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找到闻人笑时,他裹了层灰扑扑的道士服,面对清歌,难得正色,直接低声道:“太子派人来了。”
“所以殿下因为这个才?”
“不知。”闻人笑摇摇头,咽了口口水,“太子好像是为了找人。”
紧接着又凑过来,用气声说:“容家那位。”
清歌一听,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对着闻人笑说:“知道了,我去找殿下,你先回虞府。”
闻人笑敛眉离去。
清歌很快就在神庙附近发现了昭阳留下的第一个记号,“勿,明归”。
这是让清歌不要有多余的动作,等待她明日回来就行。
明日明日,所有事情都要凑到明日了。
*
夜里,空中残月还未消完,二丫的房里就传来了动静。
黑衣人甲指着二丫漏出的头,“是她吗?”
黑衣人乙点点头,确定无比,“是!”
两人蹑手蹑脚走到二丫床边,手中的麻袋还未触到二丫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冷哼,“抓人前也不知道探探!”
哐哐两下,二人晕倒在地。
二丫迷糊感到动静,睁开了双眼。
清歌正在把黑衣人的最后一只脚塞进麻袋里,看到二丫已经醒了,便贼兮兮地开口:“二丫,如今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了。猜猜,今天会有几波人找上你?”
二丫大惊失色。
一波一波又一波,二丫面色平静,她已经习惯人倒地的声音了。
只不过,“为什么有人要来抓我啊?”二丫还是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难道是虞夫人终于向外宣布的她的义女身份了?
是的,通过昨日和春花边逛边聊,她就知道她的义女身份只是在虞夫人那里才有。
清歌邪魅一笑,“你猜。”
“别猜了别猜了。”闻人笑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容与舟来了!”
清歌闻言立即正了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二丫装扮出一副能见人的样子,然后架起二丫,雄赳赳气昂昂地和闻人笑去了会客厅。
一路上二丫脚都不着地,清歌还在旁边出着馊主意,“马上你一见到容与舟,你就扑上去喊他哥哥。”
“对对对。”闻人笑在一旁添着乱,“哥~哥,你为什么才来?一定要这么说。”
二丫和清歌双双发抖,感到一阵恶寒,闻人笑夹着嗓子怎么这么吓人。
“可是我不认识他啊!”二丫扑腾着想要从清歌的手上下来。
闻人笑给出了答案,“没事,你一见到你就会认识的,就是那个最端着的,最装模作样的。”
“他万一打我怎么办?”
“哎呦喂,不用担心。”清歌将二丫放下,拍了拍她的肩,以示鼓励,“他不会欺负小孩的。”然后——
二丫还没站稳就感到背部传来一股力,她踉跄着——突兀地闯进了会客厅。
会客厅此时只有三人,一月白袍公子与两位黑衣人,天知道二丫现在一看见黑衣就应激。
清歌和闻人笑蹲守在一旁,用眼神示意着二丫上啊。二丫眼一闭心一横就往那位白衣人冲去,边冲边学着闻人笑教她的话,“哥~哥~你~为~什~么~”
糟糕!冲的太快了,话还来不及说完怎么办?
二丫抓着白衣人的袖子,顶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神,坚持把话说完了,“才~来~”这次真不是二丫故意拖腔,她只是有点发怵,声音忍不住打颤。
容与舟道歉道:“抱歉,是我来太晚了。”随后轻拍了拍二丫的小臂,“还是很害怕吗?”
啊?
比二丫更懵的是清歌和闻人笑,两人双双对视,眼里尽是疑惑:容与舟现在表面君子的功力已经如此深厚了吗?
二丫抬头看着容与舟,在土地庙里白衣人带着斗笠,她没看清脸,可是她记得声音。
容与舟感到自己的袖口被攥得更紧了,然后眼前这个小姑娘掀起眼睫,懦生生地问他:“你知道土地庙吗?”
他当然知道,他昨日来时还专门去看了一下。
所以二丫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回答:“是在山半腰上的那座土地庙吗?”
二丫的心脏开始扑通跳,这时——
“你们俩怎么蹲在这?”昭阳疑惑的声音从门口传了来,二丫抬头往外看。站起来的那两头上还顶着绿叶,隔得太远,二丫看不清神色。
公主回来了,二丫也不管什么土地庙了,她直接松了手,往昭阳那边跑了去。
容与舟看着二丫往外冲的背影,伸手抚了抚衣袖,也跟着上前。
昭阳看见二丫与容与舟一前一后身影时,就知道闻人笑又搞坏点子了,清歌也参与的那种。她先是磨了磨牙,瞪了鹌鹑似的两人一眼,然后笑着往前迎二丫,把二丫拉到了自己身边。
恰好容与舟刚刚走到昭阳面前,对昭阳行了个小礼,“公主好。”
昭阳点点头,先是说了句,“乐之又该抄书了。”
闻人笑神色大变。
昭阳接着道:“清歌也该抄书了。”
清歌神色大变。
容与舟点点头,“公主说的是。”
看看清歌,再看看闻人笑,二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是让我做了错事吗?”二丫侧着头,自以为小声地在问。
容与舟嘴角依旧保持着那一丝不苟的弧度。昭阳背对着他们,看不清楚脸色。
清歌和闻人笑都不敢说话。
二丫以为他们没听清,往后挪了挪,再次发问。
别说了别说了。
闻人笑企图用生动的表情传达自己的意思,突然,扭动的眉停了下来。
二丫看着,默默回头。
——昭阳和容与舟都在笑着看向他们三人。
然后,“二丫。”昭阳柔声开口。
二丫神色大变,连忙道:“我不识字,抄不了书!”
昭阳气极反笑,本来没有的想法都被二丫这句话激出来了,“这两日教你识的字呢?”
二丫睁着眼说瞎话,“那些字凑不成书。”
“那你想学哪本书,我应该可以教你。”容与舟突然插嘴。
这人……这人好恶毒啊,教她学书就是为了让她抄书。
二丫自是不应,却容不得她不应。
昭阳直接拍板定章,“那就麻烦容公子了。”
二丫注定是要跟她回宫的,总不能真大字不识几个的就回去。有容与舟顶着半个师傅的名头,也省得有不长眼的往上凑说闲话。
清歌和闻人笑已经不为自己要抄书发苦了,他们开始心疼起了二丫——二丫即将迎来地狱的款待。
二丫茫然地被两人拉走,去享受最后的狂欢。
容与舟也让自己的小厮退了下去。
会客厅内一霎安静了下来。
昭阳率先开口:“承璋在找你,你为何不去?”
承璋就是太子。
“做事是不能太贪心的。”容与舟神色未有一分一毫地变化,就像他口中点评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非当今太子。
昭阳笑道:“父皇允许他一口吃成了胖子。”然后成为最美味的补品。
“可是公主不愿,不是吗?”容与舟反问,“不然臣也不会在这了。”
昭阳无奈摊手,“容公子这话就过分了,他是本宫胞弟,本宫总归希望他好的。”
容与舟笑了笑,没有回声。
二丫十有**是她胞妹,她不照样把二丫的画像故意放给了太子的人。
昭阳又紧接着说:“这几日需多麻烦容公子了,二丫在学书上面不太有耐心,教她多识些字,够日常用即可。”
书读多了,想的东西也就多了,若像明承璋一样,那还不如不读。
所以昭阳干脆扼杀二丫成为下一个明承璋的可能。
容与舟懂了昭阳的意,点点头,忽而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臣就唤她二丫吗?”
昭阳垂着眼帘,看不清神色,放在袖口里的手不禁虚握了一下。袖口空空,自然摸不着什么东西,无缘无故的,昭阳想到了二丫的手,握起来硌硌的,有着很明显的存在感。
所以她说:“嗯,就二丫吧。倘若真是本宫胞妹,自要等父皇母后取名。”
容与舟却突兀地多问了一嘴,“倘若不是呢?”
昭阳眼看向他,笑得灿烂,“不是的话,自有本宫给她取名。”
天家之人就是如此可怜,可身上最不缺的却是怜爱。
容与舟双手叠在额前,遮住眼底的讥笑,垂首道:“臣遵命。”
虞府另一侧。
虞衡坐在虞夫人身旁,“你打算怎么做?”
虞府这几日热热闹闹的。
来一个人虞衡就要出去迎接一下,然后他们挥挥手,告诉虞衡,“你忙你的,不用特意来招待我。”
虞衡愣是把自己当成了客人,除却平日里去外城看看灾况如何,其余时候都把自己缩在房间里。
虞夫人则是一如既往般忙得不见人影,今日一见面就带来了一则大消息。
虞夫人觉得这世上真是不缺荒谬的事情,二丫的阿婆竟是她害死的。
要让一位神真正打败另一位神,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它的信徒不再是信徒。
以“神罚”之名杀死那位老人是虞夫人自认为做得很正确的一件事。
那个老人也是同意了的。
只是没想到,那人与二丫有关。
虞夫人揉了揉眉心,“我去和那丫头说吧。
这事总不好瞒着,我不说,公主也会说的。”
毕竟关于二丫阿婆这事,追根到底还是公主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