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小厮被摔得七晕八素,听到叶湘怡冰冷的问话,挣扎着跪好,眼神闪烁强装镇定地辩解:“小姐明鉴!小的,笑的去请张大夫,也不知道您让众人来内院等待查验这事儿啊。小的回来后,见您为了老爷悲痛欲绝,就突然就想起了家中老母也在病着,心中记挂,这才想赶回去看看!绝非是想逃啊!小的对叶家,对姥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就算叶家出事,小的也尽忠职守看着茶山,前天才被喊回来看家的啊!”
虽然声泪俱下,但是这番说辞,漏洞百出,怎能取信于人?
叶湘怡心中怒火更甚,爹爹刚才险些丧命,此刻岂能容许这小厮狡辩?
弯弯的眉倍增寒冰,语气不容置喙:“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边不必在叶家说了。穿云,将他捆着,直接押送到府衙!到了公堂之上,官爷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听到“府衙”二字,那小厮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褪。
普通人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上刑手段,但也见过从牢狱出来之人,那个不是扒了一层的皮?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裴俞风轻笑出声。
他姿态慵懒闲适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语气轻松,带着一种玩世不恭:“何必去官府呢,这等背主求荣的奴才,自有更合适的人来料理。”
他的目光一转,落在一旁摩拳擦掌,满脸都写着“让我来让我来”的二嫂身上,唇角一勾:“二嫂,你看这人,交给你如何?”
“久等你这句话呢!”二嫂眼睛一亮,立刻撸起袖子,露出一截蕴含力量的手臂,脸上则是一中跃跃欲试的兴奋神色。
“本郡主成婚后,已经很久没打架了你手痒得很!就拿你活络活络筋骨。”
她这毫不掩饰的“玩乐”心态,其实比酷刑还要让人心底发毛。
官家用刑好歹还需要按照律法量刑,但这位郡主只说和这小厮比划比划,活络筋骨。
万一活络筋骨就给人打死了呢?即便不打死,就是大餐了,难道要这个小厮去府衙转告一位只是和自己比划比划的郡主吗?
在众人视线不及的角落,叶湘怡说出送去官府时,齐明的脸色煞白,手指也下意识的蜷缩,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直到汝宁郡主跃跃欲试的表述让自己试试后,他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松懈,脸上恢复了血色,甚至流露出一丝如释重负。
他立刻上前一步,顺着裴俞风的话,恳切的劝道:“湘怡,如今伯父刚脱离险境,叶家生意也亟待恢复和稳定,若是此时再传出有人在叶家投毒,惊动官府的消息,只怕是又会引起恐慌。这对叶家的声誉和生意都有害无利。”
“倒不如,在自家处理,也免得节外生枝。”
他这番顾全大局的说辞,恳切合理,与方才坚持以身试药的冲动,判若两人。
裴俞风斜睨一眼,将他一瞬得失态与此刻的迎合尽收眼底。
面上不显,眼底尽是冰冷。
他直直盯着齐明,语气平淡的再次引导道:“一个奴才而已,如何处置,自然由我夫人定夺。”
意思很明显,一语双关。
齐明低下头,言多必失,现在还是看叶湘怡作何想法。
叶湘怡眼见二嫂摩拳擦掌,很显然有无数的法子让小厮开口,心中有了决断。
“二嫂,莫要让他死了或是残了。”
“好嘞!”
二嫂做事风风火火,得到准许,立刻像是拎小鸡仔一般,提起那面如土色,但仍旧嘴硬的小厮,大步流星的走到院子中,利落地将他反手绑在抄手连廊的粗大廊柱上。
那小厮吓的魂飞魄散,以为立刻要受刑。
却见面前身着锦服的女子再次掏出了那个珍贵的挂坠盒,小心翼翼取出那没赤红色的“护心丹”。
“便宜了你。”二嫂感叹一句,就要将药丸喂下去。
“不...不!好汉!好人!我的娘!饶命啊!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啊!你们不能杀人灭口啊!”那小厮见这药丸颜色鲜亮,还以为是穿肠子剧毒,于是便开始死命挣扎,紧闭嘴唇,涕泪横流。
汝宁眉头紧皱,正想强行卸下这小厮的下巴,却听见“咻”地一声破空轻响。
一块从裴俞风方向飞来的小石子,精准无比的打在小厮鼻梁之上。
虽未破皮,但却听见鼻梁骨咔吧一声脆响,大抵是断了。
小厮疼的“啊呀”一声惨叫,嘴巴自然张开。
汝宁反应极快,趁此机会,手腕一翻,便将那枚红色药丸精准的弹进小厮喉咙深处,再在小厮后背一拍,药丸便顺利的滑了进去。
“蠢货!这是救命的宝贝,便宜你了!”汝宁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免得一会儿你受不住,直接去见阎王。”
喂下药丸,汝宁便不再多言,吩咐穿云用布片牢牢堵上这小厮的嘴。
随后,她后退两步,摆开了架势。
只见汝宁眼神凛然,竟将这被束缚的小厮当成了练功的木桩。
只见美丽女子因着穿着华丽,还收着些手脚,但依旧拳脚生风,动作干脆利落。
一招一式并非胡乱踢打,而是颇有章法。
拳,掌,指,肘,击打在皮肤上的声音沉闷而有规律,专挑着人体最痛却不致命的地方下手。
虽然叶湘怡并不懂武功,但仍旧被她的二嫂汝宁郡主的身手折服。
这必定是经年累月练习的结果,动作之中透露着一股子飒爽。
起初那小厮还能声嘶力竭的透过被堵住的嘴发出几声“呜呜”,身体左右摇摆躲避,额头青筋爆起。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挣扎越来越弱,只剩喉咙里还能发出一声两声的,断断续续的呜咽,看向汝宁的眼神,如同看待来自地狱的阎王,只剩摇头乞怜。
站在一旁的裴俞风本来抱着看戏的心态,但暼到叶湘怡望着汝宁一脸的崇拜,嘴角的笑意瞬间收起。
早知道,他也会打木桩啊!
汝宁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收了气势,气息都没多紊乱。
她感叹一句:“真不过瘾。”
裴俞风道:“有时间我跟二嫂试试。”
汝宁笑着扯掉小厮口中的布团,问了一句:“也成,我到要看看你这几年练的怎么样。”
布团刚离嘴,小厮甚至还来不及喘息均匀,便近乎本能的,崩溃到极致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声:“齐茶师!齐明公子!救救我,快救救我!您答应过保我平安的!”
凄厉的喊叫,如同夜幕劈开一道闪电。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叶湘怡得难以置信,汝宁的惊讶,以及裴俞风冰冷中夹带着三分玩味,如同实质一般,聚集在了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的齐明身上。
空气,瞬间凝固。
真相如同一盆冷水,将叶湘怡从头淋到脚。
她看见了齐明眼中的无措和佯装的镇定。
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剜了一块,很冷。
“湘怡!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齐明猛的拽住叶湘怡的衣袖,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他信口雌黄,在胡乱攀咬!他是,他是被人指使!”齐明焦急的想从叶湘怡的脸上看出些信任,“他,他是被裴俞风身边的小厮抓住,是故意来演这出戏码诬陷我!这位也是裴家人!”
他伸手指向一旁神色淡漠的裴俞风,语气变得更加激动:“是叶伯父带我来到叶家,我自小便和你一起长大,深受叶家恩惠,是伯父为亲生父亲,对待你也是小心谨慎视若珍宝,怎会,怎会做出此等猪狗不如之事?叶伯父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齐明辩解声声泣血,若在平日,叶湘怡或许真的会动摇,但今日,齐明一向有主见但今日却偏要找她过来,在混毒需要试药之时一向谨慎小心却仿佛失去理智。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齐明声嘶力竭的辩解,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一双澄澈如秋月的眸子里,只剩下近乎残忍的清明和冷静。
裴俞风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观望着这场闹剧,嘴角带着明显的玩味。
他并没有出言反驳齐明那近乎可笑的指控,反而挑了挑眉,目光坦荡的落在叶湘怡身上,带着等待与期望。
今日他点了她两次,让她自己决断。
但也,绝非如此简单。
只是眼下,裴俞风倒想看看,这个遇事小心总爱思前想后,顾忌良多又重感情的小妻子,此刻会怎么抉择。
二嫂凑到叶湘怡身边,压低声音,跃跃欲试:“弟妹,要不我和他比划比划?”
叶湘怡嘴角勾起笑意,似乎是被二嫂这话逗笑,但缓缓摇了摇头。
她甩开齐明紧紧抓着他的手,着转向汝宁,屈膝行礼,真诚感谢:“没想到刚刚谢完嫂嫂替我救治父亲,没过多大一会儿还得谢谢嫂嫂,替我敲打出了一些事情。接下来的是,湘怡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劳烦嫂嫂了。”
随即,她面相裴俞风,深深福身,姿态恭敬:“夫君,妾身恳请您派穿云,将齐明,同这招供的小厮,一并押送到府衙去,并代为报案——说我叶湘怡,要高齐明,买通叶家仆役,谋害我父,请官府依律查办!”
她竟然是要公事公办,直接将齐明送官!
此言一出,二嫂都略显讶异地挑眉。
齐明更是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裴俞风眼底闪过一丝极快地惊奇,随即转化为一众更加深沉,带着赞许和某种光芒。
他嘴角笑意加深,爽快的应下:
“好,那便依夫人所言。”
他答应的干脆,眉宇间的神色仿佛再说“正合我意”,仿佛...这结局早就在他预料之中,甚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