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间 第24章 卷土

日子如水一样从指缝流泻。

自从简青梧跟随战神的修炼步入正轨之后，她的进步连战神也称不绝口，「没想到短短两年，你居然能融会贯通这么多仙法。」

要说法术她修炼起来是很快，但根基打得不够稳，再往上想要进步的话就会越发困难，直至进入一个高原期。

「来年春便是昆仑三年一度的仙剑大会，届时我也帮你报个名，去检验下这两年的成果。」

简青梧欣然答应，「乘雾师兄应该参加过好几次了吧？都有哪些厉害的人物，能跟我详细说说吗？我倒时也好应对。」

「穆王手下的十二个弟子，除了那个最小的师妹以外，其余都有些棘手，尤其是何盘跟陆沾衣。」

「何盘他出招快且狠，招架不住便会很快出局。陆沾衣擅于防守，他会拖到你力气耗尽再一击战胜。」

简青梧拿着小本子记下。

「还有储君。」

「储君殿下虽然会的法术不多，但其实根基很稳，他学的是毘沙门天的《直符灵动卷》，重在修气海，强攻对他而言伤害不大，所以要想打败他的话就得修比他更强的气海。」

「气海？那我的与日争辉剑剑气行吗？可以对抗吗？」

「那不行，仙剑大会为公平起见，是不准私自携带兵器的，只能用他们统一分发的木剑。」

简青梧记下这条，确实也很周全合理。

「那你呢？」

「我？」

「对啊，评价一下你自己。」

战神突然变得腼腆起来，「……还行。」

对于这种脚踏实地勤于修炼的人来说，「还行」这两个字代表着他已经做到了他的最好了。

「你想打败我？」

简青梧思虑了下，「嗯……希望晚点儿遇到你。」

战神抿唇微笑，「那帝君那边应当可以稍作安排。」

「这也可以？」

「这没什么关系，反正比武场上也不作弊，都是靠的真材实料。」

「那好，我希望早点遇上何盘，就是那个昆仑掌门的首徒。」

战神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

「不行吗？」

「他不好对付，我说过的。」

简青梧确定以及肯定，「我跟他有梁子，必须对一架，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战神扶额，「他被人预定了。」

「……？」

「因为上回储君殿下惨败在他手下，所以毘沙门天一定会再次安排他俩对上。」

看来这个何盘就算日后成了昆仑掌门，或者来天宫任职，这日子应当也不会好过，这下简青梧就放心了。

策略记录得差不多了，毛球也被放进练功房来要吃的了。它一下跳进战神的怀中，喵喵的叫着蹭着他，战神也爱不释手，「……去吃饭。」

简青梧随后也整顿了下，走出了战神殿，好巧不巧，她居然看到了在门外徘徊的杜若仙子。

她本想瞥一眼就离开，却想杜若仙子跑来拦阻她，「等等！」

简青梧不解，「你不是找我吧？」

杜若仙子左顾右盼着不知何意，「我、能去你蕊宫坐坐吗？」

简青梧才想拒绝，再一想她可是西王母跟穆王之女也就不再推辞，「……那走吧。」

等她俩的身影消失之后，战神才抱着毛球走出来，门口的护卫道，「杜若仙子方才跟蕊宫仙子离开了。」

战神点头，「以后也同样不必让她进来。」

「是！」

青雀还是第一回见到杜若仙子，一时间惊为天人，「……请进吧！」

端来的茶水杜若仙子也不用，只是左右为难的看着石桌，「蕊宫仙子……您一直往战神殿走动，是战神殿下应允的吗？」

她这话问得有趣，她要没经允许也进不去。

「嗯。」

「您跟战神殿下他——他为何有时会叫你师妹？」

简青梧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帝君愿意指导她，战神陪她一同修炼的时候更像是两个同门，就叫师妹了，「所以，你在门口听到他对我送别？」

杜若马上愧赧得脸色通红。

「我在跟战神殿下一同修炼，你不用多想。」

杜若惊讶的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她一个蕊宫仙子，执着于修炼作甚。

在她的想法中，自然而然的以为简青梧是用的跟她当年一样的手段，目的只为接近帝君。

简青梧隐隐约约也猜到了，但也不说破，「仙子还有什么问题吗？没事的话我还得去中枢神殿。」

「你去中枢神殿做什么？」

她本来没必要去什么中枢神殿，就是想替战神殿下气气她，气她当年不好好珍惜这么优秀的战神，「帝君让我过去，让我日日汇报一下修炼的进度。」

青雀抬眉，看破不说破。

杜若的表情果然一下变差。

简青梧是真搞不懂她究竟在意战神还是在意帝君，该不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看清自己的心意吧。

「帝君、近日可好？」

简青梧内心憋了好几万字来气她，最后还是只吐出了俩字，「挺好。」

帝君一直很好，前两天才中气十足的斥责过她呢。

杜若想问什么大胆的问题就是不敢开口，搞得简青梧也有点着急，你倒是问啊，我让你死了这条心。

她忽而站起，「今日叨扰了，这便告辞。」

简青梧差点吐血。

「我说你……到底是在意战神还是在意帝君啊？！」

刚站起的杜若差点儿摔倒，她扶着石桌，不敢相信的看着简青梧，咬住嘴唇，「……」

「你说。」

「我、我若说是……」她思虑了一下，「战神——」

「那不可能了，他已经有新欢了。」

杜若差点再次摔倒，颤抖着手道，「……谁？」

「毛球，他的猫。」

青雀掩唇轻笑，「……仙子我送你出去吧。」

简青梧开心地跺了两下地，青雀人还没送出去，又回头喊道，「仙子！有人送糕点来了，你自己出来拿一下。」

简青梧心想不妙，「难不成——」

她几乎是一溜烟小跑着出去，就怕那仙娥当着杜若的面来句「储君殿下」，可等她一出门，看到的却是紫微宫的人，「芝兰？！怎么是你。」

芝兰笑意吟吟的看着她，「帝君说这段时间仙子你进步神速，就派我去下界买了这些糕点送来。」

简青梧似乎不是很接受，毕竟两天前才被教育过欲速则不达，「进步神速、这四个字是你加的吧。」

芝兰也不戳穿，「仙子知道就行啦，拿进去吧。」

简青梧这会儿早就忘了门口还有个刚离开的杜若，「青雀，你帮我送送芝兰吧。」

「好。」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投喂，这可真是件幸福的事呀。

冬天到了，下界这时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

只可惜天宫一年四季如春，怕是欣赏不到那银装素裹的纯白世界了。

「不能打雪仗，也不能堆雪人。」一个人修炼结束的简青梧看着身边空空如也的座位，「乘雾这家伙该不会趁着去筑云城巡视在那儿偷偷玩雪吧？」

白雪没有，白猫倒是有一只，一到饭点就蹿到这里来，没了战神的怀抱，简青梧的也能将就，「喵——喵——」

简青梧喂好了猫陪她玩了许久才等到回来的战神，他眼神落寞，鲜有的丧气模样。

「怎么了？」

身边侍卫也都埋头不言一辞。

既然不好说，那简青梧也不勉强，放下毛球先告辞了，心想这丫不会真是偷玩被抓了吧？

回去蕊宫的路上还遇着了司命，他行色匆匆的显然是大事不妙的模样，「青梧！青梧仙子。」

简青梧快步走上前去，「怎么了？」

「战神殿下刚回去？」

简青梧点点头，「发生什么事了？」

司命将她拉着走去司命殿，展示昆仑镜中的下界给她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被仙界驻守的筑云城，何时乱成了这副模样？

司命解释道，「好像是那筑云城主回来了，想从战神手里夺下城池，可今日打了一仗，战神殿下却领兵撤退，提前回来了。」

不仅是司命，就连简青梧也百思不得其解，「筑云城？」

「……城主是我啊！」

司命惊到，「什么？」

简青梧道，「筑云城一直以来就只有一位女城主，是栖梧山一族，她抚养过我，是我的姑姑，后来她在跟魔尊睚眦大战受伤之后，就把城主之位传给了我，而后就被天界给盘踞了。」

简青梧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我姑姑回来了？怎么没人告诉我，我得去下界探个究竟。」

司命赶忙拉住她，「你下不去，这事儿连战神殿下都没搞定呢！你姑姑……一个栖梧山的当真这么厉害？」

简青梧摸了摸鼻子，「她可是我们密林族长的独女，要不是她当年重伤难愈，那魔尊之位应当就是她的了。」

「那她如今重整旗鼓，看来更胜从前哪！」

这会儿吃瓜及时的鸣玉也赶了过来，「听说没听说没？天帝派战神去下界收一个大妖怪，结果却被战神婉拒了！」

简青梧跟司命对视了一下，「……」

「那个妖怪当真那般厉害？连战神殿下都没把握？」

简青梧摇头，「这个……不好说。」

「但可以肯定的是，战神推辞一定有别的原因，譬如——」

譬如他知道自己身为伏羲后裔的使命，既然无法卸下战神一职去守护密林，那也做不到去伤害他们。

「譬如什么？那个魔族可是说了要收复筑云城再夺台隍夷夏成为魔尊的！」

简青梧随即站起，「什么？！」

那可真是大事不妙了。

别说会拖累还守在台隍夷夏的天魔，说不定真实身份被天界知道了，还会将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栖梧山给拖垮。

「司命，你玉令借我一下，我去去下界就回来，有任何责任我担着！」

简青梧几乎是瞬间穿过了南天门御剑直往台隍夷夏。

台隍夷夏比起曾经来似乎多了很多驻扎山林的士兵，但还好她知道一条捷径，争取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天魔。

原本简青梧栖息的院子也打扫得很干净，她环顾四周走了进去，没几步果真看到天魔的身影，「孔昭！」

孔昭转身，神情凝重。

「我、听说姑姑回来了，你千万不要跟她一起搞那些犯上作乱之事啊！」

简青梧还没走到孔昭跟前，一个声音就在她身后幽幽出现，「犯上作乱？青梧……连你也被天庭洗脑了吗？！」

简青梧转身，看到的果真是数十年前的筑云城城主，她的姑姑。

只是姑姑她好像变了很多，不仅五官扭曲了，连气场也变得阴森可怕，「姑姑……」

「你们一个是我养子，一个是我同族闺女，我辛辛苦苦培养你们，到头来你们却成了天界的走狗？」

简青梧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姑姑你听我解释，我也是为了——」

「你带着整个魔族委曲求全究竟是为了你个人的安逸还是魔界的兴衰，你告诉我！」

简青梧咽了下口水，不发一言。

天魔走过来道，「姑姑，姐姐她确实是为了整个魔——」

「你闭嘴，我没让你说话！」

在姑姑的训斥下，天魔也乖乖闭上了嘴。

「当年，天庭就因为我们栖梧山借了几百头驯鹿给烛龙就将我们当成了同党围剿！这样刻骨铭心的仇恨你能忘？你忘了你是父母怎么死的吗！」

「我没忘！」简青梧回答得很大声。

「那就去报仇！杀光天庭那帮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家伙！」

简青梧再次闭眼沉默。

姑姑走过她身边，「我知道你力量薄弱，当这个魔尊也是靠的孔昭在扶持你。不过没关系，现在姑姑回来了，姑姑身后有数十万的魔界大军，只等跟台隍夷夏的一汇合就杀上天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可是万一输了呢？」事到如今，简青梧也将自己的心底话说出，「倘若被天界知道你是栖梧山来的，那栖梧山里那些老老少少该怎么办？他们才重建的家园啊！」

但这个新任魔尊早已冷酷到底，「你放心，连累不了栖梧山。如你所见，我已经是完完全全的魔族了。」

简青梧回头看去，只见魔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祥之气，「姑姑你——」

「上百年前，我兵败从筑云城逃走，但天不亡我，让我找到了昆仑至高法典《森罗万象》的魔族残卷。这几十年如一日，我都在苦苦修炼，如今我已完全脱离了木之一族的束缚，成为真真正正的魔族了！」

魔尊伸手一瞬，一个守卫在外的士兵突地就被吸附过来，被她掐住咽喉，不等这人断气，身体却先化成了黑色的雪花消散了，徒留一点深红的血液，从魔尊的指缝中流出。

简青梧看得身体不适，「……怎么会这样……」

难怪天上的人都说《森罗万象》修炼不好就容易成魔，现在她面前的姑姑便是最好的例子。

「你放心，我已经挫伤战神了，他不会参战的！这样天庭就如断一臂，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简青梧看向天魔，「孔昭你——」

「孔昭是我的养子，他只能听命于我！」

简青梧握拳吸一口气，「可是我已经代表魔界跟天庭签过五百年之内不战条约了！孔昭还代表过我向天庭朝拜过——」

「都不算数都不算数！」魔尊狠狠道，「这些算什么？你已经不是魔尊了！你可以走，但你要想清楚后果，届时我攻上天庭，可不会再分你我。」

「天上除了战神还有七武神还有——」

「那些都不足为惧！天庭众人贪图享乐，一个战神我也领教过，不过如此！你看筑云城也才三两日就被我夺回了。」

简青梧看向天魔，天魔也无能为力，「……让我们试一次吧。」

简青梧简直不敢相信，「试试就完了啊……」她说得十分小心，就怕得罪姑姑，但天魔心意已决，「你不要为难，这是我作为养子应当偿还的。」

简青梧不会参战，但也不想任凭这场战事就这样拉开帷幕。

那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制服她姑姑。

可是魔尊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早就意料到她会偷袭，转身一掌跟她的与日争辉剑顷刻对上！

这剑察觉到了妖魔之气，随即金光闪耀，更别说简青梧还在全力运功使它向前，魔尊料到她的偷袭，没料到她的法力会加深这么多，表情狰狞可怕，「你——你！」

「孔昭！帮我制服姑姑！」

天魔左右为难，待在一边不敢插手。

「你别忘了我对你的养育之恩！」

「姑姑！回头是岸，你放弃吧！」

两个人法力竞技，一时间气流四起，吹得整个庭院沙走石滚，烟尘弥漫。

忽而又来一人，一掌偷袭向简青梧，简青梧猝不及防，一下扑倒在地，与日争辉剑落地清脆，随即消失，「……姑姑……」

她猛地吐一口血，魔尊却引以为傲的介绍，「这位是你的姑父，他乃百足首领，论妖力更甚于我。」

简青梧恨恨的剜了眼这个妖魔，只怕是他一直在给姑姑洗脑。他们木之一族生来心地单纯，但百足这种杀人吃肉的大妖怪，早该在上古时期就被剿灭。

百足似是对简青梧十分感兴趣，「干脆别放她回去了，让我练成血蛊服用吧！她的法力不错，吃了一定能增长我不少修为。」

天魔连忙阻止，「姑姑！我留下就行了，你放姐姐走吧！」

魔尊对简青梧尚存一丝亲情，看在同族的份上，没有为难她，「放她走！」

「但她胆敢再闯我台隍夷夏的话，杀无赦！」

魔尊话已放出，简青梧也不再多留，只得稍加修整灵力，踉踉跄跄的离开。

她与魔尊对上的那一掌只是灵力输出，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被百足偷袭的那一掌不仅受了重伤，还中了他的剧毒。

所以等她回到南天门之际，毒已深入，又是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吓得守卫的天兵急忙通报，「快！快去中枢神殿禀告帝君！」

好在这位天兵认出了简青梧以前随同帝轲出入过南天门，否则今日只怕她要在这里毒发身亡了。

她这一回去台隍夷夏也并非无功而返，至少让给她治疗的帝轲发现了，「……竟是百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