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窗棂,在冰冷的仪器表面镀了层淡金。
引玉睁开眼,目光先于意识清醒。她静静看着天花板,听着走廊外渐起的脚步声、推车声、压低的交谈声。这些声音像潮水,规律地拍打着她的孤岛。
怀瑾进来时,带着晨间特有的清冽气息。他今日换了件浅灰色的衬衫,领口挺括,衬得他下颌线愈发利落。
“睡得好吗?”他走到窗边,“唰”一下拉开窗帘。阳光汹涌而入,刺得引玉微微眯起眼。
她没有回答。视线越过他肩头,落在窗外那棵梧桐树上。昨夜雨水在叶片上留下细碎水珠,此刻正折射着斑斓的光。
怀瑾不以为意,转身取来药片。白色的药片在他掌心显得格外小巧,像某种精心设计的装饰。
“今天加了新药。”他语气温和如常,“对神经恢复有帮助。”
引玉的指尖在被子下轻轻蜷缩。她抬起眼,第一次没有立刻接过水杯。
“什么药?”声音有些沙哑,像久未启用的琴弦。
怀瑾的动作有瞬间凝滞。这细微的停顿被引玉精准捕捉。
“复合维生素。”他很快恢复自然,将水杯又往前递了半分,“你最近气色不好。”
引玉的视线从他脸上滑过,落在他微微绷紧的手腕。那里,昂贵的腕表表带勒出浅浅的痕迹。
她忽然弯起嘴角。
这是一个极淡的笑,淡得像朝露蒸发时留下的水痕。却让怀瑾端着水杯的手指无意识收紧了。
“你笑什么?”他问,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引玉伸手接过水杯。指尖相触的瞬间,她感受到他皮肤下跳动的脉搏,比平时快了些许。
“想起从前。”她低头看着水中晃动的倒影,“你第一次喂我吃药时,手抖得拿不稳杯子。”
水杯凑近唇边,她停顿片刻。
“现在熟练多了。”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却像根细针,精准刺入某个被精心掩盖的真相。怀瑾的呼吸几不可闻地滞了一瞬。
引玉仰头将药片送入口中。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带走最后一丝犹豫。
她把空杯子递回去,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击三下。节奏很轻,像心跳。
怀瑾接过杯子,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在她眼睫下投出细密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今天想听诗吗?”他转身放好杯子,从抽屉里取出那本深蓝色封面的诗集。
“不想。”
这个拒绝来得干脆利落。怀瑾翻书的手停在半空。
引玉转动轮椅,面向窗外。雨后的天空澄澈如洗,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振落的雨滴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
“推我出去走走吧。”她说,“就现在。”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怀瑾合上诗集。书页相碰发出沉闷的响声。
“早上露水重,对你身体不好。”
“那就去玻璃花房。”引玉接得很快,像早就等着他这个回答,“你说过,那里的玫瑰开得正好。”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窗外的鸟鸣变得格外清晰。
怀瑾站在原地。阳光将他身影拉长,横亘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声的鸿沟。
他最终迈开脚步。不是走向轮椅,而是走到她面前,俯身,为她整理本就平整的衣领。
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次,熟练得像呼吸。但今天,他的指尖在她领口停留得格外久。
“好。”他直起身,声音轻柔得像叹息,“都听你的。”
当他推着轮椅经过床头柜时,引玉的目光落在那个空水杯上。杯壁内侧,还残留着极细微的气泡,正一个接一个地碎裂。
轮椅碾过光洁的地面,发出平稳的声响。走廊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花香。
引玉微微后靠,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