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电话响了。
铃声在空荡的茶楼里格外刺耳,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着耳膜。我盯着那台老式座机,看它一下下震动,震得茶台上的杯盏轻颤。
第三声铃响时,我伸手拿起听筒。
"茶凉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带着电流的杂音,却让我指尖一颤。
是她的声音。
三年前就该消失的声音。
"......青禾?"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像是风吹过碎玻璃的声响。"你果然还记得。"
我握紧听筒,指节发白。茶台下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细碎的、粘腻的声响。
"为什么......"
"为什么还活着?"她打断我,声音忽然贴近,仿佛就贴着耳畔呼吸,"温向烛,你真的以为,那场火能烧干净一切?"
茶柜上的玻璃罐突然炸裂,碎片溅了一地。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碎玻璃里裂成无数片,每一片都在笑。
"寅时雾最浓。"青禾的声音渐渐远了,"你该去看看地下室......看看你究竟藏了什么......"
电话挂断了,忙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耳膜。
……
地下室的灯依然不亮。
我举着蜡烛往下走,烛火被不知哪来的冷风吹得忽明忽暗,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越往下,茶香越浓,到最后几乎成了实质,粘在皮肤上,像一层剥不掉的膜。
冷柜的门开着。
玻璃罐碎了,标本不翼而飞,只剩一滩浑浊的液体在地板上蔓延。我蹲下身,指尖沾了沾那液体——
是茶。
陈年的普洱,混着铁锈味的茶。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墙上的影子猛地拉长。我抬头,看见镜子里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脸。
是青禾。
她站在我身后,腹部隆起,嘴角含笑,脖子上缠着一圈茶巾——那是我去年丢的那条。
"找到你了。"她说。
茶巾勒住脖子的瞬间,我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白牡丹混着血锈的味道。
"你给过我一杯茶。"青禾的声音贴着耳后,湿热的气息喷在颈侧,"说能让我忘记他......"
茶巾收紧,眼前开始发黑。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实验室的灯光,试管里的蓝色液体,青禾喝下那杯茶时信任的眼神......
"但你骗了我。"她的声音忽然变了,变成了程厌声的低哑,"那杯茶里......到底是什么?"
我猛地睁眼,镜子里哪有什么青禾——程厌声站在我身后,手里攥着那条茶巾,眼神冷得像冰。
"想起来了吗?"他松开手,茶巾落在地上,沾满了暗红的污渍,"三年前,你亲手调的那杯茶。"
我咳嗽着,喉咙火辣辣地疼。烛光里,他的轮廓模糊不清,唯有腰间那块暗色的血迹格外刺目。
"那不是普通的茶。"我哑声道。
"我知道。"他蹲下身,与我平视,"是记忆的载体......是你能操控人心的秘密。"
地下室突然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远处传来钟声,五下,沉闷得像敲在心上。
程厌声忽然笑了,伸手抚上我的脸,拇指擦过嘴角的血迹。
"青禾没死。"他轻声道,"她的记忆......在你这里。"
…………
天快亮了。
我们坐在茶台前,中间摆着那杯冷透的茶。程厌声的罗盘放在一旁,指针一动不动,像是耗尽了力气。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
我看着窗外渐白的天空,想起三年前那个同样泛着青灰色的黎明。青禾躺在手术台上,腹中的胎儿已经没了心跳,而我的茶刀正抵在她颈间——
"为了赎罪。"我说。
程厌声沉默了很久,久到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温向烛,"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才是最该被忘记的那个人。"
茶凉了。炉里的炭火彻底熄灭,只剩一捧灰白的余烬。
程厌声站起身,罗盘在他掌心转了一圈,最后指向我的心口。
"明晚这个时候,"他说,"我会再来。"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晨雾中。我低头,看见茶汤里自己的倒影——
那不是我。
是青禾。
她隔着茶汤与我对视,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