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未曾变桑田 第36章 第 36 章

贺卿漾开一抹会心的笑，长睫轻颤，看着阳光下的韦泱，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寒冬里也变得温暖如熙。

韦泱在福利院一呆就是一天，直到天黑，跟孩子们一起吃个大锅饭才从打道回府，贺卿就这么安静的守在他身边。

贺卿神志有时也会有一丝恍惚，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身边何人？直到他目光再度落在韦泱脸上，他才能回神……

坐在回程的车上，看着窗外穿梭而过的路灯车灯交集在一起汇成光影流，贺卿思绪又飘得很远……在临安府……在月牙泉……在灵山……在古寺……悠远规整的马蹄声……

看贺卿默不作声，韦泱觉得这车内气氛似乎太沉闷了点，便试探的问了一声：“贺卿……你怎么了？忙了一天，是我冷落你了么？”

贺卿轻轻的摇了摇头，并没有作答。

韦泱边转道边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贺卿那深锁眉头的表情，像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似的，欲言又止。

韦泱还没来得及再追问，忽地，贺卿在静谧的车厢里掷地有声的甩了一句：“有东西跟上我们了……”

“啥？”韦泱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直觉跟经验告诉他，贺卿这么说，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贺卿沉思片刻又道：“你刚进山路绕出来的那段，有个小东西跟着我们，跟了有一段，应该有所求，我且把灵识收了，让这个小东西进车里，可好？”

韦泱想说，不好，但是话到嘴边又成了好。贺卿都这么说他用波棱盖想也知道肯定又是那些鬼魅魍魉，韦泱光是想到上次展会里那些个“真实版万圣节”就直觉得头皮发麻了。

蓦地，贺卿又补充道：“放心，是个小妖，长相尚算‘萌’或者说叫比较‘Q’”，知道韦泱怕那些恐怖的鬼怪，贺卿贴心的来了个现代语版本的“温馨提示”。

闻言，韦泱只牵强的抽了抽嘴角，你说“萌”就“萌”吧。

看到韦泱默许，贺卿立马并起双指，口中轻念几句，就敛去所有灵识防御屏障。

那只小妖这才敢飘进到韦泱的车后座，待他坐定后，韦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才哆哆嗦嗦的抬眼从后视镜里瞟了瞟。

原来这货是个修炼成精的小葫芦妖，对，就是我们认知里从小唱到大的：“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个花……”的那个葫芦“娃”。

韦泱只觉得这个葫芦妖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葫芦娃”。看模样大约像人类的六七岁儿童，圆圆的大脑袋，剃了个瓜皮头，只是眼睛全是黑瞳，没有眼白，皮肤白里透着青绿，也有手脚，穿着个小肚兜一样的绿色马甲跟小短裤。乍眼一看觉得像个变种的“河童”……看他在大冬天里穿着那么凉快，韦泱忽地想起贺卿说过，它们不知道热冷，但韦泱实在不觉得这个小妖哪里“萌”哪里“Q”……

“大师……”，那个小葫芦妖怯生生的叫了一声，这声音倒是实打实就像孩子。

贺卿面上波澜不惊，抿着唇，垂了一下眼眸忽又抬起从后视镜跟小葫芦妖打了个照面。

他的眼神让小葫芦妖心下一惊，看来的确没有什么鬼魅魍魉是不怕殊途门的修灵术士。

“说罢，有何事？你可曾见过我？见过我们？”

韦泱在一旁开车，听贺卿这问话的口吻，倒觉得好像一个教导处主任在教训熊孩子似的。

只见小葫芦妖毕恭毕敬的向贺卿作了一个揖，突然从后座中间往副驾驶位探前半个身子，韦泱被他这么一动，吓得方向盘都要抓不稳，虽然小葫芦妖并不是靠向他，但是韦泱是真的从心里排斥这些，贺卿见状，伸出手，覆上韦泱抓方向盘的手正色道：“莫怕，他不伤人，是个好妖，我能窥探得他的平生种种，镇静一些。”

韦泱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但还是禁不住流了两滴冷汗下来，贺卿转而对小葫芦妖道：“说吧，无碍。”

小葫芦妖黑得发亮的眼看了看韦泱身侧，又看了看贺卿，他轻叹一口气，娓娓而道：“大师，我在展会上见过你，你们。当时你跟二殿下正在对决，我认得你的配剑还有令牌，你这般好相貌，我也认得。当年我在灵山时还没修得人身时，你曾救过我一次，可能你不记得了，你可跟我共情，一探便知真假。”

贺卿听见小葫芦妖这么一说，原来是旧识，他缓了一会又道：“从前的事，大抵我记忆不全，不甚记得，你是为何事而来？”

小葫芦妖这才说出原委：“大师，我知你是殊途门的大祭司，我为我爷爷来求，他就一个人住在刚才那座矮山上，原先那里有条叫‘霞碑’的村子，但是现在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老爷爷一个人住在那块，我本没心能寻得上你，刚好我正无聊坐在树上数车，幸而看见你们的车有您的灵识，我就斗胆跟上来……”

韦泱虽说是有点怕小葫芦妖，但是八卦是人类最大的恶趣味，所以他还是竖起耳朵，好好听了听这事的来龙去脉。

不听不要紧，一听韦泱就觉得这是“真人版”……啊！不对，是“真妖版”的“葫芦娃”最要命的是这个小妖精还有跟《葫芦娃》一样有个“爷爷”，啧啧，活久见……

贺卿听闻也只是哼了一声：“嗯”，接着小葫芦妖又吞了吞口水道：“我爷爷是个独居老人，他已经摔倒在家有半月多了，没法出门下山买米买菜，我这副样子也帮不上忙，求求大师，开开恩，帮帮我爷爷吧。”

小葫芦妖刚说完，两只黑黝黝的眼睛居然还趟下泪水，韦泱就忍不住追问：“你为什么叫他作爷爷，按你说的，这个老人家应该是不知道你的，对吧？”

小葫芦妖嘟了嘟嘴擦了把眼泪，吸了一下鼻子又道：“是，他不知道我，但是他救过我的命，先前我被山鼠精连根拔了，修为也被吸了大半，半死不活，是这个老爷爷把我重新种在土里，每日细心照料，还给我做了个竹棚，不用日晒雨淋，所以求求你们救救他吧，他痛得下不来地，我……怕他熬不住。”

这么一听，这倒是一个感人的故事，这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妖精，不等贺卿回应，韦泱瞬即就在下一个高速出口调头开了回去，群众问题，作为一个好警察，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后视镜里的贺卿看见韦泱这番动作，眉额疏朗，一切都如他所料。

韦泱的车在疾风中快速行驶，待他们到了那座矮山，才发现这山路杂草丛生，这都多久没人走动了，韦泱和贺卿跟着小葫芦妖一路步行至那个爷爷家里，走了快半个小时，才看到一间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民房，这种黑灯瞎火的时分，屋里连灯都没开。

韦泱打开手机自带的强光灯照看四周，这一带好多房子早就人去楼空，只剩下这个老爷爷房子院落有人生活痕迹，韦泱找到铁门，拍了几声，大声喊道：“有人吗？您好，有人吗？我是人民警察，有人吗？”

韦泱等了一会，发现没人应声，又再度拍了几下铁门，铁门在死寂的山中“哐哐”回响，终于，从屋内传出一声虚弱无力苍老的声音：“有……有人……”

听这般气若游丝的状态，韦泱心知这老人家状态应不是很好，他得加快进度看看具体情况。

韦泱扯着自己的嗓子又对屋内大声的喊：“老大爷，您别怕啊，我真的是警察，是有人告诉我们说您摔倒受伤在家，让我们过来帮忙的，我现在就进去，您别怕哈，要是这门我打不开，我会采取‘必要’的破门手段，回头再给您修好，您放心好了，我进来了。”

说罢，韦泱还没使劲，只轻轻一推，那铁门就自己开了，看来这鬼地方真的连贼都不来光顾，锁都不用锁，韦泱甫一进去，一股难闻刺鼻的恶臭就迎面扑过来。

瞬间，韦泱俊容皱成肉包褶子，立马屏住呼吸，用手机强光灯照了一圈，找到电灯按钮，韦泱顺手就把电源开了，屋内暂且有了些光亮，顺着光线，韦泱又往里头探了探头，又喊道：“老大爷，您在哪？我进来了，是在里屋吗？”

韦泱实在是憋不住气了，猛地喘了几口臭气，泪花都给迸出来，闻着这味真的冲得很，不由得可怜巴巴看了看气定神闲站一旁的贺卿，贺卿倒是什么动作也没有，韦泱心道：你别告诉我，你连嗅觉都没有吧？

贺卿感到有两道“炽热”的目光投向自己，他顺势看了过去，只见他抿着嘴唇微微一笑，说：“尸臭比这个更甚……精怪化水则更浓……”

听贺卿这么一说，韦泱几欲作呕，顿时只觉得一脸黑线冷汗，眼尾余光扫了一下跟在贺卿身旁小葫芦妖，见那小葫芦妖神色凝重，韦泱也没心在这关口打趣。

他三步并成两步便走到里屋，一把推开了残旧的木门，只见有个头发跟胡子都花白，状如枯槁的老头子半躺在早已污秽不堪的床褥上。

床边有个小木椅，面上放了些吃剩的方便面跟饼干渣，看样子都不知道馊了多久，韦泱心又被眼前这一幕狠狠拧痛。他的灯光照到老人脸上，这才发现老人眼睛好像是有问题，像是看不清。

韦泱忍着恶臭走到老人面前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老大爷，您别害怕，我是人民警察，我这就给您送去医院治疗，给您弄干净身子，换上干净衣服，我车里还有些面包，您先凑合吃，我这就给您打120喊救护车过来，您不用担心，花费我担着啊。”

听着韦泱这像豆子落铜盘的连珠炮发，老人家有好一阵都没反应过来，但韦泱就是这样的人，他只顾把自己想说的的说出来，才没那么个耐心管人家怎么回应自己。

噼里啪啦说完一大串，韦泱便直接拿起手机急呼救护车，谁知道山里信号不好，他不得不挪到屋外去打，迈腿前，韦泱又凑近老人家耳边说：“老大爷，您别怕，有我，我是警察叔叔，长得又帅又正气，我给您安排好，放心，我出去打电话，您别慌，我很快回来。”

小葫芦妖静静的看着韦泱忙前忙去，他本以为能帮忙的是贺卿，想不到，是个陌生的“警察叔叔”完成了他所求之事，贺卿从头到尾都没有机会出手，小葫芦妖修炼了差不多上千年，从来没看见过一个凡人，对于它们这些低等妖物的所求那么卖力帮忙……实在叫他大开眼界。

贺卿目光落到屋外韦泱背影上，突然开口说：“他从来都是这么热心的一个人……”

小葫芦妖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使得他对人类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与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