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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诀 第13章 暗夜惊鸿

作者:沙漠玫瑰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0-23 12:14:08 来源:文学城

(一)血色冰湖

十一月十八,冬至。

玉凌湖畔,冰面上精心布置的灯船与莲花灯交相辉映,将此处衬得如同琉璃仙境。

凌云歌紧握缰绳,□□黑马喷出的白雾在刺骨寒风中瞬间凝成细碎冰晶,簌簌落下。他面上谈笑风生,余光却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倏地,他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听风阁”茶楼二楼飞檐的阴影处,一抹极其细微、几乎被璀璨灯火淹没的金属反光——那是弩机卡榫在调整角度时刹那的冷芒!

“琅峰!”凌云歌瞳孔骤缩,暴喝声如惊雷炸响,穿透喧嚣。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一瞬间,三支通体乌黑箭头泛着幽蓝光泽的淬毒弩箭,撕裂寒风,带着刺耳的尖啸,呈品字形直射太子马车的车窗!

刹那间,凌云歌身影已如鬼魅般从马背上弹起。腰间乌金剑鞘脱手飞出,化作一道疾驰的玄光,精准无比地凌空横扫!

“锵!锵!锵!”三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几乎叠成一声。乌金剑鞘与三支毒箭猛烈撞击,火星迸溅!箭矢被巨力磕飞,深深钉入马车旁坚硬的冰面,溅起的锋利碎冰碴如暗器般四射,“嗤啦”一声,在太子凌云熙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划开一道细细的血痕。

“护驾!盾阵!”凌云歌的厉喝未落,训练有素的太子近卫已如潮水般涌上,瞬间在马车四周竖起层层叠叠的玄铁重盾,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将车厢护得密不透风。

街上的百姓见状,大惊失色,立刻惊呼着四散逃开,大街上一片混乱。

凌云歌旋身落地,脚尖在冰面一点,人已如离弦之箭扑向弩箭射来的方向。腰间长剑秋水般的寒光一闪而逝。两个刚从街角阴影中扑出的蒙面黑衣人,咽喉处血线乍现,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轰然倒地。温热的血珠喷洒在皑皑白雪之上,绽开数朵触目惊心的红梅。

“不止一队!西南巷还有弓手!”宋简兮反应亦是极快,挥剑格开数枚从刁钻角度射来的菱形毒镖。那毒镖同样泛着幽蓝光泽,显然也淬了剧毒。

茶楼之上,清漓眸光一凛。她猛地掀翻身前沉重的黑檀木茶案!案上青瓷茶盏、果碟、锡壶被巨力抛向空中,在刺客破窗而入的刹那,于半空撞得粉碎!锋利的瓷片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化作漫天飞刃,精准地嵌入三个手持强弓、正欲搭箭的蒙面人咽喉!三人身形一僵,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捂着喷血的喉咙颓然倒地。

玲珑娇叱一声,腰间软剑如灵蛇出洞,寒光闪烁间,已与另外两个扑向清漓的刺客缠斗在一起,剑锋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清漓扯下身上用作伪装的靛蓝锦缎披风,迅速缠住随身携带的药箱背带。足尖在窗棂上一点,身如轻燕,自二楼翩然跃下,稳稳落在混乱的街心。她看准几名正欲冲向太子车驾的刺客,手腕一翻,一包药粉无声洒出。药粉混着冰湖上弥漫的寒冷雾气,瞬间弥漫开来。那五六个刺客吸入药粉,身形顿时踉跄,眼神涣散,如同醉酒般东倒西歪,手中兵刃“叮当”落地。

就在人群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杀陷入更大恐慌,哭喊奔逃之际,玉凌湖中心异变再生!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艘装饰华丽悬挂着“福寿安康”巨幅灯幔的大型灯船,毫无征兆地四分五裂!木屑纷飞,烛火点燃了船上的绸缎装饰,烈焰冲天而起。与此同时,五十余名身着黑色夜行衣、足底绑着狰狞狼牙铁刺的蒙面死士,踏着燃烧的碎木,如鬼魅般自火光浓烟中飞掠而出,目标直指太子马车!

这些死士显然训练有素,身法诡异迅捷。足下狼牙铁刺在光滑的冰面上凿出深深孔洞,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所过之处,冰层应声崩裂!一些躲避不及的百姓惨叫着坠入刺骨冰窟,湖面瞬间被绝望的呼救与挣扎打破平静。烟火仍在夜空绚烂绽放,爆鸣声掩盖了地面的厮杀与哭嚎,构成一幅诡异而惨烈的图景。

“莫伤百姓!”“保护太子!”凌云熙虚弱却焦急的呼喊与凌云歌暴怒的嘶吼,在这片混乱的声浪中显得如此微弱。

混乱中,一支比寻常箭矢粗大近倍、通体由玄铁打造的巨箭,带着恐怖的破空声,竟从盾阵一处因护卫移动而产生的微小缝隙中穿透而入!箭镞闪烁着致命的幽蓝寒光,直取蜷缩在车厢角落的凌云熙心口!

“大哥——!”凌云歌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向马车。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形快如闪电,竟用血肉之躯挡在箭矢与兄长之间!

“噗嗤!”箭镞深深没入凌云歌左背肩胛骨的闷响,与车厢内凌云熙因剧痛和惊骇发出的闷哼同时响起!更险恶的是,那玄铁巨箭的箭尾竟暗藏精巧机关,在箭头入肉的瞬间,“咔哒”一声弹射出三根细如牛毛的冰蓝色毒针,尽数扎在了凌云熙因惊骇而抬起格挡的左腕之上!

“大哥小心!二哥!”对面的凌芊芊目睹这惊魂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惊声尖叫,一时竟忘了动作,呆立当场。

清漓眼神一凝,足下发力,几个起落便已跃上剧烈摇晃的太子马车。车厢内原本宽敞,此刻因四人同在而显得拥挤不堪,血腥气与冰蟾砂特有的刺骨寒气瞬间弥漫开来。

凌云歌强忍剧痛,背对着清漓,瞬间回头,反手将染血的剑锋精准地抵在清漓咽喉要害,声音因疼痛和警惕而嘶哑:“你是何人?!”马车外,护卫与刺客的厮杀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更有流矢不断射向车厢,均被护在外围的宋简兮和琅峰等人奋力击落。

玲珑见清漓上了太子马车,心知情况危急,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特制竹筒,拔掉引信,对准夜空。“咻——啪!”一道赤红色的火焰流星尖啸着窜上高空,在漫天烟花中炸开一朵醒目的血色莲花——慕容家紧急求援的信号!

信号升空不久,数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自“听风阁”及附近屋顶悄无声息地疾掠而下,正是清尘带领的慕容家暗卫!他们目标明确,行动如风,迅速解决掉茶楼顶上和西南巷残余的弓弩手后,立即如尖刀般切入外围战团,与太子护卫并肩作战,局势顿时为之一缓。

马车内,清漓对咽喉处冰冷的剑锋视若无睹。她目光锐利如刀,迅速扫过凌云歌背后汩汩冒血的伤口颜色、气息,以及太子凌云熙瞬间变得青紫的嘴唇和腕上凝结出的诡异冰霜状毒斑,眉头紧锁,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箭簇淬的是‘蛇吻藤’,见血焚脉;毒针是‘冰蟾砂’,寒毒蚀骨!”

“我在问,你是何人?!”凌云歌转身,看向清漓,提高了音量,剑锋又逼近半分,冰冷的触感紧贴着清漓的肌肤。

“能救你们命的人。”清漓语速极快。话音未落,她已闪电般出手,并非格挡剑锋,而是五指如钩,猛地抓住凌云歌被鲜血浸透、紧贴在伤口处的锦袍衣袖,“嗤啦”一声,竟硬生生将坚韧的衣料撕裂开来!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眼前,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更可怕的是,伤口周围,紫黑色的毒纹如同活物般,正沿着血脉经络急速向肘部蔓延,所过之处肌肤灼热滚烫,隐隐有焦糊之气——正是蛇吻藤毒发的恐怖征兆!

“蛇吻藤遇血则焚,毒性猛烈,你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清漓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宣判。

凌云歌闻言,瞳孔猛地一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灼热狂暴的毒性正在体内肆虐,焚烧着他的经脉。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决断——抵在清漓咽喉的剑锋倏然撤回!但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依旧紧紧锁定着清漓脸上那半张冰冷的银狐面具,探究、警惕、亦有一丝难言的复杂。太子凌云熙蜷缩在车厢角落,浑身剧烈颤抖,嘴唇已由青紫转为乌黑,左腕被毒针刺中的地方,冰霜迅速蔓延,整条手臂都覆盖上了一层诡异的白霜,气息微弱,显然冰蟾砂的寒毒已侵入心脉。

清漓迅速从随身药箱夹层中取出一个羊脂白玉小瓶,看也不看便扔到呆立一旁的凌芊芊怀里,厉声道:“快!倒出一粒,塞进太子口中!嚼碎咽下!快!”

“哦……哦!好!”凌芊芊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拔开玉瓶塞子,倒出一粒拇指盖大小、散发着奇异药香的暗红色药丸。她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捏不住药丸,好不容易才塞进太子微微张开的嘴里。意识模糊的凌云熙本能地咀嚼了几下,艰难地吞咽下去。

清漓的动作更快!她指尖寒光连闪,数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已如疾风骤雨般刺入太子胸前几处要穴,快得拉出道道残影,正是为了护住其心脉,暂缓寒毒攻心!

凌云歌的目光在清漓被面具遮掩的脸上逡巡,最终停留在她未被面具完全覆盖的、小巧如玉的耳垂后方——那里,一颗殷红如血的朱砂痣在凌乱的发丝间若隐若现。

“想要他活命,按住膻中穴!用力!”清漓头也不抬地对凌云歌喝道,同时抓过他染满鲜血的右手,精准地按在太子胸口正中的膻中穴上。

凌云歌只觉掌心触及一片冰冷刺骨,不敢怠慢,强忍着自己背部的剧痛和体内灼烧,依言用力按压。

清漓则转身,毫不犹豫地从药箱最底层一个密封的玉盒中抽出三根通体金黄、细长柔韧的金针。她眼神凝重,深吸一口气,闪电般将金针刺入太子左腕毒针伤口附近的“内关”、“大陵”、“神门”三穴!针尖甫一入肉,一股极其阴寒霸道的气息便顺着金针反噬而上!

“嘶……”清漓倒抽一口冷气,持针的右手虎口瞬间凝结出一层肉眼可见的晶莹白霜!冰蟾砂的寒毒之烈,竟至于此!她运起内力相抗,才勉强稳住金针不坠,额角已渗出细密冷汗。

(二)雪夜疗伤

混乱的刺杀现场被迅速控制,死士或伏诛或逃遁,受伤的百姓和护卫被紧急安置。太子车驾在重重护卫下,转移至离玉凌湖最近的一处官办医馆“济世堂”。医馆内灯火通明,浓重的血腥气与苦涩的药香混杂在一起,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

偏室之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着冬夜的寒意。凌云歌赤着精壮的上身,背对门口趴在铺着厚厚棉褥的软榻上。左背肩胛处,那被玄铁巨箭撕裂的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边缘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灼热的高温使得周围肌肤都微微发红,蛇吻藤的毒性仍在顽强地侵蚀着。汗水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不断滚落,滴在身下的棉褥上,晕开深色痕迹。

清漓站在榻边,两只袖口微微挽起,将一柄锋利的匕首在跳跃的烛火上反复灼烧,直至刃尖通红。银狐面具依旧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唇和专注低垂的眼睫。

“忍着点。腐肉不除,毒难尽消。”她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话音未落,左手已如铁钳般牢牢压住凌云歌因疼痛和紧张而微微绷起的脊背肌肉,右手通红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剜向伤口深处!

“嗤——!”利刃切入腐肉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伴随着皮肉焦糊的微臭。剧烈的疼痛让凌云歌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额头上、脖颈上青筋暴凸。他猛地咬碎清漓刚才塞到他口中的镇痛药丸,一股辛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才将冲到喉咙口的痛吼硬生生压了回去,只从齿缝间泄出一丝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豆大的汗珠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滚落,砸在枕席上。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昏厥,目光无意间瞥向榻边铜镜。模糊的镜面中,映出身后的景象:那少年“医者”正全神贯注地处理着他背上的伤口。银狐面具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紧抿的唇线和小巧的下颌。那低垂的眼睫又长又密,在跳跃的烛光下,于眼睑处投下两弯浓密的阴影,随着她手中精准而稳定的动作微微颤动。这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的神态,竟与他记忆中幼时生病受伤,母后穆菲妍在灯下为他细心清洗伤口、涂抹药膏时的温柔身影,奇异地重叠在了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冲淡了部分灼骨剧痛。

清漓的动作精准而迅捷,腐肉剔除干净,又用烈酒反复冲洗伤口,敷上厚厚一层墨绿色、散发着浓烈草木清香的药膏。最后以干净的雪白棉布层层包裹,伤口包扎得干净利落。

她扶起凌云歌,帮他将褪至腰间的锦袍小心地穿上,仔细整理好衣襟和袖口,避免触碰伤口,动作轻柔而迅捷。

“蛇吻藤毒性霸道,虽已拔除大半,外敷了拔毒生肌散,余毒仍会暂时灼烧经脉,气血不畅。这三日内,左臂不可提重物,更忌运功动武,否则经脉受损,恐有后患。”清漓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依旧冷静清晰。

“多谢救命之恩!”凌云歌侧身靠在软枕上,气息仍有些不稳,目光却锐利如初,紧紧锁住清漓,“敢问恩人大名?今日大恩,凌云歌铭感五内。”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清漓整理药箱的双手,在那挽起的袖口处——纤细的左手腕内侧,一枚微微凸起的弯月形浅淡疤痕清晰可见,如同雪地上落下的一弯新月。

就在此时,门外骤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砰!”房门被人大力踹开。宋简兮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肩踉跄而入,肩头赫然插着半截染血的断箭,血色隐隐发黑,显然箭头淬了剧毒!他脸色苍白,气息急促,急声道:“二殿下!外头清理战场,发现有几个刺客趁乱逃脱了,身手极高,没留下一个活口!更麻烦的是,三殿下带着大队禁军赶到了,打着‘护驾’的名义,正欲接管此地防务和所有伤者!”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隔壁安置太子的房间突然传来凌芊芊惊恐的哭喊和侍卫们的惊呼!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快来人啊!太子殿下吐血了!”

清漓与凌云歌脸色同时一变!两人迅速冲入隔壁房间。

只见凌云熙躺在榻上,身体剧烈抽搐,口中不断呕出粘稠的乌黑血液,面色已呈死灰,腕上的冰霜蔓延速度似乎更快了,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怎么会这样?!”凌云歌目眦欲裂,一把抓住旁边吓得手足无措的凌芊芊,“芊芊!大哥方才可服了什么?”

凌芊芊哭得梨花带雨,指着地上一个打翻的青瓷药碗,碗底残留着些许琥珀色、散发着甜腻桂花香气的粘稠液体:“我…我看大哥昏迷中眉头紧锁,想是伤口疼得厉害…又怕药太苦…就…就偷偷把药丸化在了桂花蜜水里喂他…呜呜呜…大哥以前最怕苦了……”

“桂花蜜?!”清漓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她一个箭步上前,夺过那残留的碗底凑到鼻尖一嗅,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蠢货!谁让你自作主张!冰蟾砂遇甘甜之物,其寒毒反增十倍!这桂花蜜……是催命符!”

她话音未落,眼中厉色一闪,突然抄起旁边桌上温着的一整壶滚烫烈酒,看也不看,猛地泼向房间中央熊熊燃烧的炭盆!

“轰——!”烈焰遇酒,瞬间腾起半人高的炽热火舌!

就在这烈焰爆燃的刹那,清漓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惊骇的动作——她闪电般扑到太子榻前,双手抓住凌云熙身上那件象征储君身份的明黄色十二章纹衮服前襟,运足内力,“嗤啦”一声,竟硬生生将那价值连城的衮服从他身上撕扯下来!

“你做什么?!”凌云歌惊怒交加。

清漓充耳不闻,手臂抡圆,将那件华贵的衮服狠狠抛向刚刚腾起的烈焰!

“滋啦——!”衮服上的金线刺绣、明珠玉扣一遇高温,竟诡异地析出大股大股浓稠的靛蓝色烟雾!那烟雾带着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异香,迅速在室内弥漫开来!离得稍近的两个侍女只吸入一丝,便双眼翻白,软软倒地。

“闭气!烟有毒!”清漓厉声嘶吼,同时将一块早已用解毒药汁浸透的棉帕死死捂住太子凌云熙的口鼻!她自己则屏住呼吸,毫不犹豫地俯身,双臂穿过凌云熙腋下,将他沉重的身躯背起,踉跄着撞向侧面的板壁!

“咔嚓!”一声轻响,看似严实的板壁竟被她撞开一道暗门,露出后面黑黢黢的狭窄通道!显然这医馆内部构造复杂,留有后路。

“跟我走!”清漓的声音从暗门后传来。

凌云歌反应极快,一手揽住惊魂未定的妹妹凌芊芊,毫不犹豫地紧随清漓,闪身没入黑暗的通道。宋简兮强忍伤痛,咬牙跟上,顺手将暗门重重关上,隔绝了那致命的毒烟和门外隐约传来的凌云晨带着禁军逼近的呼喝声。

(三)遗帕识叶

暗巷幽深曲折,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清漓背着昏迷的太子,脚步却异常稳健,显然内力修为不俗。凌云歌护着妹妹紧随其后,宋简兮咬牙断后,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追兵。

巷口,一辆不起眼的青布篷驴车静静停着,车前挂着一盏昏黄的防风马灯。赶车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沧桑,正是鬼夫子,玲珑则焦急地掀开车帘一角张望。

“快上车!”鬼夫子低喝一声。几人迅速钻进车厢。

“走!”鬼夫子一声轻叱,驴车悄无声息地驶入更深的夜色。

破晓时分,天光微熹。驴车停在了城郊一处偏僻的农家院落前,院内飘散着淡淡的草药清香。这里是慕容家在凌国皇都附近的一处秘密据点。

一间收拾干净的厢房充作了临时药庐。凌云歌从昏沉中醒来,背部的剧痛和经脉的灼烧感依旧清晰,但精神已好了许多。晨光透过糊着纸的窗棂,温柔地洒入室内。

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救了他和兄长性命的少年医者。

清漓侧身对着他,正站在一张简陋的木案前捣药。她已除去了象征商队少东家的锦袍和那半张冰冷的银狐面具,露出一身朴素的靛蓝布衣,发间那些西南风格的繁复银饰也已取下,只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松松绾住青丝。脸上深褐的易容膏大半洗去,虽仍有掩饰,却已能窥见小半张清隽秀逸的侧脸轮廓——肌肤细腻,鼻梁挺直,下颌线条优美。尤其是那双低垂的眼眸,眼尾天然带着一丝微微上挑的弧度,专注捣药的神态,在晨光的勾勒下,竟让凌云歌莫名想起了昨夜冰湖之上,那盏在寒风中摇曳生姿、光华璀璨的瑞凤彩灯。

“醒了?”清漓并未转头,眼角余光瞥向床榻。她停下手中的药杵,拿起一个早已备好的青瓷小瓶,随手抛向榻上的凌云歌,“接着。外敷的药膏,每隔六个时辰换一次,敷前需用烈酒净手净伤处。”她指尖还沾着刚捣碎的墨绿色龙舌草碎屑,散发着清苦的气息。

凌云歌抬手稳稳接住瓷瓶,瓶身素雅,入手微凉。

“太子殿□□内余毒未清,冰蟾砂阴寒入骨,需连服七日‘甘遂汤’驱尽寒毒,药方我已写好放在案上。”清漓依旧侧身对着他,语气平淡地交代着,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凌云歌握着尚带余温的青瓷瓶,指尖能感受到瓶身细腻的釉质。他看着眼前这张平凡却气度不凡的脸,还有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瑞凤眼,昨夜马车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再次闪过脑海。一个念头在心中愈发清晰:此人绝非寻常商贾或游医!

就在清漓起身欲去查看炉上汤药的瞬间,凌云歌动了!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虽左臂不能用力,但右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擒住了清漓的手腕!拇指带着试探的力道,重重按在她腕间的命门穴上!

“慕容家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神乎其技。”凌云歌的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压迫感,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一丝破绽,“如此精妙的解毒手段,如此灵通的消息渠道,西南蛮荒瘴疠之地,怕是养不出阁下这等人物吧?”

清漓手腕被扣,身体瞬间绷紧,面具虽除,易容后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明显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倏然冷了下去,寒芒乍现。她猛地发力,手腕如同滑溜的鱼儿般一拧一抽,迅捷无比地从凌云歌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二皇子过誉了。”她后退半步,声音带着刻意的疏离,转身走向木案,开始整理案上散乱的药材,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发生,她迅速转过身,将手背到身后,不再看他,而是低头去整理案上散落的药材和药箱,语气恢复了那种带着疏离的冷静:“西南边陲,瘴疠横行,蛇虫遍地。商队行走其间,总要有些傍身的保命手段,让二皇子见笑了。”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声音冷了几分,“二皇子若真对在下身份存疑,与其在此试探,不如派人去查查贵国三殿下凌云晨……位于西郊枫林别院地窖里的东西。或许,那里有您更想要的答案。”她的话语点到即止,却如重锤敲在凌云歌心上。

在清漓转身整理药箱时,动作幅度稍大,宽大的袖口在案角不经意地拂过。一方折叠整齐的素白丝帕悄无声息地从袖袋中滑落,飘然掉在凌云歌脚边的青砖地上。清漓专注于药箱,并未察觉。

凌云歌目光微凝。他不动声色地俯身,修长的手指迅速将那方丝帕拾起,入手丝滑微凉,是上好的江南云光丝。他佯装随意地将帕子拢入自己袖中,指尖却在帕角处触到了一处微凸的绣纹。他借着转身走向榻边的动作,极快地低头瞥了一眼。帕角边缘,以同色丝线绣着一个极小的虞国古朴篆字——“叶”。绣工精细,若不细看,几乎与帕子浑然一体。

凌云歌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将袖中的手微微收紧,感受着那方丝帕柔滑的触感。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清漓忙碌的背影,那清瘦的脊背挺得笔直,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与秘密。

(四)凤眸烙心

三日后,凌国皇城的风雪依旧未歇,但朝堂上的风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禁军奉旨搜查三皇子凌云晨位于西郊的枫林别院,果然在其地窖深处搜出了数卷越兮国特有的毒物典籍,以及一批精良的□□机残件。经兵器监辨认,弩机部件上的特殊标记证实其产自越兮**械坊。更关键的是,刺杀太子时所用的玄铁箭簇,其锻造工艺与兵部上月新铸、专供三皇子府卫使用的一批箭矢完全相同!

铁证如山。凌云晨跪在御书房外的雪地里,声嘶力竭地喊冤,声称遭人构陷。然而,震怒的凌皇凌文宇根本不予理会,直接下令将其禁足府中,听候发落。

与此同时,东宫之内暖阁生香。凌云歌懒洋洋地窝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左肩背上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限制了他的行动。他手中把玩着那个装着药膏的青瓷小瓶,指尖轻柔地摩挲着光滑微凉的瓶身,仿佛还能感受到其上残留的一丝若有似无的药草气息和……那人指尖的温度。

“查,给我彻查这个‘叶岚’。”他将几缕从太子衮服上烧熔下来的、染着诡异靛蓝色的金线抛给侍立一旁的宋简兮,眼神深邃,“我要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与慕容家的确切关系,还有……他是否与越兮国也有牵连?”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宋简兮接过金线,小心收好,又想起什么,苦着脸揉了揉自己包扎好的肩头:“殿下,属下这箭伤余毒未清,现在还疼得厉害呢……您看,这把火烧得够旺了吧?三殿下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我爹那个老狐狸……”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瞄了一眼旁边正在批阅奏章的太子凌云熙。

凌云熙放下朱笔,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随手抄起案头一本厚重的《国策》,朝着宋简兮的方向虚虚一掷:“拿回去好好研读,权当养伤消遣了。顺便在你爹面前多‘哭诉’几回,让他老人家也‘心疼心疼’你这独苗。”

宋简兮敏捷地接住书卷,夸张地“哎呦”一声,仿佛被砸得不轻,脸上却堆满了促狭的笑意:“得令!属下这就回家‘养伤’去,定要把我爹心疼得睡不着觉!”说罢,抱着《国策》,龇牙咧嘴地退了出去。

暖阁内恢复了安静。凌云歌看着宋简兮离去的背影,眼神却渐渐飘远,失去了焦点。他缓缓将左手缩进宽大的袖袍之中,修长的手指在袖袋深处,轻轻摩挲着那方柔软的云光丝帕,指尖一遍遍描摹着帕角那个小小的篆体“叶”字轮廓。窗外,几株老梅在风雪中绽放,红艳似火,冬日的阳光苍白而清冷,透过窗棂洒在他沉思的侧脸上。那丝帕上微凸的纹路,带着江南云光细腻温软的气息,无声地撩拨着他所有的探究欲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悸动,如同一个烙印,悄然烙在了他的心头。风雪叩窗,他深邃的眼眸映着跳动的烛火,无人知晓其中翻涌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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