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g就是你 第4章 旧怨新仇

项目启动会在一片火药味中结束。

苏瑾熙回到自己的工位，重重地坐进椅子，压下心头被沈月臻那句"需求封版，绝不改动"的最终通牒激起的无名火。那家伙在会议室里冷静强硬、寸土不让的姿态，像一根坚硬的冰刺，扎在他因高度紧张而突突直跳的神经上。

安静下来的空间，让刚才会议上沈月臻那副冷硬的姿态和更久远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那股熟悉的、混合着不甘、愤怒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强行压制的好奇与较劲的感觉，时隔多年，依然如此清晰。

——

那时候，他苏瑾熙是校园里真正的风云人物。学生会主席，校篮球队绝对核心，家世好，长相出众，成绩也名列前茅，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温柔漂亮的文艺委员林笙和他走得很近，是大家眼中默认的"金童玉女"，一切都像他精心规划的产品蓝图，清晰、光明、唾手可得。

——直到沈月臻这个"Bug"的出现。

那个在高二开学初转学来的家伙，成绩好得令人发指，性格却孤僻得像一块南极深处亘古不化的冰原，几乎不与任何人产生不必要的交流。

起初，家境优渥、同样天赋不俗且习惯于成为人群焦点的苏瑾熙，并未将这个沉默寡言的新同学视为真正的威胁。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个会读书的怪胎罢了。

然而，这种漫不经心的轻视，在那场备受瞩目的省级数学竞赛后，被彻底击得粉碎。

苏瑾熙为那场比赛投入了巨大的心血，志在必得，结果却以微乎其微的两分之差，屈居第二。而那个将他斩落马下的，正是沈月臻。

领奖台上，刺眼的灯光聚焦在冠军身上。沈月臻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奖杯时，目光例行公事般地扫过台下。当那视线掠过苏瑾熙所在的方向时，甚至没有为他这个第二名停留超过0.1秒。

那不是轻蔑，也不是挑衅，而是一种更令人难以忍受的、彻底的、居高临下的无视。仿佛苏瑾熙的存在，与他脚下踩着的台阶，或是会场里的任何一件摆设并无本质区别，根本不值得投入丝毫额外的关注。

就在那一刻，一种混合着愕然、羞耻和强烈不甘的情绪，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苏瑾熙年轻而骄傲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移开与领奖台对视的目光，却在视线偏转的瞬间，不经意瞥见了台下不远处，一个总是显得瘦弱、习惯性微微低着头的男生。苏瑾熙依稀记得，大家似乎都叫他宋央，是沈月臻那个小圈子里几乎唯一的、形影不离的"小跟班"。

那个叫宋央的男生，正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全神贯注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台上沈月臻的一举一动。那眼神里闪烁着的，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与追随，仿佛沈月臻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凡人无法触及的光环。

不知为何，宋央那专注到近乎痴迷的眼神，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烫了一下苏瑾熙的神经，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不爽。那感觉异常微妙，仿佛在这场竞赛中，他不仅在成绩上落败，连带着某种属于胜利者的光环和关注度，也被那个沉默的转学生不动声色地夺走了。

沈月臻不仅赢得了比赛，更似乎天然地占据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被人如此坚定仰望的位置。

那是苏瑾熙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尝到了挫败的滋味。那感觉不像普通的考试失误，更像是一段他精心编写、自认完美无缺的程序代码，被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名不见经传的算法，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轻易而彻底地击败了。

一种源于智力优越感被撼动的不安，以及某种更深层的、关乎存在感被否定的恼怒，在他心中悄然埋下了种子。

从那一刻起，沈月臻这个名字，在他这里，便再也无法等闲视之。

——

真正的波澜源于林笙。

苏瑾熙以为她频繁往沈月臻旁边凑，问问题、送饮料，不过是想激起自己的醋意。他带着一种了然于心的不爽警告她："离那个怪胎远点。"

她没有争辩，只是垂下眼睛，轻声说："你不能那样说他。"

这种沉默的维护，第一次让苏瑾熙感到事情或许并非如他所想。

然而，两人关系的裂痕，更深植于他们自身。苏瑾熙的张扬耀眼，初时令人倾慕，久了却像一场永不停歇的华丽表演，让人疲惫。林笙渴望的是一种能落地生根的踏实感，而这，恰恰是当时的苏瑾熙无法给予的。

分歧像无声的蛛网，悄然蔓延。

最终的决裂来得猝不及防，却又在情理之中。林笙找到他，眼睛微红，却异常平静。

"对不起，瑾熙。"她声音不大，却很清楚，"我想……我发现自己更需要一种安静踏实的感觉。就像……和沈月臻待在一起时那样。"

"踏实？"苏瑾熙记得自己当时的声音因震惊和挫败而发颤，"我们之间……难道就比不上一个连话都不说的闷葫芦？"

他无法理解，自己精心营造的世界为何会被如此轻易地否定。

林笙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有惋惜，却不再有犹豫："你做的那些，很像一场华丽的表演。但好像……并不是我真正需要的。"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没有激烈的争吵，却让苏瑾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彻底的失败。他将其理解为，林笙最终选择了沈月臻。

这还没完。不久后，他亲眼看见林笙将一封精心装饰的、带着香味的粉色信笺，偷偷塞进沈月臻的书书桌抽屉。

而沈月臻，在周围同学暧昧的起哄声中，面无表情地取出信，当众拆开，快速浏览后，指尖一松，那封承载着少女心事的信轻飘飘地落入了角落的垃圾桶。

那一刻，苏瑾熙感觉自己的尊严和那份尚未正式开始便已夭折的朦胧情感，如同那封信一样，被沈月臻随手丢弃、碾碎。

他热血上涌，冲上去一把揪住沈月臻的衣领，拳头攥得死紧，几乎要砸到那张永远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沈月臻只是冷静地格开他的手，镜片后的目光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

"无聊。"

从那时起，梁子就彻底结下了。

大学，他们不同校，却总在各类顶尖竞赛和国家级奖学金名单上狭路相逢，互有胜负，争斗从线下延伸到线上。毕业后，各自成为领域内小有名气的新星，本以为江湖路远，没想到冤家路窄，竟先后被挖角，在同一家公司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死对头。

——

苏瑾熙从回忆中抽离，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他发现，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想起沈月臻，那种混合着不甘、愤怒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强行压制的好奇与较劲的感觉，依然如此清晰。

他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凌晨一点半。甲方下周就要来听进度，在此之前，他必须养精蓄锐，将产品原型打磨到无懈可击。

苏瑾熙关掉电脑，拎起西装外套起身。经过技术部办公区时，他无意中瞥见角落里还透着一丝微光——是沈月臻？还是那个总是如影随形的宋央？

想到宋央，苏瑾熙的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冷意。从高中时代起，这个人就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紧紧跟在沈月臻身后。如今多年过去，宋央确实成了沈月臻最得力的副手，技术扎实，行事稳妥，却依然保持着那种近乎透明的低调。不过苏瑾熙始终觉得，这份低调背后，总藏着些什么。

"真是物以类聚。"苏瑾熙冷哼一声，收回视线。所有跟沈月臻有关的人，他都本能地排斥。此刻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冲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疲惫，然后用最好的状态迎接几小时后与沈月臻的又一次正面交锋。

夜色深沉，城市依旧霓虹闪烁。苏瑾熙驾车汇入稀疏的车流，后视镜里，创元科技大厦的轮廓逐渐远去。

他知道，他和沈月臻之间的战争，从电梯里的狭路相逢，到即将到来的汇报会，才刚刚拉开新一轮的序幕。

而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