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总是带着股昏昏欲睡的闷热,阳光把土路晒得发白,连路边的狗都趴在屋檐下吐着舌头。隼人捏着那张皱巴巴的任务纸,脚步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纸上只有一行字:西村辉,赌场,处理。
他啧了声,把纸塞进怀里。这种任务算不上难,西村辉不过是个欠了赌债还想赖账的杂碎,听说最近还惹到了咒灵,雇主大概是觉得请咒术师太费钱,才找了他们这种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
隼人扯了扯衣领,露出锁骨处淡淡的咒纹。他早就习惯了靠这种活儿讨生活,只是今天心里总有点莫名的烦躁,像有只小虫子在五脏六腑里爬。
走到镇子边缘的赌场门口时,那股烦躁更甚了。
这地方他熟。木质的门板被熏得发黑,门口挂着褪色的红灯笼,还没进门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喧哗——骰子落地的脆响,输钱的骂娘声,女人的浪笑,混着烟味和汗味,像一锅熬坏了的浓汤,呛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隼人皱着眉走进去。满地的瓜子壳和酒渍,几张破木桌旁围满了人,个个脸红脖子粗,眼珠子瞪得像要吃人。他懒得理会这些,径直往赌场深处走——西村辉这种人,通常都躲在最里面的隔间里耍钱。
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发出哐当一声响。一个醉醺醺的赌徒抬起头瞪他,嘴里骂骂咧咧的,隼人只冷冷瞥了一眼,对方就识趣地缩了回去。
他沿着墙根走,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短刀。就在经过第三个隔间时,一阵极轻的挣扎声顺着门缝飘了出来。
很轻,几乎要被外面的喧闹盖过去,却像根针似的扎进隼人的耳朵里。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惊慌,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隼人的脚步猛地顿住。
这声音……有点耳熟。
他屏住呼吸,心脏突然跳得飞快,像要撞破胸膛。下一秒,隔间里传来男人粗嘎的笑骂:“小娘们还挺烈,等爷爽够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这次听得清清楚楚。
是望川千代!
隼人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惊雷炸开。他想也没想,抬脚就踹向那扇单薄的木门。
“砰——”
门板应声而裂,木屑飞溅。
隔间里的景象瞬间撞进眼里——望川千代被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按在墙上,那男人穿着花衬衫,领口敞开露出油腻的胸膛,正是西村辉!他一只手死死掐着千代的手腕,另一只手正用力扯着她的和服领口,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千代的发髻散了,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脸颊上,平日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惊恐,却依旧死死咬着唇,膝盖拼命顶着西村辉的腰,不肯屈服。
“你他妈谁啊?!”西村辉被打断好事,转头怒骂,脸上的肥肉抖了抖。
隼人没说话,眼底的咒纹瞬间亮起红光。他像头被激怒的豹子,猛地冲过去,一把揪住西村辉的后领,硬生生把这个比他壮硕不少的男人拎了起来,像扔垃圾似的甩到一边。
“砰”的一声,西村辉撞在墙上,滑落在地,捂着腰哼哼唧唧。
隼人顾不上他,转身冲到千代面前,手伸到一半又猛地顿住,指尖都在发颤。他想扶她,又怕唐突了她,只能僵在原地,声音都带着点不稳:“千……额,小姐,你没事吧?”
千代顺着墙壁滑坐下来,大口喘着气,和服的领口被扯开了些,露出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有点眼熟的少年,摇了摇头,声音还有点发紧:“我……我没事,谢谢你。”
她的目光落在隼人身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眼前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短打,头发有点乱,脸上还有道细小的疤痕,可那双眼睛很亮,亮得像淬了火的钢。
隔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西村辉的呻吟和千代的喘息。隼人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地上的西村辉,刚才被怒火压下去的杀意瞬间翻涌上来。
这个杂碎,竟然敢动她。
他慢慢蹲下身,拔出腰间的短刀,刀身映出他冰冷的眼神。西村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挣扎着想爬起来,嘴里还在骂:“臭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敢管老子的事……”
话没说完,就被隼人一脚踩住胸口。短刀干脆利落地刺进心脏,没有丝毫犹豫。
血珠溅在隼人的手背上,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他面无表情地拔出刀,看着西村辉的眼睛慢慢失去神采,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直到这时,隼人才猛地僵住。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千代。
望川家是贵族啊。千代小姐是那种连走路都怕踩疼蚂蚁的人,平日里喝的茶要温到刚好的温度,穿的和服要绣最精致的花纹,怎么能看这种血腥的场面?
刚才下手太急了,怎么就忘了……
隼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忙脚乱地想用什么东西挡住尸体,却发现隔间里除了一张破桌子,什么都没有。他甚至不敢去看千代的眼睛,怕从里面看到厌恶或者恐惧。
千代确实在发抖,手指紧紧攥着和服的下摆,脸色苍白。可她没有尖叫,也没有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就在隼人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千代突然轻轻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带着点笃定:“你是……两年前在我家后厨偷米糕的那个少年吧?”
隼人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
偷米糕?
原来……她记得?
隼人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连脖子都泛着热气。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只能发出含糊的气音:“我……我……”
心里又喜又急。她记得他!可为什么偏偏记得的是偷米糕这种事?就不能是别的吗?比如……比如他后来偷偷在她窗台上放的那束野蔷薇?
千代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很轻,像风铃在风里摇晃,瞬间驱散了隔间里的血腥气。
“你当时吃完米糕,还在墙根下偷偷看了我好久呢。”她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我都看见了。”
隼人彻底懵了。
她……她连这个都知道?
他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只能胡乱地抓着头发,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哦?”千代拖长了语调,眼神里的笑意更深了,“那是为什么呢?”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撩拨,像羽毛轻轻搔刮着隼人的心尖。隼人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呼吸都乱了节奏,满脑子都是她刚才的笑容,还有那句带着笑意的“我都看见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慌意乱,却又忍不住偷偷欢喜。
过了好一会儿,隼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赶紧转移话题,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声音还有点发紧:“千代小姐……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提到这个,千代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神里闪过一丝后怕:“母亲让我来附近的布庄买些绣线,路过这里的时候,这个人突然说有东西要给我看,硬把我拉了进来……”
她说着,下意识地往隼人身边挪了挪,像是还在害怕。
隼人看着她微微发颤的肩膀,刚才被压下去的怒火又瞬间烧了起来。西村辉那个杂碎,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如果他刚才晚来一步……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都捏白了,却怕吓到千代,硬是把那句骂人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眉头皱得紧紧的,眼底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
千代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怒气,轻轻说了句:“还好你来了。”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隼人的心瞬间软了下来。他看着千代,突然觉得有好多话想跟她说——想问她最近好不好,想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绣线,想问她上次在祭典上是不是穿了件粉色的和服……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像个第一次见到心上人的毛头小子。
千代也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和服上的花纹,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沉默。隔间里的血腥味还在弥漫,可隼人却觉得,好像没那么难闻了。
过了一会儿,隼人注意到千代时不时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不自在。他猛地反应过来——他们根本不熟啊。他刚才那样冲进来,还在她面前杀了人,现在又赖着不走,她肯定觉得很别扭吧?
“那个……”隼人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局促地说,“这里不安全,我送你出去吧?”
千代点点头,站起身,理了理凌乱的和服。隼人赶紧转过头,不敢看她整理衣襟的动作,耳根又开始发烫。
他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迹,把千代送到赌场门口。阳光落在千代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头发还是乱的,却有种别样的动人。
“今天……真的谢谢你。”千代站在门口,看着他,眼神很真诚。
“不……不用谢。”隼人赶紧摆手,心跳又开始加速,“那我……我先走了。”
他怕再说下去自己又要出糗,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走。
走了很远,隼人才敢回头看一眼,却发现千代还站在原地,似乎在看着他的背影。他心里一慌,赶紧加快脚步,连路都差点走歪了。
直到拐过街角,看不见赌场了,隼人才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手背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变成了暗红色,可他一点都不觉得脏,反而觉得那点温热的触感还留在皮肤上。
她记得他。
她还笑了。
她刚才……是不是有点喜欢他?
隼人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又想起她那句“我都看见了”,嘴角忍不住咧开,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带着暖意。他摸了摸怀里的短刀,刀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的血气,可他一点都不在乎了。
今天的任务,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隼人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轻快地往家走。路上遇到卖糖人的小贩,他还停下来,买了一支樱花形状的糖人,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好,揣在怀里。
或许……下次见到她,可以送给她。
这个念头让他的脚步更轻快了,连带着午后的闷热,都变得可爱起来。
啊啊啊隼人似乎很开心呐~千代小姐记性超好~~?*??(ˊ?ˋ*)??*?[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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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千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