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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诀 第14章 越兮暗流

作者:沙漠玫瑰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0-23 12:14:08 来源:文学城

(一)登基大典

四月初十。

越兮国都琼州城,位于最大的主岛明珠岛北部临海。

初夏的暖风自南海而来,裹挟着咸湿的海气,掠过依山临海而建的巍峨宫阙。三面环抱的嶙峋峭壁如沉默的巨兽,拱卫着这座喧嚣中的权力之城。宫殿檐角垂挂的鎏金铜铃随风轻响,叮咚之声悠远清越,似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帝登基大典奏响序曲。

宫门次第洞开,各国使团鱼贯而入,踏上铺着猩红波斯绒毯的御道。虞国使团末尾,清漓一身靛蓝锦袍,玉冠束发,身姿挺拔如青竹。面上精心敷了易容膏,肤色微深,眉目轮廓亦被眉笔与脂粉刻意描摹得硬朗几分,俨然一位清俊沉稳的少年医官。她身后半步,清尘玄衣劲装,腰悬乌金鞘短剑,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周身气息收敛得滴水不漏。玲珑则扮作随侍小厮,低眉垂首,双手稳稳捧着朱漆托盘,盘□□明珠浑圆生晕,翡翠屏风薄如蝉翼,皆是虞国贺礼中的珍品。

“主子,”清尘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不可闻,唯有近在咫尺的清漓能辨其意,“定安王的席位在龙座左首,拜帖已按暗桩途径送入。”他指尖在宽袖遮掩下,几不可察地朝大殿左侧示意。

清漓目光不动,只微微颔首。余光所及,紫檀螭纹长案后,蟒袍玉带的定安王楚舒言正斜倚锦枕。这位皇帝的二叔,约三十几岁,面容俊朗却透着阴鸷。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鎏金酒樽,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殿中济济一堂的各国显贵,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场即将开锣的好戏。清漓指尖在袖中轻轻捻过那封慕容长钦的密信,力透纸背的字迹如同烙印:“楚瑾安鹰视狼顾,楚舒言虎踞狼贪,越兮朝堂已成沸鼎。务窥虚实,慎之!”

“吉时到——!”

礼官拖长的唱喏之声忽起,骤然打断了殿中低语。鼓乐轰然奏响,雄浑磅礴。三十六名赤甲禁军手持丈二长戟,踏着整齐划一、撼动地砖的步伐,如赤色潮水般涌入大殿,分列御道两侧。簇拥之中,新帝楚瑾安踏着丹陛御阶,缓步而来。

玄底金绣的龙袍裹着年轻帝王颀长紧绷的身躯,十二章纹冕服在殿内通明烛火下熠熠生辉。他面容堪称俊美,然眉骨高耸,眼窝深邃,眸光锐利如淬毒鹰隼,扫视群臣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威压。薄唇紧抿,下颌线条如刀削斧劈,步履沉稳,却每一步都似踏在人心弦上,透着一股刻意压制却依旧呼之欲出的戾气。紧随其后的太后沈云湄,凤冠霞帔,仪态雍容华贵,眼角细纹被精致妆容巧妙遮掩,唯有一双凤目流转间,偶尔泄出的刀锋般的锐利,揭示着这位曾助子登基的铁腕人物绝非表面那般慈和。

“恭贺越兮新皇登基——!”

七国使团与越兮百官齐声贺拜,声浪汇聚,直冲雕梁画栋的殿顶,震得琉璃宫灯微微摇曳。即将十八岁的清漓随着虞国正使俯身行礼,垂首瞬间,目光却如游鱼般滑过对面凌国使团席间。

一道雪色身影撞入眼帘。凌云歌一身月白锦袍,银丝暗绣流云纹,在满殿华服中清逸出尘。玉冠束发,衬得面容愈发俊美如画,手中一柄玉骨扇闲闲轻摇,姿态慵懒风流。他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与身旁面容沉肃的颢天皇子齐轩,恰似一幅动静相映的工笔画。

“啧,凌国这位二殿下,当真是走哪儿都不忘招蜂引蝶。”玲珑借着倒酒的姿势,以气音在清漓耳畔飞快嘀咕,语气里满是促狭。

清漓几不可察地轻咳一声,目光顺势掠过左前方不远处越兮公主楚瑾萱的席位。一袭鹅黄宫装的少女,身姿纤弱如风中嫩柳,此刻却失了弱质纤纤的仪态,一双含情妙目直勾勾锁在凌云歌身上,葱白指尖将一方绢帕绞得几乎变形。

(二)四国献艺

华灯初上,宫宴正酣。

越兮皇宫夜宴的喧嚣弥漫在咸湿的海风里。金樽美酒,珍馐罗列,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宴过三巡,殿中气氛正炽,礼官清越的嗓音再次响彻大殿:“陛下有旨!各国献艺,共襄盛典!请诸国使者,一展风华!”

楚瑾安高踞龙座,唇角微勾,抬手示意,嗓音带着新帝特有的矜持与掌控:“朕久闻诸国风物殊异,各具千秋。今日良辰,便请诸位一展所长,共赏这四海华章。”

【虞国·江南烟雨入梦来】

丝竹之声先起,如潺潺溪流,淙淙入耳。十名身着素白鲛绡的舞姬,如流云出岫,飘然旋入殿心。水袖轻扬,似春风拂柳,袅娜生姿。舞至酣处,藕荷色轻纱屏风后,一道倩影娉婷而出。歌女玉娘,鬓边斜簪一朵羊脂白玉精雕的芙蓉,面容清丽,眸含秋水,顾盼生辉。启唇时,吴侬软语缠绵悱恻,一曲《采莲曲》婉转流泻:“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

歌声如江南烟雨,浸润心田。玉娘眼波流转,似不经意间掠过龙座,与楚瑾安探究的目光在空中一触。她旋即如受惊小鹿,羞怯垂首,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后颈。龙案后,年轻的新帝指节在光滑的案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目光在她腰间束带垂挂的一枚小巧精致的银铃上,多停留了一瞬。

“陛下似对虞国这江南小调,颇为心仪?”太后沈云湄含笑举杯,指尖赤金镶宝的护甲优雅地划过杯沿,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刮擦声。

楚瑾安收回目光,举起面前鎏金酒樽,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语气平淡无波:“靡靡之音,聊作席间消遣罢了。”目光却未再看场中,只凝视着杯中残酒。

【凌国·高原鼓震动山河】

虞国歌舞的余韵未散,凌国席间忽起击掌之声,清脆有力,三长两短。六对身着异域盛装的男女应声踏鼓登场!男子皆赤膊,露出古铜色精壮腰身,肌肉虬结,以彩绘图腾覆体,狂野剽悍;女子则着明艳彩裙,裙裾翻飞如烈焰燃烧。他们足踏特制铜鼓,随着领队老者手中骨笛的尖啸,舞步铿锵,鼓点由缓至急,渐如骤雨倾盆,咚咚之声直击人心,震得殿中烛火都为之摇曳!

鼓点攀至极巅,一名长相甜美的红衣少女如灵雀般自舞阵中旋身跃起,足尖轻点,竟稳稳立于一面铜鼓鼓面之上!她身姿舒展,双臂如翼,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完成一个惊险的倒立回旋,赢得满堂震天喝彩!

满殿惊叹声中,凌云歌却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青玉酒盏,待那领舞的少女喘息着盈盈下拜谢礼时,他才懒懒抬扇一指:“琅峰,赏。”

侍卫琅峰应声而出,捧出一只巴掌大的紫檀木匣。匣盖开启,顿时珠光宝气盈室——竟是满满一匣龙眼大小、浑圆莹润的南海东珠!琅峰躬身将珠匣奉于领舞少女面前。少女惊愕抬首,双颊瞬间飞红,指尖微颤地接过这份突如其来的厚赏,偷眼去瞧座上那月白身影。却见凌云歌早已转过头去,正与邻席的齐轩举杯谈笑,仿佛方才那价值连城的一掷,不过是随手丢出一枚铜钱般寻常。

“凌云兄这风流债,怕是要欠到南海之滨了。就不怕……那位拈酸吃醋?”齐轩执杯,语带揶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楚瑾萱的方向。

凌云歌挑眉,玉骨扇“唰”地展开,掩去半面风流:“齐兄所指……是哪位?”二人目光一碰,俱是心照不宣,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清漓远远瞧着,忍不住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这厮,果然走到哪里都不忘他那套招摇过市的做派!

【颢天·摔跤闹剧藏玄机】

颢天国的节目一开场,便引得满殿哄堂大笑。八名赤着精壮上身、仅着牛皮短裤的彪形大汉,如蛮牛般在殿中推搡角力,摔作一团。他们争夺的“彩头”,竟是一位以红纱覆面、身段妖娆的“草原明珠”。二皇子齐恒亲自扮作裁判,身着颢天传统服饰,操着一口生硬滑稽的越兮官话,在场边跳脚大喊:“摔!用劲儿!谁赢了,这美人儿就归谁抱回家!”

混乱推搡中,一名心急的壮汉脚下不稳,踉跄扑向那“明珠”,慌乱间竟一把扯落了蒙面红纱!

面纱下露出的,并非想象中娇艳如花的脸庞,而是一张布满沟壑、瘪嘴缺牙的老妪面孔!老妪还故作娇羞地朝那壮汉抛了个媚眼。

“噗——!”齐恒第一个捶地狂笑,眼泪都快飙出来,“哈哈哈!草原的规矩!掀了盖头就得娶回家!快!快把你家新娘子抱回去!”那壮汉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朝殿外逃去,慌乱间险些撞翻了定安王楚舒言的酒案,酒水泼溅,污了蟒袍下摆。

楚舒言脸色瞬间阴沉如墨,强压着怒火,拂袖掸去衣上酒渍。然而,他阴鸷的目光却并未追索那莽汉,反而如毒蛇般悄然游移,精准地投向大殿西北角——那里垂着一道厚重的深紫绒帘。帘幕缝隙间,隐约可见一道身姿娉婷、云鬓高绾的侧影,正静静注视着场中闹剧。

清漓抿紧唇瓣,强压下喉间笑意。余光瞥见齐轩以手扶额,无奈叹息,显然对自家弟弟这不着调的胡闹深感无力。倒是席间的楚瑾萱被这滑稽一幕逗得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趁机将身下的锦墩,不着痕迹地朝凌云歌的方向挪近了几分。

【越兮·仙子降世惑君心】

继虞国、凌国、颢天之后,戎狄、苍祈、晋尧和琉酋也分别献上了各国特色的歌舞。

当最后压轴的越兮国歌舞《龙凤吟》乐声奏响时,满殿通明的烛火倏然次第熄灭!只余下穹顶几颗硕大的夜明珠,洒下幽冷清辉。众人惊诧仰首,一缕清越缥缈的笛音,如天外仙乐,自高高的殿顶藻井深处幽幽传来。

在众人屏息仰望中,一道夺目的红影,攀附着缀满雪白茉莉的翠绿藤蔓,自穹顶飘飘然而降!红纱逶迤,如血似火,在幽暗的光线下流泻着惊心动魄的光泽。发间仅斜簪一支羊脂白玉长簪,素净得近乎凛冽。随着她翩然下落,藤蔓上洁白的花瓣簌簌飘落,宛如下了一场清香的雪,点点莹白映衬着那一抹惊世骇俗的艳红。

足尖轻盈点落于铺着波斯绒毯的殿心,腕间一对细巧银铃发出“叮铃”脆响,余韵悠长。清音阁花魁西门珩缓缓抬首,露出一张足以倾城的妖娆面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双清澈的眸子却蕴着万千情愫,似哀似怨,欲语还休。朱唇轻启,歌声空灵婉转,如泣如诉: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

歌声哀婉,诉说着红颜薄命、恩宠无常的千古悲音。那一刹,龙座之上,楚瑾安捏着酒樽的手指猛然收紧,瞳孔骤缩如针!杯中琼浆因他手腕的微颤而倾斜,一滴琥珀色的酒液,“嗒”地一声,滴落在紫檀龙案上。

太后沈云湄蹙眉,凌厉的目光瞬间刺向失态的儿子。楚瑾安似有所觉,喉结急剧滚动一下,强行压下眸中翻涌的暗潮,面上已恢复帝王的漠然。然而,那瞬间的失态,如何逃得过有心人的眼睛?

定安王楚舒言更是毫不掩饰眼中灼热的欲念。他身体前倾,目光如饿狼般死死锁住殿心那抹红影,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其生吞入腹。殿内暗流汹涌,叔侄二人的视线,如同两把无形的淬毒利刃,在西门珩身上无声地交错、厮杀。

“好一个祸水红颜,颠倒众生。”玲珑借着为清漓斟酒,以气音在主人耳畔低叹。

清漓面上不动声色,指尖却在宽袖内轻轻摩挲着那封密信。慕容长钦的字迹浮上心头:“西门珩,四大密探之首,攻心为上。”此刻,这枚精心布置的棋子,正搅动着越兮权力核心最深沉的漩涡。

(三)暗棋初动

盛大的献艺在余韵中落幕,殿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楚瑾安借口更衣,离席而去。清漓眼波微动,清尘的身影已如融入阴影的墨痕,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

片刻之后,凌国席间。琅峰借着为凌云歌斟酒,俯身低语:“殿下,越兮皇帝独自往西偏殿去了,形色有异,似要密会什么人。”

凌云歌手中玉骨扇“啪”地一收,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眸中兴致盎然:“哦?这倒是有趣。走,瞧瞧热闹去。”他起身离席,姿态闲适如赴花园小酌。

西偏殿内,烛火未燃。清冷的月色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洒下疏淡的银霜。楚瑾安屏退所有侍从,只留两名心腹侍卫按刀立于紧闭的殿门外。他独自立于阴影中,指尖捻着一封密信——凌云晨的亲笔,字迹力透纸背,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厉:“若陛下愿助我登凌国大宝,越凌两国万里海运粮道,尽归陛下掌中!”

“哼,好大的口气!”楚瑾安冷笑一声,眼中尽是轻蔑,五指猛地收紧,将那价值千金的冰蚕丝信笺狠狠揉作一团。

“沙沙……”窗外花树丛中,枝叶轻响!

楚瑾安眸光骤寒如冰,杀意迸现!他反应快如闪电,反手抽出龙案上一尊沉重的青铜饕餮镇尺,看也不看,运足臂力,挟着凌厉风声狠狠掷向殿角梁柱暗影处!

“咻——!”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自梁上飘落,玉骨扇“唰”地展开,扇面绷紧如盾,精准无比地迎上那呼啸而来的镇尺!

“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在寂静的偏殿炸响!扇骨与青铜镇尺猛烈碰撞,火星四溅!镇尺被巨力震得斜飞出去,“咚”地砸在蟠龙柱上,深陷寸许!

凌云歌借力旋身卸去劲道,稳稳落于朱漆殿柱旁,轻摇玉扇,姿态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致命一击不过是清风拂面:“陛下这待客之道,当真是别致新颖,令人难忘。”

楚瑾安眯起眼,眸中寒光如刀,上下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凌二皇子?深夜窥探朕之私密,莫不是想替你那不成器的三弟……探探路数?”

“探路?”凌云歌轻笑出声,扇尖随意点了点案上那团被揉皱的纸团,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弄,“我若真想插手凌国那点家务事,何须借越兮的东风?不过……”他踱步上前,随手拈起龙案上一枚蟠龙玉印把玩,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陛下若真与凌云晨那蠢货结盟,倒真是……省了我许多麻烦。”

楚瑾安额角青筋隐现,正欲发作——

“报——!”殿门外侍卫急促的禀报声骤然响起,带着一丝慌乱,“陛下!定安王府突遭大批黑衣刺客袭击!贼人凶悍,已冲破府卫,正朝……清音阁方向逃窜!”

(四)血色迷局

宫宴散罢,琼州城夜色已深。清漓避开主街喧嚣,戴上半张遮住鼻梁以上的玄色面具,身影如狸猫般敏捷,悄无声息地潜入清音阁后院。乐坊内丝竹已歇,唯余海浪拍岸的呜咽。

密室之中,烛火昏黄。负责琼州暗桩的凤九娘早已等候多时,见清漓闪身而入,立刻奉上一卷细小的密报:“主子,刚得飞鸽密讯。三日前深夜,楚瑾安曾密会凌云晨于城北‘观海别院’,所谈……正是两国联手,以海运粮草为筹码之事,但似乎尚未谈拢。”

“凌云晨?”清漓接过密报,指尖划过那个名字,秀眉微蹙,“凌国的夺嫡之火,竟已烧到越兮来了?看来这位三殿下,是真急了眼,不惜引狼入室……”

话音未落,门外忽传来三短一长、模仿得惟妙惟肖的鹧鸪鸣叫——玲珑示警!

清漓反应如电,身形一晃隐入角落巨大的紫檀木屏风之后,气息瞬间收敛。密室门被轻轻推开,一身红纱未褪的西门珩闪身而入。方才殿上颠倒众生的媚态荡然无存,此刻她眉眼含霜,眸光锐利如出鞘匕首。

“楚舒言的人盯上我了。”她声音冰冷,带着一丝紧绷的杀伐之气,“方才宴散,已有数道影子缀在身后。凤姨,按计划,今夜必须动手!迟则生变!”

几乎在西门珩话音落下的同时,清漓与凤九娘已如两道轻烟掠上清音阁屋顶。伏在冰冷的琉璃瓦上,俯瞰后院。

“砰!哗啦——!”清音阁描金绘彩的后门被数名蒙面黑衣人粗暴撞开!木屑纷飞!为首者身形魁梧,手中鬼头刀寒光闪闪,虽以黑巾覆面,但其袖口翻卷处,赫然露出一角用银线绣成的、振翅欲飞的海雕纹饰——正是定安王府死士的标记!

“果然沉不住气!”凤九娘伏在清漓身侧,手中软鞭如毒蛇般悄然盘紧,压低声音,“珩丫头刚回,他们便急不可耐地来抢人和灭口了!”

话音未落,后院之中异变陡生!

“呼——!”数支火把突然从暗处掷出,精准地落在院中堆积的干燥花木之上!烈焰腾空而起,瞬间将后院映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熊熊中,西门珩一袭红衣,如浴火红莲,傲然立于回廊之下。她指尖寒芒闪烁,数枚淬毒银针蓄势待发,嗓音却柔媚依旧,带着一丝慵懒的讥诮:“诸位深夜造访清音阁,杀气腾腾,是嫌方才的鼓乐不够尽兴,想听奴家再唱一曲……还是专程来索命的?”

“妖女受死!”为首死士怒喝,鬼头刀卷起恶风,当头劈下!

刀锋未至,西门珩素手轻扬!“嗤!嗤!嗤!”三道细微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那死士手腕、肘部、肩井三处要穴骤然剧痛,如遭毒蜂蛰刺,整条手臂瞬间麻痹!鬼头刀“当啷”脱手坠地!

西门珩红影一闪,裙裾翻飞如盛放的曼陀罗,轻盈避开喷溅的鲜血。她身法诡异灵动,在狭窄的回廊间腾挪,所过之处,指尖银芒连闪,扑上来的十多个刺客接连闷哼倒地,或捂眼惨叫,或全身抽搐,瞬间失去战力!

“留活口!”屋顶上,清漓低喝。

一道玄色身影如夜隼般自檐角飞掠而下,剑光如惊雷裂空,直取那为首死士咽喉!正是清尘!

剑锋在触及喉管皮肤的刹那倏然偏转,冰冷的剑脊狠狠拍在死士下颌!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同时,剑尖上挑,精准无比地挑落了对方蒙面黑巾!

一张布满刀疤、狰狞如恶鬼的脸暴露在火光下!那死士眼中掠过一丝极度的怨毒与疯狂,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牙齿猛地一合!

“噗!”一股浓稠腥臭的黑血瞬间从他口中狂喷而出!人已软软栽倒,气绝身亡!

“死士!齿藏剧毒!”清尘收剑退后,眉头紧锁,目光警惕地投向巷口——那里,沉重的马蹄声如闷雷般由远及近,楚瑾安的禁军铁骑已至!

就在禁军涌入后院,火把将满地狼藉照得纤毫毕现之际,一道月白身影却轻巧地翻过墙头,飘然落入院中。

凌云歌无视满地尸体和肃杀的禁军,目光径直落在那蹲在一具尸体旁正以银针探查死因的“少年医官”身上。她袖口卷至肘间,露出一截纤细却线条流畅的小臂,左手腕内侧,一枚形如新月的浅淡疤痕,在摇曳的火光与清冷的月光交织下,格外清晰,宛如雪地落梅。

“啧,”凌云歌抱臂倚在月洞门边,玉骨扇轻敲掌心,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的探究,“想不到虞国医官不仅妙手回春,这验尸查伤的手法,竟也如此娴熟老道,倒比治病更显功夫。”

清漓捏着银针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针尖险些刺偏。她稳住心神,缓缓起身,拂去衣上尘土,面具下的目光平静无波地迎向凌云歌:“凌殿下对这等污秽之事也有兴趣?莫非凌国刑部典狱之职尚有缺额?”

“兴趣?”凌云歌轻笑,忽然迈步上前,瞬间拉近两人距离。他俯身凑近,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松柏冷香,拂过清漓耳畔,压低的嗓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清晰:“我对叶岚叶大夫……兴趣甚浓。”

(五)毒计初现

禁军草草清理了现场,将尸首拖走,便如潮水般退去。清音阁后院重归寂静,唯有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与血腥气,昭示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密室之内,烛火重新点燃。西门珩已褪下那身染血的妖娆红纱,换上一袭素净的白绢襦裙,洗尽铅华,眉眼间的凌厉锋芒却更盛往昔,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名剑。

“楚舒言这人,狼贪虎视,疑心甚重。今夜这一出‘打草惊蛇’,反倒替我们铺了路。”西门珩冷笑。

凤九娘展开一卷绘有越兮沿海岛屿、航线的密制海图,指尖重重戳在东海某处:“主子,刚得急报。一日前,凌云晨派出的私船在‘鬼见愁’海域,伪装成海盗劫走了越兮三艘运往东海的粮船,想以此逼楚瑾安与他合作!楚瑾安得知后勃然大怒,已密令水师严查。若我们能将此事,巧妙栽到楚舒言头上……”

“不够。”清漓凝视着海图,缓缓摇头,“楚瑾安生性多疑,仅凭构陷,难以让他对亲叔父痛下杀手。需得让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深信不疑。”她的指尖在海图上轻轻划过,“三日后,东海将有十年不遇的飓风过境,巨浪滔天,航线断绝……正是‘海寇’趁乱劫掠越兮官粮的绝佳时机!”

西门珩眸光骤亮,唇角勾起一抹冰雪消融般的笑意。她从怀中掏出一枚温润莹白的玉牌,牌上浮雕一只睥睨展翅的海雕,正是她刚才趁人不不注意从死士首领怀中搜缴的定安王府令牌!

“楚舒言今日派十数名死士大张旗鼓送来这枚王府令牌,”西门珩将令牌轻轻放在清漓面前,“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借刀杀人的最好道具!”

回驿馆的马车上,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响。清漓摘下面具,倚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海风带着咸腥灌入车厢,吹散了几分血腥记忆。玲珑跪坐一旁,手法熟稔地为她揉捏着紧绷僵硬的肩颈。

“主子,”玲珑忍不住低声抱怨,“那个凌国二皇子,看您的眼神……啧啧,简直像饿了三天的野狼盯上了肥肉!绿油油的,瘆人得很!”

清漓闭着双眼,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若真是饿狼,方才在清音阁后院,就该当众撕下我的面具,或者揭穿我的身份。可他……没有。”语气中带着一丝了然和淡淡的嘲讽。

车窗外,清越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着夜风飘入一句带笑的调侃:“阁下今夜搅弄风云,好生忙碌。不过,琼州水深浪急,可要当心,越兮的饿狼,远比凌国的更凶、更贪、更不择手段。”

清漓倏然睁开双眼,抬手掀开侧帘。

月光下,凌云歌策马并行在侧。月白衣袍被海风吹得猎猎翻飞,袍角银丝暗纹流淌着清冷的光泽。他微微侧首望来,眸中映着漫天星河,深邃难测。

“不劳凌殿下费心。”清漓挑眉,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清越,带着一丝针锋相对的锐气,“驱狼逐虎,在下自有手段。银针淬药,已备足分量,专打那不识趣的……恶狼!”她指尖在袖中轻轻捻过一枚冰冷坚硬的毒针,眼底寒光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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