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西边的天染成了橘红色,晚风卷着白日的热气穿过巷弄,吹得屋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隼人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那间破旧的木屋,木门被撞得吱呀作响,他却顾不上这些,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
“宿傩!宿傩!”他扬着嗓子喊,像只得了糖的猴子,“我跟你说个事!今天……”
话音未落,就看见两面宿傩盘腿坐在屋角的榻榻米上。少年才十四岁,身形却已经初见挺拔,墨色的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红眸。
听见隼人的声音,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懒懒地“嗯”了一声。
“你绝对猜不到我今天遇到谁了!”隼人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几步凑到他面前,献宝似的开口,“千代!我今天去赌场执行任务,正好撞见西村辉那个混蛋欺负她,我当场就把那家伙解决了,还救了她!”
他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当时的场景,连自己把西村辉扔出去时用了几分力气,千代当时是什么表情,都细细描述了一遍。说到千代认出他是两年前偷米糕的少年时,隼人的脸颊又开始发烫,语气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却又藏不住的得意:“你说巧不巧?她竟然还记得我!而且她还笑了,笑起来特别好看……”
宿傩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转动短刀的手指顿了顿,抬眼瞥了他一下。
少年的红眸里没什么情绪,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深浅。
隼人却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说:“她还跟我说了几句话呢,问我为什么偷看她……你说她是不是……”他没好意思说下去,只是搓着手,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他以为宿傩会像往常一样,要么嘲讽他几句,要么干脆不理他,可这次,宿傩却突然开口了,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却像一块冰投入滚水,瞬间浇灭了隼人所有的热情。
“我劝你,别抱太大期待。”
隼人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他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慌乱:“为……为什么……宿傩?”
宿傩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红眸直视着隼人,看得他心里发慌。“她是望川家的小姐,贵族。”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清晰而冷酷,“你呢?隼人,你是什么?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人,一个靠杀人讨生活的诅咒师。”
隼人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更何况,”宿傩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嘲弄,却又不是针对他,更像是在嘲讽这世道,“她是女人。这个世道,女人只能嫁一个人,不像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望川家需要的是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女婿,不是你这种一无所有的杂碎。”
隼人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和她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身份,更是这世道冰冷的规则。她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小姐,注定要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相夫教子,安稳度日。
而他,是活在阴沟里的老鼠,双手沾满血腥,连明天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
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望川家不会允许的。”宿傩的声音像一把刀,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的幻想,“他们宁愿把女儿嫁给一个有钱的傻子,也不会让她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
隼人低着头,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肩膀在微微发颤。
他知道宿傩说的是对的,这个从小就被世人排挤、霸凌的少年,比谁都看得清这世道的残酷。他总是这样,用最冰冷的话,说出最残忍的真相。
“放下她吧。”宿傩重新靠回墙上,闭上了眼睛,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有些喜欢,不过是飞蛾扑火,烧到最后,只会把自己烧成灰烬。”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隼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刚才的欢喜和憧憬,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碎片,扎得他喘不过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我明白了。”
宿傩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隼人转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空落落的。他摸了摸怀里那支樱花形状的糖人,油纸已经被他攥得皱巴巴的,糖人的棱角也有些融化了。
他刚才还在想,下次见到她,就把这个送给她。
现在看来,或许根本没有下次了。
同一时间,望川府。
夕阳的余晖透过雕花木窗,洒在铺着榻榻米的房间里,给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汐子趴在窗台上,两条小短腿晃来晃去,手里拿着一根刚摘的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窗台。
千代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矮桌旁,手里拿着针线,却半天没动一下。她的眼神有些放空,落在窗外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上,眉头微蹙,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今天下午在赌场发生的事,像一场混乱的梦。那个油腻的男人,冰冷的墙壁,还有……那个突然冲进来的少年。
他叫什么来着?
千代捻着针线的手指顿了顿。好像……没问过他的名字。
只记得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还有他把西村辉扔出去时的决绝,以及后来面对她时的局促和脸红。
偷米糕的少年……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两年前那个春天,她正为贵族们献舞,在贵族们啧啧称奇的赞美声中,她看到了茅草堆里的他,只是没大惊小怪的说出来。
因为他那时像只偷到食的小兽,既狼狈又可怜。
后来她才发现,那个少年经常在府外徘徊,有时是在围墙外,有时是在她窗下的樱花树旁。他总是躲在暗处,偷偷地看她,一被发现就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掉。
现在想来,倒也算不上讨厌。
“千代姐姐,你在想什么呀?”汐子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小姑娘转过头,歪着脑袋看她,眼睛圆圆的,像两颗琥珀。
千代回过神,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有点心烦意乱。”
她总觉得今天的事有些蹊跷。西村辉为什么会突然把她拉进赌场?母亲让她买的绣线,附近的布庄就有,根本不需要绕到赌场那边去。
难道是……有人故意的?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一紧,却又不敢深想。望川家虽然是贵族,可在这平安京里,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谁知道背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汐子见她不想说,也没追问,又转回头看向窗外。远处的青山被夕阳染成了黛紫色,半山腰缠着一层薄薄的云雾,像系了一条白色的腰带。几只晚归的鸟儿从天上飞过,叽叽喳喳地叫着,热闹得很。
小姑娘的思绪却一下子飞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那个有四只手的大哥哥。
他说话也凶巴巴的,但是想想他也没有对自己不好,只是骂人很伤人,却没有伤害她。
而且,他临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她虽然没听清,但是好像是道歉。
汐子觉得,那大概就算是和解了吧?
“真好。”她小声嘀咕了一句,眼睛亮晶晶的,“看来以后有可能做好朋友呢。”
千代听见她的话,有些疑惑地抬头:“汐子在说什么?”
“没什么!”汐子赶紧摆摆手,吐了吐舌头,“我在说天上的鸟儿呢,它们飞得好高呀!”
千代笑了笑,没再追问。她重新拿起针线,想要继续刺绣,可目光落在绣绷上那朵含苞待放的樱花上时,脑子里却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少年脸红的样子。
他……好像很紧张?
还有他看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像藏了星星。
千代的脸颊微微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地穿针引线,心跳却莫名快了几拍。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远处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温暖的光晕在暮色中晕开。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汐子偶尔哼起的童谣,和千代手里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千代绣的那朵樱花,针脚不知不觉间,乱了几分。
其实千代早就发现隼人经常偷偷看她,所以猜疑过,所以这次英雄救美后她就有好感了,更何况正常女孩遇到一个救下她的大英雄而且大英雄还脸红紧张都会心动吧[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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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飞蛾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