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未曾变桑田 第35章 第 35 章

良久，韦泱才睁开润湿的眼睫，放开揪着贺卿衣襟的手，他眼圈里红丝未退，惊喜惊慌惊恐,失而复得写满在韦泱眼帘内。

韦泱从未想自己害贺卿这般的苦痛，若是早知道这些忌讳，他是怎么都不会去试探，何必要贺卿生生挨着灼烧生绞之刑。

贺卿额角上还有未消沉下去的青筋盘驳，满额的冷汗沾湿凌乱的碎发，发色越发的郁沉，它们都在宣示贺卿曾经历的煎熬。

贺卿也缓慢睁开濡漉发红的眼眸，水汽氤氲，清明的瞳仁从新聚焦定睛看着韦泱，长睫浓密，眼眸印出韦泱清俊的脸。

灯光下的韦泱，目光柔和的跟暖光混成一种晕开的橘黄底色，心底下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怕惊扰到对方敏感的神经。

韦泱看着贺卿犹如神祗玉像的容貌，带点疲惫病态的凄美绝丽，嘴唇干裂苍白的如砂纸，但气息已经平稳。

他们二人同时想开口却没人接话，气氛有点尴尬，韦泱径自走到沙发上，坐下，一言不发。

贺卿尾随而至，坐在他身旁，一样抿着嘴没说话。

他们眼下倒好像在暗暗较着劲的两个小孩。两人转头一想，你我都皆为男子，这些事好像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跟耿耿于怀。放开来看，这就等同于生死攸关时刻，我为你挡了致命的一击是无差的。

但为了贺卿，韦泱他愿意妥协愿意低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献祭出来，“义无反顾”这四个字在他身上得到最充分的诠释。

最终还是贺卿开口对韦泱说了句:“谢谢你又救了我。”

闻言，韦泱疲惫的笑了笑，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笑得虚脱无力又如释重负，瓦解了刚才那冻到冰点的尴尬，他好像刚经历一场生死争夺战一样，真他妈累啊！

韦泱不自然的别开脸，不想贺卿看到他敏感脆弱的神色。下一刻，他又忽地转回来对着枕在沙发上的贺卿严肃的说：“贺卿，以后不要做这么傻的事，我只需要你好好的。”

韦泱没谈过恋爱，常听人说，恋爱中的人们，很多时候把“仪式”看得很重，在韦泱看来，仪式倒是恋爱中奢侈的调剂品，是锦上添花罢，好看是好看，但不够实际，平实难道不是恋爱的根基吗？不得不说，韦泱这思维依旧是彻头彻尾的“直男”款。

贺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无言的低下头看着刚才被自己抓得起了皱褶的沙发垫布，这杂乱交错的褶皱像极他内心深处的思绪纠缠不休。

见贺卿没正面跟自己对话，韦泱也有些迟疑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又从何说起，但韦泱如果把这些话都压在自己心头，他又怕贺卿会不会想到别的引起隔阂。

他突然想起贺卿之前念过的一首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入骨相思？唉……韦泱转过身，坐正，面向还在播放节目的电视机。贺卿没法看他的脸，也没法判断从韦泱说这些话的表情猜测他的心思。

良久，韦泱刻意压低自己的情绪，缓缓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个人，习惯了，但是你出现了，一个人一个鬼，我也习惯了，无论以后你跟我之间……也许会有散席的一天，未来的事，谁都没法说的准，但我也愿你安好，愿你永远的好，我一个人来这世界，一个人离开这世界，也是很正常。”

话落半晌，韦泱跟贺卿都是安静的各自坐在原地，韦泱两只手在互相揉搓，手被搓的一道白一道红，贺卿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的手，他们俩人明明彼此挨的那么近，但心却像坐下天平的两头。

好一会，韦泱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圈暖气，接着说:“但是我无法做到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苦……甚至离开，我……真的做不到，与其说我救了你，你也在救我，唉，不说这些扫兴的了，你好好的就可以了。”

韦泱自顾自的说完便伸出红白交纵的左手拍了拍贺卿落在他身侧透着冰凉的手。韦泱默默的心道，这原是一个欢乐喜庆的迎春接福日，却被自己一手搞砸了！

“你好好的就可以，真的，我会尽我所能，让你重回人世，待我处理交代好工作，我带着你，陪你走一趟……寻墓。任何蛛丝马迹任何线索都不放过，肯定不容易，但我乐意。”

贺卿从来没听韦泱这么认真的说过话，一字一句，发自肺腑，不带撩拨不带调侃，就是认认真真原原本本的希望贺卿听的真真切切明明白白。韦泱不想打破现在“平衡”的局面，他害怕，他怕他不配，也怕得不到，所以他宁可窝囊。

贺卿，你听懂了吗？我乐意……

韦泱手心很暖，像他的人，一个生在暗角处却活在阳光下的人，坦荡清明。

“韦泱……”，贺卿刚想开口回应。

但被韦泱抢了先，他眼眶发烫看着贺卿：“贺卿，我活那么大，没那么害怕失去过谁，因为他们跟我本身，交集的太少，我总想独善其身活着，不为旁人惊也不为旁人喜，我总是装作自在。”

韦泱盯着茶几上那喝剩的啤酒好一会，决定伸手把那瓶害得贺卿去了半条命的啤酒举起一饮而尽，酒入喉间，微涩，喉结上下滑动，直到最后一口酒都被韦泱喝尽，韦泱重重的把酒瓶“哐”一声扣稳在茶几上。

韦泱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悲又有点窝囊，不知道为什么，贺卿一颦一笑就能让他大起大落。韦泱心底如是想，却没有胆量把话对贺卿说出来。

“韦泱，我知道。”

真的知道吗……也罢……不想了，脑壳疼。韦泱活了二十多年就没像今天这样“过山车”式的经历，累，他想。

“嗯！”韦泱突然站起来，也没回头看贺卿。应了一声之后就径自走向自己房间关上了门，贺卿目光追随韦泱的背影直到被一堵门隔绝。

韦泱关上门身体抵着门板，重重的后脑勺磕在门板上，他闭上眼。抬起手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前，像是想拍醒自己，是觉得自己还没从那个吻中清醒过来。

唉，晦气！赶紧睡觉！人就不能煽情，我特么还矫情，恶心不了别人就光恶心自己。

韦泱越想越对自己感到气愤，抓起床上的棉被，坐在床上，盖住自己，大吼一声:“阿西巴！”就挺尸一样“睡”了过去。

翌日，这是农历年的大年初一，韦泱因为昨晚睡眠质量很糟糕，所以早上根本起不来，几次想睁开眼睛又迷迷糊糊睡了回去，也不知道做的什么梦，梦到好多古色古香的场景，好多看都看不清的人脸，听不真切的声音很吵杂，这一觉睡下来真得太痛苦。

韦泱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猛地一把掀开被子，嘀嘀咕咕满脸怨恨想伸手去床头柜拿手机，却发现有一个红彤彤的红包放在上头，韦泱眨巴两下眼睛，揉了揉，哪里来的压岁钱？

韦泱想了一下，这还能有谁，肯定是贺卿，他伸出手去拿，打开来看，竟是一枚做工精巧通体碧翠的翡翠戒指……看着水头这阳绿肯定价值不菲。

韦泱拿着戒指仔细的翻看起来，心道：哎……这货是想跟我“求婚”吗？

这一小枚翡翠戒指立马就一扫韦泱因为睡不醒而阴霾满布的心情，韦泱坐在床上开心的傻笑起来，仿佛真的是应验了他那对与众不同的春联。

韦泱快手抓过一旁的套头衫，胡乱套上就满心欢喜跑出房间找贺卿去了。

贺卿正站在在窗台边，阳光洒了他一身耀白，今天他换了一身雅白绣天蓝色边的长衫，头冠也是配套的白色勾蓝，长身玉立，肤色透白，长眉如鬓，眉目如画，鼻梁高挺，薄唇秀绝，韦泱心想，这人长得真太他妈的得他心。

韦泱从后面快速跑过去，一跃而起从后攀上贺卿的肩头，像个景区猴子一般顽皮胡闹。贺卿知道是他，拍了拍韦泱环上他肩头的手，让他别得意忘形摔地上，继而转身看着韦泱，阳光透进韦泱瞳仁，把他的眼瞳色映得淡如琥珀，眼神流转眉梢都是带着春色。

贺卿摩挲着韦泱的唇，忍不住蜻蜓点水的轻吻才说：“起来了？去洗簌吧。”

韦泱拿出那枚翡翠戒指在贺卿眼前扬了扬，笑嘻嘻的说：“这是你给我‘压岁钱’？还是求婚啊？我们这速度都快赶得上闪婚。”

贺卿垂眸看着韦泱手上的戒指，笑了一下，轻声道：“是压岁钱也是聘礼，你喜欢怎么说都可以。”

“又是这招，你昨晚还没吃够苦头吗？重点不是我喜欢怎么说，而是你怎么想，你就跟我怎么说。”

“你开心就好……”

韦泱听着这话，心里想着，怎么自己就这么不爱听贺卿说这句话了现在，什么叫“我开心就好？！”。

“那你呢，你开心吗？”韦泱想了一会，又猝不及防的反问贺卿一句。

贺卿顿时就扬起一抹笑：“开心。”

待韦泱吃过早饭，贺卿跟韦泱一同出了门，年前韦泱就租了车，韦泱说他得带着贺卿去看看他从前的生活轨迹。

韦泱先去大型超市疯狂的采购了一翻，准备了几十封红包压岁钱，然后风风火火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到了市郊一所福利院。这福利院大门都长了些锈斑，想来应该是有些年头的，韦泱把车里的大包小包东西通通搬下车。

然后他飞快跑到屋内招呼着大人孩子们出来拿东西，待他出来时，身后跟了一大群脸冻得红彤彤的孩子们，大的约摸有个七八岁，小的也有两三岁的模样，热闹轰轰，贺卿依旧安静的站在车旁看着韦泱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往那堆大包小包走去。

韦泱大声的张罗着：“孩子们，零食衣服人人有份啊，别抢，大的都让着些比自己小的小朋友好吗？”

小朋友们一个个高声欢呼：“好！”

韦泱放下两个小孩子，一脸满足的看着孩子们拿到新衣服跟小零食的模样，孩子们有些笑着哭，有些哭着笑，贺卿就这么看着韦泱跟孩子们，他想那是世界上最暖心的笑容……你们终究是完全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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