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辈子,可笑的事儿多了去了。有的人你天天见,对方的名字也未必叫得上来;有的人照面都没打过一个,却早已结下血海深仇。
“你他妈上这儿来干嘛?”陈铭杰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了肖凌的衣领。
“跟你有关系么。”似是很嫌弃他的手脏了自己的衣服,肖凌皱了皱眉,将衣领一把扯过,气定神闲地整理一番,“我没记错的话,你早被礼年给甩了吧。作为前男友,出现在这里的你才最应该被质问。”
他的确想不到会碰上陈铭杰。
两个小时前,他刷到员工发的朋友圈,得知金礼年乔迁新居,请了一群朋友来家里吃饭,便私聊该员工套出了地址,匆忙赶来,想着能借别人的光和他一起庆祝今天这个日子。
那天的电话似乎吓到了金礼年,他只能寻求这种权宜之计,让其还能够接受自己的靠近。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陈铭杰也在这群朋友之中。这场饭局使他们破裂的关系修复了多少,又重新发展到了哪一步,肖凌心里没底。
交锋持续激化,两个男人沉默对望,如同为了抢夺□□权相机而行的雄性动物,眼神中尽是对竞争者的威胁与警告,角逐斗劲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
不待他们真正动起手,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金礼年看着门外相对的两个男人,顿时傻了眼。
他把目光转向肖凌:“你怎么……”
肖凌抢先挤进屋内,以身躯挡住陈铭杰前进的空间,伸手轻扶金礼年的双肩,温声道:“今天过节,我想陪着你。”
突然之间进来一个陌生男人,朋友们都没反应过来。吵嚷的客厅瞬间变得悄无声息,游戏不玩儿了,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往玄关看去。
只见陈铭杰脸黑得跟个什么似的提着一大袋东西进来,泄愤般砸在茶几上,浑身散发着一股馊味儿——那是狼狈发酵后留下的气味。
“那他妈谁啊?”秦东河承认自己不道德,每每瞧见金礼年顶着那张脸、带着那副性情出现在其他男人眼前,他就觉得对方一脸淫/妇样儿。
尤其是联想到自己兄弟在其身上遭受过怎样的挫败,他便愈发恼火,恨不得把其对面的男人当作奸/夫,一块儿绑了浸猪笼去。
“还有谁?”陈铭杰冷笑一声,拽下颈上的围巾,狠狠丢在地面。
“靠,那婊子疯了吧,咱一伙人都在这儿也敢把姘头叫来。”
“不是他叫的。”陈铭杰随大伙围着茶几坐了下来。他刚冷静想了想,认为金礼年还没贱到会做出这种事儿。
让两个同样睡过他的男人碰面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为了看他们像牲口一样为他争风吃醋?不是那婊/子的作风。
秦东河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那就是不请自来了。”
一群人默契地相互交换了眼神,又纷纷看向那对儿被他们正儿八经认定了的奸/夫淫/妇,“目送”他们进了厨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金礼年将肖凌拉进厨房,眉头微蹙,“今晚来的都是我朋友……也是阿杰的,你过来不合适。”
听到他这么说,肖凌反倒松了一口气。至少他的话,给陈铭杰的出现增添了几分令自己可以承受的合理性。
他们在一起是因为共友,而不是旧情复燃。
肖凌没理会合不合适的的问题,也没有回答他的疑问。他注意到堆放在水槽的碗筷,视线停留在金礼年挽起的袖口,面色一沉:“为什么只有你在洗碗?”
金礼年不能理解他的关注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且他不明白,短短几天时间,和肖凌的相处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
“礼年,别忙活了,大家都在等你呢。”秦东河拎着一罐啤酒从门边钻出来,瞥见肖凌,佯装意外道,“哟,大帅哥呀!什么时候认识的?”
金礼年还没张口,肖凌已经向来人大方地伸出了手:“你好,我姓肖。”
秦东河一听,立马作出一副恍然的模样,十分郑重地以双手回握:“肖总是吧?久仰久仰,常听人提起你。”
肖凌没搭腔,微微一笑抽回了手。
“你们先玩吧,”金礼年回道,“我这儿马上收拾好。”
秦东河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他再次转向肖凌:“肖总,这大过年的,想必你也不是来谈工作的,不如跟我们一块儿玩玩儿?”
此话一出,挑衅意味十足。
金礼年知道这群朋友很讲义气,他从秦东河东话里听出,陈铭杰当初通知他们分手的事情时,必然提到过肖凌在他们之间的角色。
如今产生了过节的两人同时在场,他们说不准会为了陈铭杰为难单枪匹马的肖凌。
朋友们的仗义无可厚非,但肖凌不该成为众矢之的。金礼年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答应。
谁料肖凌痛快地点了头,甚至表现出正合此意:“也好。”
金礼年无奈。他得顾及朋友的面子,若此时放下手里的活儿跟着他们一起出去,未免显得太不信任,只能在他们走后加快收拾的速度,以免事态失控。
客厅里一群人仍在说笑打闹,直到秦东河领着新人加入,他们忽然集体噤声,似在以缄默施压;一双双充满审视的眼睛在肖凌身上反复游走,如要把人剥皮抽筋。
肖凌毫无所谓,找了个位置在他们当中坐下,也不作自我介绍,反客为主道:“玩什么?”
“先来个简单的热热场,‘猪狗人’怎么样?”说话的人留着一头青皮,还在头侧纹了大面积纹身,花体字风格浮夸,应该是某摇滚乐队的logo。
秦东河贴心询问肖凌是否知晓规则,在得到否认的答案后简单讲解了一下。
“听起来很有意思,”肖凌调整坐姿,身体后仰——这个姿势使他看向众人的目光微垂,仿佛居高临下,“不过我不擅长玩这种像傻逼的游戏。”
他的话连嘲带讽。青年首当其冲,立即坐不住了:“你——”
“干嘛呢,游戏还没开始就急眼。”秦东河拽着他坐下来,一番开解的话说得在情在理,“不擅长很正常,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不擅长就别勉强了。”
话锋一转:“免得跟礼年似的……”
“礼年怎么啦?”另一人配合地问。
“你不记得了?之前大斌的酒吧开业我们一块儿去捧场,和几个陌生人组了个局,”秦东河回忆道,“当时玩儿的是什么来着……总之输一局脱一件衣服,礼年最后都脱成什么样了。”
“礼年是不擅长玩这些,每次都吃亏,有一回被赢的那一方要求喝兑了他们唾液的酒,要不是有阿杰在,还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众人一唱一和,聊的起劲,内容从每次聚会进行的活动神不知鬼不觉转到陈铭杰与金礼年的初遇,必不可免提及第三者的话题。
他们表面高呼“真爱至上”,言辞中却冷嘲热讽,给插足者打上“心机”的标签,绘声绘色描述其为了抢男人是多么不择手段,倒将出轨的人撇得干干净净,丝毫不觉有何不妥。
肖凌没什么反应,随意握起桌面一罐外观鲜艳的鸡尾酒,单手撬开上面的易拉环,抵在唇边抿了一口。
品不出任何酒精,更像是口感劣质的气泡饮料,果味香精甜到发齁,令人作呕。
咽下那口劣质的液体,他抬眸盯住坐在对面的陈铭杰,虎视鹰瞵。碰触到这般视线的人,仿佛下一秒就会粉身碎骨。
作为对手,肖凌对这个男人的鄙夷这一刻上升到了极点。
究竟有多无能,才会导致连身边的人都能够肆意作践自己的枕边人;究竟有多窝囊,才会默许旁人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助自己对抗威胁自身的存在。
一个男人活成这样,看似坚不可摧的尊严实则一击就碎,犹如丧家之犬,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一切。
陈铭杰自然无法忽略肖凌的注视,不甘示弱地回瞪。
如果说他以前多少会怵于对方的地位,在这场无形的争斗中落了下风,现在他就是个完全的胜利者,被挖墙脚的落魄不再,举手投足彰显得意的姿态。
有时候要想碾碎一个男人的自尊心,羞辱他的人就够了。
几句话的功夫,金礼年整理完厨房,眼瞧客厅一片祥和,最担心的两个男人未起争端,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朋友们见他终于忙完,说他们玩得正在兴头上,热情地招呼他加入。
金礼年应了,但没立即就坐,琢磨着该找什么样的理由让肖凌提前离场——不管怎么说,这两个男人不太对付,纷争随时有可能会爆发,本不该出现在同一场合,之所以变成现在的局面是他的失职,他有责任规避一切风险。
然而变故使他来不及找到合适的借口,肖凌猛地站起身,信步走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下去,还是深吻。
久违的口舌交融,唇齿缠绵,金礼年颇有种不知天地为方物的晕眩,幸好他及时将自己抽离出肖凌创造的亲昵,推开了对方,否则他不敢想会在这个曾与自己无数次沉沦于**中的男人面前做出什么回应。
当着众人的面整这一出,所有人都不痛快。他们刚才聊天提到的内容,足矣令一个男人难以接受,发疯,抓狂,又或是当场撕破脸皮,都是看头。
可肖凌的反应明显不符合他们的预期,澎湃的心潮被拍散。
特别是陈铭杰,用“七窍生烟”这四个字来形容此刻的他一点都不为过。
“你妈/逼的想怎样?”他几乎站起来,挥着拳冲上前,想要跟那个给自己难堪的人拼命。
事情一旦关乎到男人的颜面,众人便不敢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坐得离陈明杰近的人及时拉住了他,这才没导致惨烈的斗殴在现场上演。
肖凌面无表情地盯着陈铭杰涨红的脸孔,完全不把这点威胁放在眼里,面对险些落在脸上的拳头,依旧从容不迫:“不想怎样。”
“你们配合来配合去,当着我的面讲那些话,不就是想看我会有什么反应么。”他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眼神冷得可怖,“我现在表现给你们看,各位满不满意?”
他敢打赌,类似的事绝对是三番屡次。
从这群人的谈吐、穿着,亦或是举止,他就知道他们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跟金礼年也不会是,只不过陈铭杰这个媒介,给本只能抱团取暖的团体找来了一个可以供他们取笑消遣,转移生活不如意的对象,于是自认为慷慨的给了金礼年加入他们的邀请函。
而他太了解金礼年,一次又一次忍气吞声,甚至曲意逢迎,无非是觉得心大一点,事情就小一点。
肖凌承认自己没那么大的心,他斤斤计较,也睚眦必报。
起初他没想到这场聚会的内容如此“丰富”,既然这会“无意”得知了这一切,他就一定会让这群人付出相应的代价。
百种米养百种人,有人把嚣张狂妄挂在脸上,有人识时务,意识到眼前的男人确实开罪不起,连忙赔笑:“这话说的……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你们给我下马威,误会你们欺负礼年?”肖凌语速飞快,同时扣着金礼年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后带,使他没机会站出来调解。
一番话,把所有人搞得下不来台。秦东河早忘了自己带头为难肖凌的目的是要帮兄弟找回场子,反倒因他的话恼羞成怒起来:“那他妈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是啊。”肖凌看似在回应,实际却以目光充作矛头投向了陈铭杰,意有所指的反问,“可他为什么又心甘情愿?”
“别说了!”金礼年奋力甩开他的手,出声阻止了这场闹剧。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伤了什么都不能伤了和气。关系处不成了,再不济也好聚好散。
发生这档子事儿,岂止伤了和气,以后怕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
最先气急败坏摔门而去的是陈铭杰,其他人也紧随其后,前一秒还热闹非凡的客厅转眼空空如也。
茶几上还摆着一堆空酒瓶,金礼年找了个纸箱,弯下腰将他们一一捡了进去:“今天的事,你就别跟他们计较了。”
玻璃瓶碰撞的响声清脆,几乎盖过他说话的声音,“都是好不容易在艺术圈里闯出一番成就来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肖凌没回话,站在原地看他忙活了一会,良久,轻叹一口气,走过去将他拉了起来,紧紧拥入怀中:“这几天,我考虑了很多。”
他说:“如果你介意我们以前的关系,那我可以以另一中身份……一个追求者的身份,重新正式地追求你。”
话语总是理想的,事实上能有几个男人宁愿成为在感情中卑微的那一方。
肖凌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否则他刚才也不会借助这个机会,彻底切断金礼年和陈铭杰有关联的一切,手握主动权,擅自用极端的方式隔断他以往那些没有自己的生活。
但他仍需要通过这种手段,把金礼年牵制在自己的可控范围之内。
怀中的人沉默半晌,开口时的语气透露着不忍心:“你不用这样的。”
肖凌听出他态度的软化,顺水推舟道:“可是你不接受我,我还能怎么办呢?”
金礼年想反驳。
倘若藏在心里的话能够肆意地说出口,他一定会告诉他那一句愿意。
只是有时言不能由己,他可以做主的,就只剩下自己的身体。
金礼年熟练地攀上男人的肩,仰起头追寻对方的唇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肖凌短暂地愣了下,下意识搂住他的腰,打开口腔回应他的亲吻。
仅仅几天疏离,对彼此生理上的渴望超越了心理上的想念,两人都没耐性再把战场转移到卧室,一边去解对方的衣扣,一边纠缠着往沙发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