷眼瞧着一院子人,声音低沉而冰冷:“在屋外站着干什么?有事回屋说。”
“我要回家!”叶湘怡眼中含泪,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裴俞风眉头一皱,伸手捞过叶湘怡的腰肢,将她带到怀里,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要去做什么?”
夏禾见是裴俞风,连忙跪在地上哐哐磕头,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姑爷,我家老爷不行了,需要姑娘回去,求求您让姑娘回家看看吧。”
裴俞风冷笑一声,突然提高嗓门,声音如利刃般刺人:“她现在需要听大夫说叶老爷怎么闭的眼?需要看入殓师怎么收拾尸首?”
这话如同一记闷棍,打得叶湘怡浑身发抖,她的身体摇摇欲坠,眼中满是绝望与愤怒。
“啪!”叶湘怡扬起手,狠狠地打在裴俞风的脸上,声音清脆而响亮。
裴俞风偏着头,左脸慢慢浮起红印。
叶湘怡趁机从他怀里挣出来,红着眼眶,声音带着一丝哭腔与愤怒:“裴俞风!那是我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满院子下人噤若寒蝉,管家老王缩在廊柱后头直搓手,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他们家少爷抹了把嘴角,突然笑出声,那笑声中带着一丝嘲讽与无奈:“还不去备车!没看见少夫人鞋都跑丢了一只?”
叶湘怡已经冲到了大门口,夏禾和春桃一左一右跟着。春桃抱着披风追在后头,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少夫人等等!鞋!”
管家老王吩咐人又备了另外一驾马车,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这叶老爷的寿材需要备下吗?”
裴俞风慢悠悠踱到门房处,瞧着马车飞驰而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备着,就当冲喜。”
叶湘怡如一只受惊的蝶儿,发丝凌乱,裙裾飞扬,踉跄着便冲进了内室。
彼时,窗外天光已大亮,那轮红日似一颗温润的明珠,从东方的天际缓缓升起,金光穿过雕花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叶湘怡满心满眼皆是榻上那气息奄奄的父亲,无暇顾及这窗外已然升起的朝阳。
屋内药味浓得呛人,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叶父躺在榻上,脸色灰败如土,胸口起伏微弱,像是随时要断气一般。
齐明跪在床边,手里还攥着半湿的帕子,一抬头,眼底全是血丝,面容憔悴不堪。
“爹爹!”叶湘怡扑过去,抓住父亲的手,那手冰凉得像块石头,没有一丝温度。
她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无尽的恐惧与悲痛:“您别吓我,昨日我出门时你还说等身体好上一些,就带我去茶山……”
大夫站在一旁,搓着手叹气,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夫人,令尊这是郁火攻心,又着了风寒,冷热相冲,身子骨撑不住了……”
“撑不住?”叶湘怡猛地抬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在被褥上,声音带着一丝绝望:“什么叫撑不住?求您,求您您再想想办法!”
大夫摇头,叶湘怡跌坐在一旁,齐明想伸手扶她,却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裴俞风身姿闲散,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慢悠悠地踱步而入,眼眸深邃锋芒毕露,带着摄人的寒意,冷冷地往齐明搭在叶湘怡肩上的手一扫。
齐明只觉那目光如冰刃,瞬间穿透肌肤,直抵心底,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搭在叶湘怡肩上的手,像是被火舌舔舐一般,猛然一缩,迅速收了回去,动作慌乱而狼狈,仿佛多停留一刻,便会遭受灭顶之灾。
“湘怡……”齐明低声叫她,可叶湘怡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抓着父亲的手不放,眼泪糊了满脸:“爹,您醒醒,您看看我……”
裴俞风并不搭理旁人,不疾不徐地踱至叶湘怡身侧,俊朗的面容上并无过多表情,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尖轻触叶湘怡的衣袖,声音低沉而温和道:“夫人,地上寒凉,切莫久坐,恐伤了身子。”
叶湘怡整个人陷入无限悲伤中。素手掩面,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从指缝间簌簌滚落,打湿了浅粉色的衣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似一只受伤后无处可依的小兽,纤弱的肩膀随着抽泣微微颤抖,那哭声压抑悲怆,在寂静的屋内回荡。
每一声都似重锤,狠狠地敲在裴俞风的心上。
裴俞风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刚要说话,叶老爷突然微弱地动了动手指,眼皮颤了颤,竟睁开了眼。
“爹爹!”叶湘怡惊喜地扑过去。
叶老爷浑浊的目光落在裴俞风身上,却把他认成了齐明,嘴唇哆嗦着:“明、明儿哥……”
裴俞风:“……”
叶老爷艰难地抬起手,抓住裴俞风的袖子,气若游丝:“明哥儿,照顾好小湘怡。”
“对不住……小湘怡……”
裴俞风面无表情,叶老爷紧紧攥住他的手,断断续续又重复了两遍“对不住”,手一松,彻底没了气息。
屋内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叶湘怡眼泪悬在眼眶里,愣愣地看着父亲的脸,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软倒下去。
齐明瞳孔骤缩,心头一紧,下意识便要伸出手臂,想要将倒下的叶湘怡稳稳接入怀中。
然而,裴俞风竟比他更快一步。只见裴俞风长臂一展,捞住叶湘怡那纤细如柳的腰肢。身形一转,毫不迟疑地将她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你!”齐明怒道,眼中满是愤怒。
裴俞风瞥他一眼,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她晕了,我带她回去。”
“她爹刚走,她得在这儿!”齐明攥紧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
裴俞风冷笑一声:“她一个弱女子,在这儿能干什么?”
齐明咬牙:“裴俞风,你别太过分!”
裴俞风懒得理他,抱着叶湘怡往外走,王管家正好进来,低声道:“少爷,寿材已经备好了,您看着......”
“按规矩办,风光些,是我裴家的亲家。”裴俞风头也不回,“我先带夫人回去,这边你留下照看。”
齐明冲上去拦住他,眼神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裴俞风眯了眯眼,声音带着一丝警告:“齐明,你是不是忘了,她现在是我夫人?”
齐明拳头捏得咯咯响,可最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裴俞风抱着叶湘怡大步离开。
屋外,阳光升高,洒在青石板上,却无法驱散屋内那浓浓的悲伤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