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钳沉在茶汤底,泛着冷光。程厌声的指尖悬在杯沿上方,阴影投在液面上,像一柄未落下的刀。
"沈砚书。"他念出这个名字,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慈爱医院的产科主任。"
茶柜第三格传来细碎的抓挠声。我转头看去,青禾的茶罐正在轻微晃动,罐身上那道裂痕里渗出暗红液体,顺着木纹往下淌。我伸手按住罐身,掌心立刻被染红。这血是温的,带着淡淡的檀香味——是师父最爱的熏香气息。
程厌声突然伸手按住我的后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知道我最恨什么?"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灼热而潮湿,"有人把我当刀使。"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割出细长的光痕。我看着他腰间渗血的绷带,想起三年前那个同样明亮的夜晚。师父临终前将罗盘按在我掌心,铜针扎进皮肉,留下永远的疤痕。他说:"向烛,茶道通幽冥,你要等一个人来。"
"我没想利用你。"我挣开他的手,茶刀在指间转了个圈,"沈砚书的事......我自己来。"
程厌声突然笑了。他抓起茶刀往自己掌心狠狠一划,血瞬间涌出来,滴在罗盘中央。铜针疯狂旋转,最后指向西北方——慈爱医院的方向。血珠顺着罗盘的纹路蔓延,勾勒出一幅星图,正是师父教过我的"引魂阵"。
"晚了。"他把血抹在我唇上,铁锈味里混着熟悉的檀香,"从你让我喝下那杯茶开始,这就是我的债了。"
……
凌晨三点,医院的走廊空无一人。
消毒水味混着某种腐烂的气息,像陈年的茶叶闷在罐子里。程厌声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手术刀,金属光泽在月光下一闪而过。我们穿过长廊,脚步声被吸音地砖吞没。拐角处的饮水机发出咕噜声,水面上漂着几片茶叶,叶脉呈现出诡异的符纹。
"他每周五值夜班。"我盯着尽头的办公室,门缝里漏出一线青光,"现在应该在——"
一声婴儿的啼哭突然刺破寂静。那哭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从脑子里炸开的。走廊的灯管开始闪烁,明灭间我看见墙上浮现出无数卦象,乾三连,坤六断,正是师父最常用的卜卦。
我们冲过去时,办公室的门大开着。沈砚书瘫坐在转椅上,白大褂前襟全是血,怀里抱着个东西——那是个已经成型的死胎,脐带缠在脖子上,青紫的小手里攥着一把茶叶。死胎的额头上有道金色纹路,正是师父的命纹。
"......清微子?"沈砚书的眼镜歪在一边,瞳孔剧烈收缩,"不可能..."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角黄符,我认出那是师父的笔迹。
程厌声的罗盘突然从口袋里飞出来,啪地砸在地上。铜针疯狂转动,最后直直指向沈砚书的心脏。针尖刺破白大褂,在他心口的位置洇开一小片金芒。
"看来......"程厌声慢慢抽出手术刀,刀面上映出我们扭曲的脸,"有人比我们早到一步。"
死胎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漆黑的,没有眼白的,却流转着星河般的光晕。它的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个音节,那声音分明是师父的:"茶凉了......"
我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器械车。手术钳叮叮当当散落一地,其中一把正好插进沈砚书的脚背,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死死盯着那个死胎。
"这是......"沈砚书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三年前那个灵胎?"
程厌声的刀已经抵在他咽喉:"你亲手剖出来的,不记得了?"
沈砚书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他扯开白大褂,露出心口的位置——那里有个金色的符咒,正是师父的封印。
"我当然记得。"他抚摸着那个符咒,"那天的茶,是苦的。"
沈砚书心口的金色符咒在月光下微微发烫,像是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皮肉。他颤抖的手指刚触到那个印记,整间办公室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唯有死胎额头的命纹,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
"清微子的转生术......"程厌声的刀尖又往前送了半寸,"你居然真敢用。"
血珠顺着沈砚书的脖颈滑落,滴在死胎青紫的脸颊上。那具小小的尸体突然抽搐起来,攥着茶叶的手指一根根松开——茶梗散落的轨迹,竟与师父书房里的星盘分毫不差。
我弯腰拾起一根茶梗,断裂处渗出琥珀色的液体。三年前师父兵解那夜,我煮的最后一壶茶就是这个味道。
"不是转生术。"我的声音哑得厉害,"是镇魂茶。"
角落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沈砚书的病历本无风自动,停在记载青禾死亡时间的那页。墨迹像被水浸透般晕开,重新凝结成师父的字迹:「向烛,茶凉则魂归」。
程厌声的罗盘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铜针炸裂,碎片深深扎进沈砚书的锁骨。他惨叫一声,怀中的死胎滚落在地,脐带如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腕。更衣镜的镜面开始渗出鲜血,汇聚成卦象——坎上艮下,是师父常说的"水山蹇"卦。
"他要回来了。"沈砚书盯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指尖,"用我的命......"
死胎突然发出尖锐的啼哭。那声音不像婴儿,倒像某种古老的乐器。天花板上的应急灯炸裂,玻璃碎片如雨落下。一块锋利的碎片划过我的脸颊,血滴在死胎额头,那道命纹顿时亮如白昼。
程厌声猛地拽开我。他的白大褂被划出十几道口子,露出里面黑色的符衣——那是清微派护道人的装束。
"你早就知道。"我盯着他符衣上暗绣的星图,"师父选了你当守棺人。"
他没有否认。染血的手指按在我眉心,那里有师父留下的印记:"清微子用自己镇住了茶楼下的东西,现在封印要破了。"
沈砚书已经半透明的手臂突然抓住我的脚踝。他的身体正在被死胎吞噬,声音却异常清晰:"温向烛......你以为他真是你师父?"
更衣镜轰然炸裂。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画面——二十年前的茶楼大火、师父在火中结印的身影、还有......襁褓中被塞进火场的婴儿。
那个婴儿的右脚踝,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