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了一整天的冻雨,雪粒子像石头一样打下来叮当作响,没等化干净,晚上的西北风一吹又冻在了附着物上,整个绍兴都变得滑溜溜的。
虽然地铁还在正常运行,但是公交早已经全线停运了,地铁没有公交线路那么发达可以深入街头巷尾,各个单位都开始停工放假。
周五清晨的冻雨下的更大了,学校怕学生出事,干脆来了个放假大酬宾,周一再上课,收到家长群里的放假消息时,汪檀心开心的都要疯了,看窗外的路灯都像是绽放的烟花。
春光河在越城老区,人多,上了年纪的人也多,又是青砖路,沾上水就能溜冰,更何况是冻雨。社区小莫和同事大清早的就在路面上撒盐和除冰剂,又搬来几个警告牌子立在路边。
吃完早饭,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汪浩渺看书,图南看杂志,汪檀心在假装写作业,脑子全是宋梅梅和谢天一叫他晚上出去玩的邀约。
今天圣诞节,宋梅梅在群里激动死了,说银泰那一块好多商家搞活动,还有街舞团快闪,越聊越兴奋,给仨人欢畅的不行。
要搞定他妈,得先搞定图南,刚想打开窗,冰凉的窗框冻得他一激灵。
他走下二楼敲门,听见里面叫进去,推开门就直抒胸臆。
“今天圣诞节,我们出去玩不?”
图南抬头反问他。
“节假日出去玩,你又记吃不记打了?”
汪檀心最不听劝。
“我们出去玩吧,宋梅梅和谢天一也去,我攒了零花钱,请你吃好吃的!你去...不是,我们一起去和我妈说,去吧!”
汪浩渺早就在隔壁书房听完了汪檀心的心路历程,扬声让他们去玩,记得早点回来写作业。
汪檀心感动的给他妈端了杯热茶。
走在路上,音响里全是圣诞喇叭声,到了小巷口,汪檀心还在拍胸脯打包票。
“放心吧,这天寒地冻的,街上人起码少百分之五十。”
结果全绍兴的年轻人都是这么想的,银泰挤的人都快走不动了,奶茶店咖啡店门口起码排了二十米长的队伍,汪檀心揣着钱找不到一家能就坐的店。
他不好意思看他哥,见图南脸色挺正常。
“哥,我没想到。”
“没事,我想到了。”
四人不断的在街上偶遇熟人,同班的,不同班的,以至于队伍越来越壮大。越逛越冷众人急需来杯热的,一家犄角旮旯里的蜜雪冰城开了今晚第一个大单。
人挤人人挨人,不多会大家就走散了,宋梅梅挽着两个女生的手去看帅哥跳街舞,谢天一和篮球队的勾肩搭背去游乐厅,汪檀心抓着图南的棉衣,被挤的脚都快沾不到地。
后排人左脚绊右脚,汪檀心后背挨了一下差点摔倒,图南手快将人肩膀一钳就给捞起来了,人群推推搡搡的有点躁动,人高马大的图南架着汪檀心的胳膊左一带右一拉的猪突猛进,居然十五分钟就挤出去了。
时间过得好快,除了人头啥也没看就快九点,回去的路上汪檀心直后悔,捶胸顿足吱哇乱叫的差点摔到绿化带里。
两人在地铁站偶遇了之前走散的同学,寒暄之下发现大家都只看到了人瞬间都心理平衡,瘦小的李桃从人中挤出来,脸颊红扑扑的和汪檀心挥手再见。
汪檀心捅图南的腰。
“我没早恋,你别和我妈乱说。”
图南没说话。
汪檀心心态崩了。
“我真没有!”
图南冲他乐,满眼都是不相信,汪檀心第一次在图南脸上看到非嘲笑性质的笑容,面容柔和,显得特别...虽然好看,但是他不能受冤枉,拽了句文屁。
“流言猛于虎也!”
相较之下,越城区安静多了,街上几乎没什么人,路过一家高端私房菜馆的巨大落地窗,汪檀心看到了他妈和一个男人在吃饭。男人背对着他们,削薄的脊背挺得笔直,卷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汪浩渺描了眉毛,眼里的笑意漫到了唇边,紧身的针织连衣裙修饰出一身曲线,旁边的凳子上放了一捧张扬灿烂的鲜花。
汪浩渺看到他俩,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进去,汪檀心走的掷地有声,不像继子见后爹,倒像丈母娘见女婿,怪不得放他出去玩,原来是有烛光晚餐!
汪檀心一看正脸瞬间气焰灭了一半,男人起身相迎,姿容清隽如青竹秀柳,顾盼之间独一份江南风流。
比菜色更吸引人的是秀色,四人站在一处,落成了众人眼里的一道景。
男人伸出手,同他们握手。
“你好,我叫梅近春,你们叫我梅叔吧。”
“梅叔,你好,我叫汪檀心,檀木的檀,心脏的心!”汪檀心已被震倒,心里对这门婚事同意了一大半。
“梅叔,你好,我是图南。”图南的背挺的比平常更直了。
落座后,知道节日人多两个小的饿着肚子走了几个小时,又点了几道菜,席间总免不了被问学习和成绩。汪檀心赧然,汪浩渺是博士,在学院已是副教授,当年也是四中的优秀毕业生,可惜好竹没出好笋,年级排名一直是他妈的天字第一号攻坚战。
可汪浩渺一脸骄傲,拍汪檀心的肩头,以几近炫耀的语气同梅近春夸耀两个孩子各有所长,一个聪明,一个健康,都是一等一的好孩子,给汪檀心感动的干了三碗饭。
气氛太好了,梅近春给汪檀心倒了杯饮料同他干杯,平地炸出一声雷。
“你不记得我了?”
汪檀心咬着虾疑惑。
“梅叔叔我们见过?”
梅近春吞下一口酒。
“国庆节我们在会稽山下见过,我是森林防火员,你同学还撞我身上了。”
虾啪的一声掉在盘子上,汪檀心转头看图南。
“是吗?”
图南专心对付大黄鱼:“可能当时叔站路灯下,我逆光看不清。”
汪檀心再次举杯。
“叔叔咱们真有缘啊,下次走小路找你带是不是更靠谱?”
梅近春和他走了一口。
“你们走了小路?我还以为见人多你们就回家了。”
汪檀心心有余悸。
“一朝摔一跤,十年怕会稽!”
梅近春结完账后,掏出了两个红包,递给汪檀心和图南,看着厚度很足。
“小小心意,奖励你们努力学习,好好长大!”
汪檀心默默给梅近春又加了十分。
老城区不能进车,梅近春将三人在巷口放下,排气管一消失汪檀心就开始八卦汪浩渺,逻辑清晰层层递进堪比推导公式。
“梅叔多大了。”
“比我大!”
“什么时候认识的?”
“早就认识了!”
“多早。”
“小时候。”
“怎么认识的。”
“隔壁邻居。”
“什么样的邻居,是青梅竹马那种吗?”
“不是。”
“约会多久了?”
“你管我!”
“他不是年少抛弃我们俩远走他乡的渣男父亲吧。”
“你自己比比长相呢?”
“他什么学历啊?”
“...没怎么正经上过学。”
“他那个森林防火员算什么工作?公务员?临时工?”
“城管。”
“城管请你去私厨?!一道甜虾688!”
“兼职卖点树之类的。”
“哦...是祖产啊?”
“算吧算吧。”
“那也不算齐大非偶了。”
“哟,你知道什么是齐大非偶?”
“你高知教授,他小学城管,再没点产业,那就是齐大非偶!”
汪浩渺拍拍手,笑看他。
“脑子也不是空空如也嘛,我追你梅叔很久了!”
汪檀心啊了一声,顿觉恨铁不成钢。
“我还以为他追你!”
汪浩渺白他一眼。
“怎么,这还要分个高低,追人的人低人一等?”
汪檀心语塞,只能说。
“没有高低,但是,你是我妈,我不想让你追人!”
汪浩渺哈哈大笑,连图南也轻轻弯了弯嘴角。
回到家,沈姨窝在沙发上等衣服烘干,见汪浩渺怀中的捧花眼睛放光。
“哎哟,好漂亮啊,什么花啊!”
“漂亮伐,若木花!”
沈姨摇摇头。
“若木花?没听过。”
绚烂的花瓣映进汪浩渺的眼底,她轻轻说道。
“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
汪檀心看不下去,提醒汪浩渺。
“妈!你可千万别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