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就想捡个垃圾 第16章 天人与凡人

“郁夏，可以给我一点私人空间吗？”

这个要求乔堉文只跟郁夏提，鹤俸太正经，祝无虞他搞不明白，郁夏能商量。

郁夏会答应，他能理解乔堉文目前的混沌，“当然，如果要去地面的话叫上我。”

乔堉文松一口气，“谢谢。”

异象局的人都不正常是乔堉文长久以来的深刻认知，年轻警员尤其耿啾啾，大部分是鹤俸那种张口闭口“神女”“教廷”，每周末去教堂向羽人神父影像忏悔的忠实信徒，听从指挥，从不怀疑。

众生平等，神明从不插手废土存在的任何一方势力。神的女儿代理万物之外的第三方监督协理，守护常世的秩序，教堂里的三座神女像如今只剩一座，唯一的神女名叫阿依波塔。

乔堉文曾在神明所在的拉普拉斯区参加过大弥撒，站在神明允许的最近距离远远看见了神女的巨**象。神的女儿是人类模样，她是神还是人？

不知道，人们信奉她。

乔堉文觉得不正常，人们信奉的神什么都不管，代理神的人指挥着另一群人——真的是神明的授意吗，神不是不插手吗？

不知道，人们靠近她就靠近了神。

人们是如此想靠近神。

遍地都是异象鬼，常世人鬼共生，凡人渴望飞升做仙人、做羽人，与神明并肩。天空城上没有突生的异象侵占人类家园，异象不过是天人的纯粹收藏品，做天人是凡人梦寐以求的解脱。

乔堉文不靠教廷的任何服务在异象中活了二十余年得出一个结论：常世神女没什么好信的。

不在拜神的潮流中就格外孤独，常世人眼中他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

乔堉文想从异象中回常世生活，想不因为“异常”被抓去研究、净化，被迫忏悔。他想把和乔家的关系彻底撕断，不再受养兄养姐们压迫。他要抗衡神女协调治理下的常世，需要那种系统才能回归常世生活。

他只是想把被夺走的二十余年的普通人的生活拿回来，在人间有长久落脚、安寝之处。

谁会支持他呢？连法蒂玛都更支持他留在异象里。除了鉴宝系统003，他的背后空无一人。

乔堉文顺着楼梯往上走，快抵达地面的地方有一块钢筋绑扎的地窖门，地面上的光穿过缝隙倾洒下来变成一束一束的光线。

乔堉文在一片方形的光线阵后坐下，此刻不在意姿态，不硬挺不锋利。楼梯间适合发呆和思考，乔堉文年幼时就喜欢躲在楼梯间里悄悄努力，企图战胜系统宿主们。

不可能的，除非他也有系统。

后来乔堉文劝自己想开，再后来他坐久了就告诉自己想不通别想了，然后萌发困意头靠着墙坐在楼梯上睡觉，像一种和平形式的卧轨

“嗨，玛门。”

金发蓝眼的短发女生背着手走到乔堉文面前站在光束中，“我是罗莉，社区的下一任领导人。”

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女性，五官立体，高挺的大鼻梁上撒了星星点点的雀斑，一件利落干净的褐色旧格子衬衫搭配洗得发白的紧身牛仔裤，腰带上挂着一把蟒蛇左轮，靴子口露出两把刀柄。

罗莉精瘦干练，具备一定的战斗能力，自信宣称自己是蚁巢社区的下一任头儿。

“嗨，罗莉，你的眼睛很漂亮。”

罗莉的瞳色遗传罗伊斯是浅蓝色，祝无虞的眼睛比他们父女二人的瞳色更深像天空和海面。

罗莉在乔堉文旁边坐下，“和你爱人很像吧？听说他的情况不太好，从外面到这里一路上很辛苦吧。”

野外变异种横行，主神放任废弃壁垒的人自生自灭。废弃壁垒被人工智能占据，人类不停加入硅基智识生成的游戏，娱乐就是生存之道。

乔堉文：“听说壁垒里面是娱乐至上的世界，我爱人他不擅长娱乐，来的路上就疯了。车后面追着变异种，他第一次朝活物开枪，在车里大喊大叫引来更多变异种，我们慌不择路钻进墙内。”

罗莉：“这里是49号壁垒，娱乐至死。任何人不得违反「与他人娱乐互动条例」，娱乐区的人都疯了，彼此可以是打地鼠的地鼠，可以是精灵，可以是丧尸、矮人、妖精……每天和他人进行游戏，不配合就被机器押着游行示众，多次拒绝游戏互动就会被列为重赏Npc，玩家群起而攻之，人就死在里面了。”

7961异象代号【娱乐至上】，中危异象，罕见套娃式生长型异象。异象里面还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娱乐游戏区，娱乐区的势力不断扩大，发展趋势是覆盖整个异象。

异象局想知道7961最后会不会成为向外生长的异象，据推测娱乐区覆盖整个异象之后会继续往外生长，届时升级为高危异象。

异象局把7961放在偏僻的边境附近验证推测结果，没多少人用命娱乐猎取异象资源。总之，放在穷乡僻壤的资源都不是好东西。

异象猎人进入7961通关小游戏不算什么，难的是脱离该异象。7961同上一个11894一样，没有通关攻略。

“合法游戏，合法杀人，”乔堉文手撑着额头，烦闷的心情又浮上来。异象的设定总是这样，每个世界都病入膏肓。

罗莉从腰后拿出来一沓钱，“别这么悲观，玛门。起码娱乐区里的设施齐全，所有场所都还在运营，不像这里人们只能像蚯蚓钻进地下，人类再变异下去都不知道还是不是人。”

乔堉文接下来那笔钱，“你对娱乐区的不排斥？”

罗莉的哥哥死在娱乐区，但她却向往娱乐区。

罗莉：“我想带领人们回到以前的生活，娱乐区除了游戏一切都正常，正常的住所、安全的食物、干净的水。我们应该学会怎样在娱乐区生活而不是一味逃避，武装每个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得不派遣一部分精装劳动力进入娱乐区收集生存物资。

主神说游戏是合法暴富途径，祂说的没错！”

乔堉文掂量手里的钱，思量罗伊斯和罗莉的对立关系，无非是保守派与激进派的争端。

罗莉觉得罗伊斯年纪大了心慈手软，他不能让社区具备生存下去的竞争力，反而是自己辛苦的同时让所有人不幸福。

罗莉对哥哥的死感到悲哀，她对亲人离世的悲伤没有悲哀大，“如果罗瑞训练过就不会被感染的僵尸抓住，他被老爸保护得太好了，社区民众都看不下去，他必须和其他人一样进娱乐区获取物资，然后他就死了。”

乔堉文对罗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您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罗莉小姐？”

他在称呼上拉远了距离，“我们刚刚有一个避风港，罗莉小姐，如果能为这个新家做贡献我在所不辞，但无意加入权力更迭。如果这里能让我的家人安稳地生活，谁做头领我都是社区的工程师。”

罗莉感受到乔堉文的警惕，他是一个有家庭的人，一个希望护住小家的人，一个有软肋的人，正像自己的父亲罗伊斯希望护住蚁巢社区。但这样行不通，没有大家就没有小家。

“玛门，社区里的每个人到最后都必须做出选择。我父亲把大家集合起来共同生存，但他不能保证生活越来越好，他像只乌龟，以为偶尔伸出头啃几口菜根就能苟活下去。但大家活着不是为了几口菜根，吃完菜根就去死，我们要过得更好！

社区里有很多人和你想法一样，但真到我与父亲图穷匕见的那天每个人都必须做出选择。玛门，我诚挚地邀请你和爱人加入新社区。”

乔堉文拿着钱在手心里敲打，摇摇头，“罗莉，我们先遇到了你父亲，他是我们的恩人。”

罗莉：“即使跟着他走上的是一条绝路？”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人类曾经有高级的文明，我这样迂腐的人想用自己的愚忠延续文明的闪光点。”乔堉文将钱放回罗莉手中，贪婪的商人此刻却严肃地说：“愿人类荣光永存。”

乔堉文站起身掸去衣服上的灰尘向下走，往地底走，回到坟墓般的蚁巢家园。

他身后的罗莉站起来站在楼梯转角的光束方阵里最后劝道：“玛门，主神说的话都是真的！你连主神的话也不听吗？”

乔堉文不听，神太多了，每个世界都有许多不同的神。他穿梭不同异象拜访神的世界，发现听从神的信徒自省赎罪越发清苦，恶魔的肉身和口袋越来越饱满。

“真的不一定是对的。”

就像废土常世，就像49壁垒，怪诞发生了是真的，但不对。这世界哪里都不对，人们生活荒谬。

主神是世界的意志代表，祂的荒谬早就刻在入口处的墙上了。

罗莉站在光束阵中向下看乔堉文的背影，像困在光明牢笼中的人蔑视着被黑暗吸引的自由人，下垂的视线充满高位者的审视。

人们不真正失去就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选择有多荒谬。

乔堉文在罗莉心里和罗伊斯一样是旧世界里的老派善人，但是时代变了，现在是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