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者 第16章 第 16 章

明十五年，皇后幼女寻回，赐封号——永昭。

“永昭？”明期晴声音破了调，“怎么会是永昭？”

明期晴，也就是二丫，她接过太监德福手里的圣旨，仔仔细细地看，希望只是自己耳岔听错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封号永昭。

没听错，不仅是“昭”字发音，更确确切切地是这个字。

德福亲眼见着永昭公主的面色从震惊到疑惑，最后复归平静，还对他笑了笑。

假以时日，也是个能成事的。德福心想。于是他很贴心地补了句，“这事，昭阳公主是知道的。”

何止是知道，“昭”这个字还是昭阳亲口提出来的。

＊

玲珑听到德福喊“永昭公主”时，她的脸色也是翻涌的浪，生不出一丝平静。

封号是独一无二的身份象征，向来避讳重字。玲珑人如其名，是个心思玲珑的，因此被皇后派来当明期晴的贴身丫鬟，所以她此刻忍不住细细地想：永昭，是荣宠还是警告呢？

后者，是后者。

明期晴根本不受宠，何来荣宠一说，便是是，那这份荣宠也是跟着昭阳公主挂钩的。

明期晴领着圣旨往书房的方向行去，玲珑跟着侧后方始终保持着半步距离。

脚下的石板花纹曲绕，犹如曲浪，据说是水乡之地的样式。玲珑越走越心凉，她跟着的永昭公主是个不受欢迎的，主子这般，身边人又能落得几分好？

明期晴不知道玲珑心里的弯弯绕绕，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来到京城已有半个月，这半个月，够把虞城的夏抛在脑后，适应着京城的秋了。

“对了，”明期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对玲珑说道：“跟其他人说一声，待会倘若有人过来，直接把他们迎到夏堂。”

玲珑应了下来，随即走开。

明期晴独身进了书房，自如地走到书桌面前，然后弯下腰，伸出手按下了桌底的一个暗格，出现了一道小门。

小门里发着彩光，各种各样的珍宝摆在面前，明期晴却连眼都不眨，恍若无视般随手放下了圣旨，接着就出去在书桌面前捧脸坐着。

九公主府与长公主府形制如一，作为九公主的明期晴对这偌大的府邸了解全是来自于长公主昭阳。

“这是书房暗格，”昭阳蹲下指着一处平平无奇的地方对着明期晴说，“有什么不愿意轻易让他人看到的东西可以放在暗室里。”

明期晴当时啧啧称叹，按了又按，跑出跑进的，在京城秋气足的天硬生生跑出了点薄汗。

昭阳嘴角挂着笑，打消了她又想再跑一遭的念头，“后面有的你跑呢，不急于这一时。”

明期晴听话地停下，眼睛比汗水还润，“好神奇啊，姐姐，原来真的有暗室这种地方，太厉害了！”

如今暗室被用来放那些赏赐给她的宝物，明期晴忍不住讥笑，昭阳说得对，这些时日进来进出的，她都烦了。

明期晴的屁股才刚刚捂热身下的木凳，就有一麻衣小厮过了来，翁声道：“闻人家六公子与清歌大人已到了夏堂。”

明期晴点点头顺手扔了些碎银给他，“知道了，退下吧。”

小厮磕头道谢，嘴里念叨着，“感谢公主，公主万福……”

明期晴没理会这些话，直接起身走了。

在去往夏堂的半路上，她与玲珑对面撞上了。

“公主，”玲珑半蹲，连个礼还没行完就被明期晴喊停了。

“你去买些侍女小厮，如今公主府人太少了，到底是有些不方便。”

玲珑愕然，一时没忍住抬了头，触到明期晴不带一丝笑的神情时，双膝一跪，先是道歉说自己失礼，随后小心翼翼提醒道：“皇后……”

皇后说后面会给您派人手的。

秋风一打转，吹到人身上凉凉的，也吹醒了玲珑的脑子。皇后倘若真要派人手，何苦这半月里府内只有她和另外两位小厮。

玲珑连忙磕头应是，“不知公主有何具体要求？”

“你先看着来吧，人手够了就行。”明期晴伸手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发，留了这句话就走了。

蹁跹的裙摆从视线中离去，玲珑才起身，她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只看得到一抹素青色的背影。乍一看过去，安静不吸睛，很恬淡的少女样。

可是明期晴刚来公主府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玲珑甩了甩头，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了出去。

*

“呀，二丫来了！”

清歌眼尖，率先看到道上的人影，连忙高挥着手，“这，这！我们在这！”

这两人是个闲不住的，在夏堂喝不下去茶水，便跑到旁边的枫林去了。

枫林位于夏堂和秋堂之间，辟地十亩，比一眼能见的天还要宽阔，万般秋色现其中。

明期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提起裙摆就跑了过去，青丝扬起，腰间缠结的丝带也随之飘扬，美色如秋水。

清歌最近正看了一出“女侠戏美”的戏，觉得此情此景太适合她发挥了。双脚一蹬，便冲着二丫的方向飞了过去。

明期晴来不及停住脚步，就被清歌张开的右臂揽住了腰，随后身子一轻，整个人与地面离开，在空中又被转个角度，等到身下传来实感时，她已经被放在一棵枫树上。

我靠，帅死了帅死了！我这轻功又进步了！二丫一定会用崇拜的眼神望向我，然后说你怎么这么厉害！清歌心里暗自激动。

“你怎么——”

来了来了要来了！清歌甩了下马尾，左嘴角微微勾起，邪魅一笑。

“这么过分！”

明期晴面露痛苦，双手揉着腹部，“我的肚子感觉被切成了两半。”

柔软脆弱的腰腹撞上清歌绷直用力的手臂，跟被突然打了两拳没差。

闻人笑也已经跑到了这棵树底下，闻言不客气地嘲笑。

清歌瞪圆了眼睛，浑身散发不可置信的气息，闻人笑见状笑得更夸张了。

“这……”清歌摸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把二丫带下去时，二丫也开口了。

“不过从这上面看，景色好像更好看了。”

“真的吗？”闻人笑听见了之后连忙对着清歌喊，“清歌姐姐，也带我上去呗。”

翠衰红艳云烧天，闻人笑初见这片枫林时就深感震撼，只觉得皇后的女儿就是不一样，还未出生时便有了这么一处府邸，哪怕人不在，也打理得未有一丝落败气。

清歌低着头看底下那个笑得比花还灿烂的人，阴阳怪气道：“呦，刚刚笑得不是很开心吗？”

闻人笑奉承，“能和清歌姐姐在上面一同赏景，我能笑得更开心。”

清歌冷哼一声，下去把闻人笑提溜了上来。

“诶诶！我也要拦腰抱。不要提溜我，我今天衣服很难理的。”

清歌不理会此人的咋呼，一只手就给他拎了上来。

三人就这么坐在树干上，谈着天说着地。

“本来我是要和公主一起来的，结果大皇子要回来了，公主被召进宫了。”清歌说道。

闻人笑拿着合拢的纸扇，慢敲着手心，“我也是要和那个姓容的一起来的，结果他突然说有事，让我先来，估摸着是同件事吧。”

“那他们今日还会过来吗？”

清歌答，“不一定，公主被留在宫里很正常，容与舟的话，不知要何时出宫。倘若出宫的时辰晚了，依他的性子，估计只会明日再来道喜了。”

明期晴闻言眉头还是忍不住耷拉了下来，自己知道他们不来肯定是有原因，但是真见不到，还是会失落。

闻人笑见状连忙转了个话题，“对了，赐得封号是什么呀？”

因着明期晴的生辰就在一周后，皇上皇后是打算在生辰宴上再向天下广而告之。

他们作为亲朋好友也只知今日德福公公来发了圣旨，关于内容，也是毫情不知。

明期晴眼神往南望去，那是昭阳公主府的方向，也是皇宫的方向。她道：“永昭。”

“什么？”闻人笑诧异，“怎会起zhao字，是哪个zhao？”

“昭阳的昭。”

这下连清歌都无言。

明期晴双腿交叉，晃着脚，也没有继续说话。

身旁枫叶簌簌，清歌好一会才开口，“公主应当也很开心。”

公主会开心，那二丫呢？哪有封号是承前人之字的？

闻人笑这次没有打岔，关系再怎样好，他也是臣，哪有资格对此说三道四。

话落又只有风吹叶声，清歌看着漫目的枫色，一时有些恍惚。

二丫是明期晴，是永昭公主，是公主的胞妹。

又想到公主今日进京是因为大皇子。

大皇子，公主是万万不可能再养出一个大皇子的，所以二丫就要是“永昭”吗？

明期晴晃动的裙摆不时触到清歌的小腿，清歌低头。她觉得公主做的没有错，二丫和公主捆绑在一起也只有好处，借了公主的势，无论是在虞府还是在京城，二丫都能过得快活。

只是……

裙摆再次飘起、落下，像明期晴的愁绪一般，轻飘飘，却散不走。

只是，这对于二丫来说，会是个难开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