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兰没有搞什么恶动作,是因为他在检查都恋一的身体。
这时突然过来一个人,悄咪咪给他说:“行医,垫子,地上凉。”
提兰受宠若惊地跪在柔软的小毛毡上,抬眼看向都恋一。
那人一副认真听报、高高在上的模样。
提兰作恶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看都恋一能忍他多久,手上开始紧锣密鼓的操作起来。
可是那人却没有反应,还是绷着脸,听到别人说什么就点头。
提兰眉眼一皱,又在盆里加劲作祟,对着都恋一的涌泉穴就是一个劲儿研磨,但是那家伙似乎颇为无感,稳如泰山,甚至依靠在椅子把手上闲散地听下士回禀,任谁看都以为提兰在卖力干活。
就在这时,进来了一位帝营领班侍卫,道:“恭喜都大将军,帝后对将军十分赞许,送来珍宝五十箱。”
都恋一嘴角一动,似有喜色。
提兰暗自发力。
领班侍卫:“佳人十位。”
都恋一点头示意,提兰恨得牙疼,把都恋一各个敏感穴位用指节捅了个遍。
都恋一的后槽牙微微咬紧。
“奴婢三百人。”
终于,都恋一鼻腔一吸气,白净清丽的面容强硬地捧笑起来,道:“末将领命,还麻烦大人把这六大箱从南地带来的新鲜样式的胭脂水粉、金钗珠穗拜谢回帝后。”说着伸手往帐房外指了指,马上有人出营指挥搬运。
都恋一瞥了一眼提兰。那人蹲在他脚边,呼哧呼哧的,在盆里卖力地折磨他,盆里的水飞溅不已。
都恋一淡淡地收回目光,从怀中取出一个红锦盒,笑道:“这最后一盒珠玉,里面恰好有十颗红色夜光珠,甚是稀罕,我偶然得之,珍藏许久,不舍轻易示人。我想让大人替我赠给那几位姐姐,大帝为末将着想,但是洗脚这种粗俗的话还是交给别人做吧,哈!”
右脚踝的伤口突然一阵猛烈火辣辣的痛感。
“将军?!”
“无妨!”递出红盒子。
“是。”帝营侍卫接住,跪安退下。
原来是提兰抓住都恋一的右脚,拎出水盆,用干布狠狠地给他擦干水,裹伤的纱布已经卸下,伤口处不小心溅上几点水,提兰故意将干布的布角刮蹭到都恋一的伤口。
侍卫刚一退下,提兰心中的暗火马上就要喷涌而出了。
他用指节捅、揉、磨,又耐着性子用指甲轻扫只有他知道的敏感点,而都恋一只是陌生又骄矜地看着别人,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仿佛他根本不重要!提兰是谁,他早就抛在脑后了,画中的珠玉美人、江南富饶之地把都恋一的魂都索走了。
想着想着,提兰另一只还浸泡在脚盆里的手停顿了下来,停了一阵,突然,湿漉漉地抬了起来。
趁着众人目送侍卫退下和帐外嘈杂的搬运,都恋一又一次低眼看向提兰,却见一张与他极为相仿、又魂梦牵萦的面孔,正看着自己,如玉的脸颊上挂了一滴水,像天然白玛瑙上搁了一颗明亮的星星。唯一与他不同的淡灰色眼睛中,此刻杂满了愤怒、不甘的感情。
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都恋一失望地移开目光。
继而,视线移到提兰伸出的手上,这只手布满疤痕,青筋斜劈,都恋一一时愣住,任由这只手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疤,不由幻想起那场凶猛的火灾。
然而,机敏异常的大将军却没有发现这只手指尖发白,五指大张,呈现探取之意,饱含暧昧与刺激,正往自己的大腿根里冲!
趁众人回眸的刹那,提兰心怀怨恨地伸手一把抓住了大将军最致命、最敏感之处。
热,软,肉。触碰到了,提兰的手指触碰到盔甲下面的衣料时,就已经感受到了。
但是,他又鬼使神差的将手掌往里多伸了一节,去完全感受它的形状、状态,以及态度。
提兰一直注视着都恋一的神情,渴求变化。直到手中密密炽热的触感袭来,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在干什么时,一缕恐慌爬上了他的脊背,但是最真实的表情已经浮现。
他笑了。
因为他看见都恋一罕见的神情,震惊、痛苦、羞愤!原本经历过无数生死,看淡一切又爱慕上一切浮华的镇静得意神情已经开始疯狂扭曲。
更重要的是他火热热的目光!火热热的,不管因为什么,只要是这双眼,这个人在看着自己,完完全全地看着自己!为了得到这个眼神,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但是下一秒寒光闪动。
“砰!”洗脚盆被人一脚踹开,盆翻水泻,只听一阵脚步蹉跎声和木柱的吱呀声。
下士们一回头,却见他们的帅将**着脚,涨红了脸,耳尖发紫的用匕首将行医抵在柱子上,而行医提兰却是一脸得意的坏笑。下士们不明原因,慌忙叫道:“将军!发生何事?”
“此人心怀不轨!”都恋一怒吼道。此话一出,众人虽有疑惑,但立马抽出短剑,准备随时保护将军。
然而,有几个明眼人开口劝解道:
“行医应是无意间冒犯了将军,还请将军息怒!”
“将军,我们已经回到族落了,不像在南国,您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
“将军,手下留情啊!行医与您一同长大,向来情谊深厚,此番便是行医不对,还请将军暂且放过他,若是大帝知晓您二位不和,他断然……”一位知情颇深,与都恋一出生入死的二等将士言道。
“断然如何?”都恋一急声道,“我战功赫赫,要了一个行医的命又如何!情谊深厚?!呵,本将征伐天下血肉横飞,几经生死!他不问一声漠然置之,不与生死相随,反倒在这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阿岁山在一旁轻声道:“行医出征前遭遇大火,受伤严重,未能及时跟随,还希望大人稍稍体谅他。”
“我自然体谅他!让他休缓在营。是他口口声声称必会相随,这两年来,你何曾看见他有书信寄来,有人影出现!如今我战功在身,他这会儿又来献殷勤。我不予理会,他便公然骚扰。如此心机叵测,我断然要杀了他!”都恋一说着,刀刃一偏,刺开了提兰的皮肤。
提兰轻咝了一下,又立刻无所谓地奸笑起来。
他淡灰色的眼睛闪闪亮亮,既好看又恐怖,让人感到疏离和可怕。
都恋一看见提兰这幅模样,神情一变,似乎被他这幅无耻的模样震惊到,手中的匕首不由得松动,摇晃的快要握不住。
这时,一名新提升上来的士兵再次大声恳求道:“还请将军手下留情!”
阿岁山一听就知,不好!要是让大人发发脾气、痛骂一通还是好的,但你若反复逼迫他,他大将军的地位和面子抹不开,况且本就是提兰冒犯在先,这下刀子说不定就给捅进去了!
果然,此话一出,都恋一的心立刻又被激了起来,牙齿一咬,刃再次扎进去,一股鲜红色的稀血顿时涌了出来。
“你究竟想干什么!”都恋一吼道,和提兰鼻息相交。
提兰侧过脖子,反而让刀刃往他的血管里插得更深,清冷的话道出:“我就是想要利用你,我贪生怕死,还不行吗?哼,既然将军已经厌恶了我,我告退就是。”提兰注视着都恋一蓝色的眼睛,似乎在看他,又似乎在看自己,冷笑道:“将军要杀要剐,来就是了。”说着轻轻推开都恋一。
都恋一见他无所畏惧的把脖子往刃上送时,手上的劲已经泄了大半,又听他冷淡言语,整个人不禁僵作一团,待回过神来,提兰已经离开都帐了。
许久,都恋一光着脚,瘫坐在虎皮大椅上发愣。
阿岁山又找来一块儿新毯子,盖在都恋一脚上,向部下挥挥手,手指竖在嘴唇前,示意他们什么都不要乱说。部下皆知大帝帝后就在身旁,不可多语,安静退下,自去收拾休整。
阿岁山看着洒了一地的洗脚水,和一路的新鲜血滴,轻轻摇头。
这时,一名侍卫在帐外急声报道:“将军!提兰,提兰行医他他……”
阿岁山走到帐门前,掀起一角棉帘,道:“将军在休息,你安分点禀告!”
“是……行医出血过多,控制不住,性命已经危在旦夕了!”
“大帝帝后知道了吗?”
“尚未。行医只让回禀给将军。”
“好,你退下吧,将军听见了。”阿岁山说完,放下棉帘,再次站到都恋一身旁。
都恋一以为阿岁山会询问自己,故作姿态,拿起副将的那封书信左看看右看看,看得他眼前都出迷影了,怎么有些字的背后似乎还有字。
然而,阿岁山一言不发。
都恋一不喜欢给人打哑谜,听见了就是听见了,他装不了了,直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吗?”
阿岁山左眼一扫,看见都恋一拿着书信的手在不住得发抖,便道:“将军今日行千里回营,甚是辛苦,不该再操劳行动,您看您的手都在发颤了。”
都恋一的脚咚的一下跺在软榻上,书信也被掷到了地上。
阿岁山立刻屈膝跪答:“是行医有错在先,将军无错!”
“你到说说他错在哪儿了!”
“错因有五。一则背弃多年情谊,在选拔军士时,因耳疾不能陪同将军一起参军;二则,在将军南征时,因遇一次小小火情,便反复推迟南征的约定,背弃信义;三则,空有一身本领不能为将军所用,让将军伤病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四则,在将军商讨重大军情时,不能尽心侍奉将军,反而惹将军,心烦意乱。”
说道此处,阿岁山瞥了一眼都恋一岔开的两腿之间,有一个大大的湿手印,深紫色的布料被抓得褶皱不堪。
“那五呢?”都恋一听到阿岁山一左一右的将军称呼着,不由得语气稍平。他要是再发怒,不免显得自己威严太大了。
阿岁山收回目光,含笑道:“五,极为过错。行医不解将军心思,不明将军心意。”
“好了好了,什么心意不心意的!你只说,我要不要去看他。”都恋一急不可耐。
“绝不可!”
都恋一一怔,心中暗骂道:你不向来是蛔虫的吗,怎么这时跟一头倔驴子一样硬给他对着干。
阿岁山的嘴此时滔滔不绝,
“没有做错的人怎可低头认罪呢?”
“我只是去看看他,又不是去认罪。”
“那也不可,您是将军。”
“我也是他的将军。”
“他冒犯了您。”
“我不计较了。”
“您是贵人,您是雪雕圣族的大将军王,您随时可以决定他一个小小医者的性命。”
“人命皆等!”
都恋一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他是帝后派来给我疗伤的,绝不能有事。”
“您要是这么想的话,我非常认同您,您在帐外稍稍看一眼就行。”
都恋一一听他这话,立刻起身要去看提兰。
“鞋子!鞋子!”阿岁山喊道。
都恋一快速套上靴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叫道:“你帮我拿着那个……”一扭头,阿岁山已经把他想的东西拿在手上了。
都恋一忍不住狠狠啐了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