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明期晴就被玲珑从床上喊了起来。
明期晴哈欠不断,眼角都溢出了泪,宫里来的妆娘一丝不苟的为明期晴上妆,最后实在是委婉提醒:“殿下,要不然咱等会再打哈欠。”
好一番折腾后,明期晴出门时天才刚刚亮。困意一下被不解取代,这么早是要干什么啊,仪式明明要午时才启动。
玲珑与金栗跟在她身后,两人脸上眼里都是热腾腾的好奇与喜意。这份情绪等到皇室众多皇子宗亲一个个来拜见道喜时也被消磨殆尽了,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成堆的贺礼吧。
时间这么磨着磨着,大太监德福终于过来了,拂尘一抖嘴一张,贺喜声就入了耳,“恭喜永昭殿下,贺喜永昭殿下。”接着拂尘一指腰一弯,“咱家来接殿下上、天、山!”
天山是皇家历来祈福的圣地,一年开一次,于雾秋来临时,也就是打叶日那天。众人打叶之后沐浴净身,接着爬天山、听天赐、接天福。
今年由于明期晴的缘故,开天山也就顺延了。
被选中的百姓已经囊囊结伴行至小半山腰,明期晴就在德福的带领下,行于青石御道,在百姓祝福欣喜的眼光下爬到了平民与官员的交界点,随之走进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十二小厮抬着的公主特制轿。马车平稳行至高山腰——官员与宗亲的交界点,明期晴踩着小厮脊背安稳落地,随即又换乘六匹纯白天马拉着的祈福特制马车。
车身由百年紫檀木作架,附以掐丝珐琅工艺,雕着流云丹凤纹,车轮包裹着束熟牛皮,平稳地从宗亲起点处一路平行至皇上皇后所立处。
德福塌身跪地,姿态恭敬。明期晴在马车内深缓口气,步履轻抬,利落优雅地从德福身上踩过、落地。
皇上皇后先是各自高举着明期晴的两臂,向天说、向地说、向明国百姓说——皇天后土鉴之,朕与皇后失而复得之幼女,今承王母座下天马引路,于天山祥瑞之地寻回。恰值金秋丰收,乾坤朗润,此乃天家之庆,社稷之祥。特赐封号“永昭”,授九凤金冠,享公主双俸。
众人弯腰行礼,高喊“陛下万岁,皇后千千岁,殿下千岁”。
待众人再次抬头挺胸时,皇上皇后放下永昭的手,两人相依并步上天台,于山顶近天触云之地,启祀典、泽苍生,拜天祭地敬山,减税施药建学堂。
*
祀典结束,众人纷纷闹闹,犹如山上秋叶,一派缤纷。
明期晴甚至顾不上先和姐姐说话,自顾自地直接溜进了自己的马车里。
这个什么金冠,也太重了吧!
明期晴苦不堪言,自己刚才纯靠脖子连着脊背的那一根长骨支撑着,脖子简直都要僵掉了!
马车里仙绸鹅绒铺着,骤然轻松的明期晴一躺下来便连动根手指头都觉得是费力事,所幸玲珑金栗机灵,见长公主身边没有明期晴,便猜到她可能躲闹偷闲去了。
二人走至九公主马车前,立在旁边的小厮便立马抱拳以示尊敬,“玲珑姑娘,金栗姑娘好。”
玲珑还在对着小厮微笑点头,金栗却已经直接对着马车内问:“殿下,我们现在进来了?”
两人进来之后明期晴还是懒趴趴的,她眯着眼吐槽道:“你们都不知道,这金冠有多重,累死我了!”
玲珑连忙“呸呸”,“今日可不宜说这种丧气话。”
金栗手在给明期晴揉着脖子,虞夫人算账入迷时往往连着几个时辰都不会抬头,因此脖子总是酸痛难忍,久而久之,金栗就有了一副好按摩手法。
明期晴也只是脖子承了一会重物而已,扭扭脖子就好的事,她现下待在这里是因为不想出去。
金栗点出事实:“皇子皇女们还在外面没有散去,今个你是怎么样都要出面的。”
玲珑觉着有金栗真好,像这种话自己不知道得纠结成什么样子才能开口。明期晴心里也门清,只不过,“他们一句话恨不得别人写篇文章来解读,听的人云里雾里的,还得跟着陪笑。”
“那也是要出去见面的。”
*
天山是青山,字面上的青山,山上葱葱皆是四季常青树。
人着繁裳,戴彩饰,笑靥妍妍,在青树下,偶然风来过,都让人觉得是得意春风。
毫无疑问,现在,明期晴是得意里的得意。
当今圣上共有九子,四女五儿,按照年龄段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十五岁以上,共有四人,分别是长公主昭阳,太子明承璋,三公主明平婉以及四皇子明嘉致;另一类则是明期晴一类,年岁尚幼,暂且不提。
八人如同八龙环珠一般,将明期晴围在中间。
四皇子面若好女,一双含情目好似个金铃铛,望向他人时,眼底碎光会让人起风,然后——听见自己心波澜的声音。他眼含笑意,语也带笑意:“九皇妹如此可爱,难怪大皇姐前些日子不让我们去拜见呢,想来是怕我们莽撞吓到妹妹。”
三公主没应明嘉致的话,接过话头,只不咸不淡地祝贺明期晴。剩下的皇子们也是叽叽喳喳地在说祝贺词,明期晴来不及一个个回应,干脆扬起笑脸一个个看了过去。她视线落到三公主时,三公主愣了一瞬,随即嘴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明期晴明白了,三皇姐应当就是话本里描写的人淡如菊冷女子。
随即明期晴扬起了更大的笑容,三公主嘴角弧度也就到那了,面对明期晴表现出来的热烈,她只又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众人又胡天海地地说了几句话,各有各的团。年岁尚幼的皇子聚在一起,神情天真,语气烂漫;从昭阳到四皇子这四人又成了一个更亲密的圈,三公主虽然神情淡淡,但也实在在这个圈子里。
明期晴在一旁心有疑惑,皇子与皇子相差这么大吗?
不是她低眼看人坏,而是这两队人实在有种割裂感。
昭阳那边客套一番也就要结束了,她率先提出要离开,大的团散了,小的团也被各自的下人以“天凉勿贪玩,殿下该回宫了”的话术带走了。
明期晴自然而然也要回去,马车上玲珑与金栗与她共坐。
金栗犹疑地提了一嘴,“我刚刚好像看见容侍卫了。”话音才落,自己摇了摇头,容无哪有身份参与今天的“开天山”啊。
参与这场仪式的贵人们,身旁只能带两个下人,明期晴带了她们俩,自然没容无的事了。
谁知明期晴不以为然的“哦”了一声,“哦,既然是刚刚,那他应该和我们差不多时间到府上。”
此话一出,连玲珑都惊诧的抬起了头,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今个容侍卫也来了?”
明期晴比她们俩还疑惑,“他当然会来啊。”
玲珑金栗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明期晴见状忽然猛拍头,“我没有与你们说,容无是容家四公子吗?”
容无可以是容侍卫,也可以是容家四公子,但是容家四公子怎么能是容侍卫啊!
玲珑又想起了自己一开始的猜测,瞧瞧,她猜的果然没错,周身冷冽大方的气度怎么可能就是个侍卫。
金栗思维则是更跳脱,她结合了明期晴最近看的话本,下了结论,“所以他是为了你才来当侍卫的。”
话这么说也没错,明期晴歪头思考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懂了,这是情趣。
金栗玲珑一对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过了片刻,明期晴突然开口,“姐姐说今晚在醉仙楼摆宴,让我过去。”
金栗皱起了眉头,为上次与昭阳的不愉快。
玲珑也皱起了眉头,委婉道:“可是殿下今晚应当去宫里啊。”
“父皇母后没有为我办宴。”明期晴说着还伸手撩了一下头发。
那缕头发其实没有被撩的必要,为着今日的仪式,明期晴没有一根散发,全部被妆娘盘起来固定的死死的。
车厢内的沉默在蔓延,明期晴瞅着她俩不自在的神情,忍不住暗啐自己:何必说这壶子卖惨事,直接说自己今晚要出去,不带她们不就行了吗。
金栗适时开口发问,“那你要带谁去赴宴?”
明期晴:“容无。”
*
回府之后,金栗直奔库房。今个九公主府收到的礼品赏赐简直要让人花了眼,算姑本来今日要走,看着着众多的物品善心大发地打算多留一天。金栗要趁此机会赶忙和算姑一起,把物品登记在册,把发给府中人的礼品赏银记录下来。
玲珑也忙,雾秋来时府中人发了两套秋衣,现在又要赶着去和制衣坊沟通制冬衣了。若还是原先那些人,自然是不需要担心的,可问题就出在,这段期间府中又多了不少人,需要在挨个测一下身量围度。
还有容侍卫,玲珑纠结的不能行,既是府中侍卫,理应也给他制一身,可他偏偏又是容府四公子。她纠结片刻,还是打算先问一下明期晴的想法。
寝殿院落中,容无正立于银杏树下。
他穿了一身素白修身长衫,外罩了一层杏花粉薄纱,颜色影影柔柔,倒是很好地中和了自己过于线条分明的五官。
明国近些年来的审美一直是如玉君子拔得头筹,喜好玉面温润,像容无这种皮肉极贴骨的刀目凌霜脸便不太讨喜。
可明期晴却是喜欢极了,尤其是今日这一身衣裳一衬,容无脸上也多了杏花色,他抬眼时望向她时,平时里隐藏的柔情仿佛也显现了几分。
玲珑一打眼就看见了容侍卫,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打招呼,最后还是依照往常,喊了声“容侍卫好”,容无淡淡回道:“玲珑姑娘好”。
就在这时,明期晴拿着一枚玉佩出来了。今早做的盘发已经被她解开,随意拿了根发带绑在脑后,连鞋子也换成了便于走路的羊皮靴。
再结合在树下的容无,玲珑一下就明白殿下这是打算出府了,便连忙上前询问。
明期晴立马回道:“容无的话就不用了,至于萧盖,他不愿意配合你的话,那现在我们一起过去,可以让容无按着他,这样子就好测量了。”
玲珑点头感谢,主要是她摸不清萧盖的分量,毕竟是殿下自己亲自带回来的人,后续也是让容侍卫照看,玲珑自然不敢加以强制。
明期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随即笑着走过去,把手中的玉佩递给了容无,“喏,戴上这个吧。”
容无依言接过,自然地挂在腰间。
自从容无说过想要玉佩之后,明期晴每每出府逛街总忍不住多留些心神在玉佩上。一开始只是买与容无给她的玉佩相像的,后面也不管这一点了,看到喜欢的就买。
这一枚芙蓉巧雕瓜玉佩便是其中一个玩意儿,颜色娇艳,佩身精致,是小女孩喜欢的样式。
明期晴也不管男用女用之分,好看就行了。于是她欣赏了一番,十分满意,便拉着容无去给萧盖测身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