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平稳地滑过走廊,怀瑾的脚步声在身后保持着精准的节奏。引玉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个转弯,每一次电梯的升降。她在心里默默绘制着路线图,这是她被困在这些墙壁里养成的习惯。
玻璃花房在医院主楼的最东侧,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连廊。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今早苏律师来过电话。"
怀瑾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引玉没有睁眼,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的节奏却慢了一拍。
"哪个苏律师?"她问,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
怀瑾推着轮椅转过一个弯,一片茂密的龟背竹从旁掠过。"苏青。她说她是你的大学同学。"
"啊...是她。"引玉的语气依然平淡,"毕业后就没联系了。"
"她说想来看看你。"怀瑾的脚步稍稍放缓,"我替你回绝了。你现在需要静养。"
引玉终于睁开眼。前方就是花房的入口,各色玫瑰在玻璃后面开得正盛,像一场精心布置的陷阱。
"是啊。"她轻声说,"确实很久没见了。"
轮椅停在花房门口,怀瑾弯腰解锁了刹车。这个动作让他不得不暂时松开扶手,而引玉的视线正好落在他衬衫的后领处——那里有一道极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
她移开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花房里的空气温暖而湿润,带着浓郁的花香。怀瑾推着她沿着小径缓缓前行,不时介绍着两旁的花卉品种。他的声音温和悦耳,像个专业的导游。
引玉的视线掠过一丛丛玫瑰,最后定格在一株白色的月季上。它的花瓣边缘带着淡淡的粉,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这株'和平'长得真好。"她突然开口。
怀瑾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记得它?"他问。
引玉伸手,指尖轻轻拂过一片花瓣。露水沾湿了她的手指,带来一丝凉意。
"爸爸最喜欢这个品种。"她的声音很轻,"他在的时候,总是在书房里插一瓶。"
怀瑾沉默了片刻。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多了些别的东西:"是吗?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引玉收回手,指尖那滴露水正缓缓滑落。
"推我去那边看看吧。"她指向花房深处,"那些紫色的花,看起来很特别。"
怀瑾依言推着她继续向前。在经过那株白色月季时,引玉注意到他的视线在那上面多停留了一瞬。
花房深处的温度更高了些。怀瑾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松开一只手,下意识地松了松领带。
"热的话,可以把外套脱了。"引玉突然说。
怀瑾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向她,眼神复杂。
"不用。"他最终说道,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
引玉不再坚持。她的目光落在前方一盆开得正盛的蝴蝶兰上,唇角微微扬起。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苏青大学时养过一盆蝴蝶兰,放在宿舍窗台上。后来死了,她哭了一整晚。"
怀瑾推着轮椅的手微微收紧。
"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突然想起来了。"引玉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你说她打电话来,让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两人的视线在潮湿的空气中对峙。花房的自动喷淋系统突然启动,细密的水雾洒下,在他们之间织成一道朦胧的帘幕。
怀瑾率先移开目光。他推着轮椅转向出口,动作比来时急促了些。
"该回去了。"他说,"你该休息了。"
引玉没有反对。在离开花房的瞬间,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株白色的月季在阳光下静静绽放,花瓣上的水珠晶莹剔透。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走廊里的消毒水气味再次扑面而来,将方才的花香冲得七零八落。
快到病房时,怀瑾突然开口:"以后还是少去花房吧。那里的空气太潮湿,对你的恢复不利。"
引玉看着前方病房门上自己的倒影,轻轻"嗯"了一声。
病房门打开又合上。怀瑾将她安置在床上,仔细盖好薄被。
"我下午有个会诊。"他站在床边,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林护士会来照顾你。"
引玉点点头,闭上眼睛。
直到脚步声远去,门锁轻轻合上,她才重新睁开眼。窗外,阳光正好,那棵梧桐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草地上。
她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里,一片白色的月季花瓣已经被捏得有些变形,汁液染湿了她的掌心。
那是经过那株"和平"时,她趁怀瑾不注意摘下的。
引玉抬起手,将花瓣轻轻放在鼻尖。淡淡的花香萦绕而来,带着记忆的味道。
指尖轻轻抚摸着花瓣柔软的纹理,引玉的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