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光线比清晨更显稀薄,云层依旧厚重,将雨水的气息悬在半空,欲落未落。怀瑾推门进来时,带起一阵极轻微的风,他手中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晶莹剔透。
他的脚步在靠近床头时,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
目光先是落在引玉脸上,她正闭着眼,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随即,他的视线便滑向她枕边那本深蓝色的诗集——以及封面上,那道突兀的、歪斜的蓝色划痕。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他没有立刻出声,也没有去触碰那本书。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那道痕迹,像是要透过它,看穿其下隐藏的所有无声的呐喊。他端着果盘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引玉没有睁开眼,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凝视,那目光沉重得几乎有形质,压在她的眼皮上。她维持着沉睡的假象,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像敲着一面蒙着绒布的鼓。
终于,他动了。
他将果盘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然后,他伸出手,拿起了那本诗集。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或者说,怕确认了什么。
他的指腹在那道划痕上轻轻抚摸。蓝色的墨迹已经干了,但痕迹清晰地印在布纹封面上。
引玉在这个时候,恰到好处地“醒”了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有些迷蒙地看向他,以及他手中的诗集。
怀瑾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深邃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他晃了晃手中的书,语气温和得像在谈论天气:“不小心划到了?”
引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的沉默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预期的涟漪,只是沉了下去。
他也没有期待她的回答。他放下诗集,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块柔软的绒布和一小瓶透明的液体——他用来擦拭精密仪器的清洁剂。他蘸取了一点,细致地、一点点地去擦拭那道蓝色的划痕。
他的动作专注而耐心,像一个修复师在对待一件珍贵的文物。绒布过处,蓝色的痕迹渐渐变淡,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封面原本深蓝的底色,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整个过程,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绒布摩擦封面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隐约的、沉闷的雷声。
处理完毕,他将清洁剂和绒布收好,将诗集放回原处。然后,他拿起一块苹果,用叉子叉好,递到她的唇边,声音依旧温和:
“吃点水果。医生说补充维生素很重要。”
他的眼神里没有质问,没有不悦,只有一种无懈可击的、令人窒息的包容。他用行动告诉她,任何偏离他设定的轨迹的举动,都会被他这样无声无息地、温柔地“修正”。
引玉张开嘴,接受了那块苹果。清甜的汁液在口中弥漫开,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平静的脸庞,那般温情惬意,可他真的只是一个理想体贴的好丈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