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曾象征着名利巅峰、俯瞰众生的顶层公寓,如今已彻底沦为一座弥漫着绝望气息的华丽废墟。
昔日引以为傲的、由意大利名师设计的流畅线条家具,此刻东倒西歪,如同被飓风蹂躏过的残骸。
碎裂的水晶杯残骸与泼洒出的、早已干涸凝结的各色酒液,在地毯上绘制出一幅幅丑陋而抽象的斑块,像极了**的伤口。
空气中,曾经价值千金的定制香薰早已被更为原始和浓烈的酒精挥发气味、食物**的酸馊,以及一种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绝望气息所取代。
厚重的、完全遮光的丝绒窗帘,如同两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固执地隔绝了外界的昼夜更替,
只有几缕极其顽固的光线,如同拥有实质的审判之矛,从帘幕边缘的微小缝隙中硬生生刺入,
在昏暗的室内划出几道清晰的光路,无情地照亮了其中疯狂飞舞、躁动不安的尘埃。
沈言澈,这个曾经站在云端接受顶礼膜拜的名字,此刻像一头被拔去所有利齿、剥掉华丽皮毛、只剩遍体鳞伤与无尽痛苦的困兽,
蜷缩在客厅最角落的阴影里,仿佛想借此汲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那台曾被他视为连接世界窗口的平板电脑,早已被他泄愤般一脚踢到了远处的墙角,屏幕却依旧顽强地亮着,
幽幽的光芒映照出某个权威财经账号对他名下资产被法院正式冻结、面临数亿天价索赔的深度分析报道。
屏幕上每一个冰冷的数据、每一句理性的剖析,都像淬了剧毒的钢针,
精准而残忍地扎在他早已千疮百孔、脆弱不堪的神经末梢上,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痉挛与刺痛。
这场席卷一切的解约潮,带来的远不止是金钱数字的崩塌。
它更是一种社会性死亡的宣判,是他立足于这个浮华世界根基的彻底瓦解与蒸发。
那些曾经对他卑躬屈膝、笑脸相迎的品牌方代表、金牌制作人、手握话语权的媒体大佬,如今仿佛人间蒸发,或者在他名字出现的瞬间便避之如蛇蝎。
他的手机,那部曾经一天要接打上百个电话、处理无数“重要事务”的通讯工具,如今沉寂得像一块冰冷的板砖。
除了偶尔响起、来自不同律师事务所措辞愈发严厉的催债律师函通知,
以及王姐最后那通近乎诀别、带着疲惫与冷漠的“你好自为之”的通知外,再无其他声响。
这死一般的寂静,构成了对他最极致、也最广泛的羞辱。
他被这个他曾经呼风唤雨的世界,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彻底地、干净地、无情地抛弃了,像扔掉一件沾染了致命病毒的旧衣。
“呵……呵呵……”
一阵低哑、干涩,仿佛来自破旧风箱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在这空荡而死寂的豪华囚笼里孤独地回荡,显得异常诡异和瘆人。
他猛地抬起头,凌乱油腻的发丝下,那双曾经在舞台上电力十足、迷倒万千粉丝的桃花眼,
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混沌的、失去了所有光彩的、近乎癫狂的赤红,如同两口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没有流泪,一滴也没有。
极致的愤怒、滔天的恨意以及那蚀骨的不甘,早已蒸干了他体内所有属于软弱的液体。
“完了……全完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神经质的颤抖,
“你们满意了?啊?
周砚……林溪……你们这对该死的狗男女,
现在是不是正躲在那个破旧却温暖的小房子里,举杯庆祝我的毁灭!庆祝你们伟大的胜利?!”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出他自行想象的画面:
林溪依偎在周砚那算不上宽阔却异常安稳的怀里,脸上绽放着他从未得到过的、发自内心的安心与幸福笑容,那笑容刺眼得让他想将其撕碎;
周砚则用那种他最为痛恨的、平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污秽的眼神,如同俯瞰蝼蚁般,俯瞰着他此刻的狼狈与不堪;
甚至,
连背叛他的苏晴和倒戈的赵明,也在一旁鼓掌欢呼,脸上洋溢着嘲弄与快意……
虚幻的画面,如同世间最恶毒、最残忍的诅咒,反复凌迟着他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将他推向更深的疯狂深渊。
他不甘心!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他是沈言澈!是天之骄子,是内娱独一无二的顶流!
他怎么可能输?
而且输得如此彻底,如此狼狈,如此……一文不值?
输给一个终日与死亡打交道的殡葬工?
一个他曾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弃如敝履的女人?
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的毁灭欲,如同地底奔涌的炽热岩浆,在他胸腔里疯狂地奔腾、冲撞,寻找着任何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既然他的世界已经彻底崩塌,化作一片废墟,那凭什么他们还能拥有那片看似平凡却无比珍贵的“人间烟火”?
凭什么他们还能享受那份他求而不得的宁静与温暖?
这不公平!他要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尤其是周砚!
那个一手毁掉他一切的男人,必须消失!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彻底地消失!
王姐那句“出国避风头”的建议,此刻在他听来,不仅是彻头彻尾的懦弱和投降,更是对他骄傲的终极侮辱。
逃跑?像一只过街老鼠一样仓皇逃窜?
不,他沈言澈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这两个字!
就算要死,他也要拖着最大的仇人一起下地狱!
要用最极端、最惨烈的方式,在最后的时刻,证明他沈言澈的存在,绝不容轻侮!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赌注。
赌上他仅剩的一切,赌上可能永世不得超生的未来,他要进行一场最极致、最黑暗的报复。
他挣扎着,用手臂支撑着虚软无力的身体,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
长时间的蜷缩、酒精的侵蚀以及精神上的巨大耗竭,让他的身体摇晃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他跌跌撞撞,步履蹒跚地走向卧室,在一个嵌入墙体、极其隐秘的保险柜前停下。
颤抖着输入密码,打开柜门,他从一堆早已准备好的现金和虚□□深处,
翻出了另一部几乎从未使用过的、外壳崭新却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和登记信息的“干净”手机。
这是他早年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获得,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最极端情况而准备的最后后路,
如今,
却成了他启动最终毁灭程序的、通往深渊的钥匙。
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一片幽蓝的、不带任何感**彩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举行某种黑暗而神圣的献祭仪式,手指在通讯录里缓慢而坚定地滑动,
最终,
停留在一个没有存储任何姓名、只有一串毫无规律可言的混乱字符组成的号码上。
他按下了拨打键。
电话的等待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漫长而清晰,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心脏上。
响了很久,终于被接通。
对面没有任何常规的问候,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只有一片死寂般的、令人心悸的沉默,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也像是在冷静地评估。
沈言澈感到自己的喉咙发紧,他舔了舔干裂得几乎要渗出血丝的嘴唇,
声音因为极度紧张、难以抑制的兴奋以及破釜沉舟的狠绝而微微颤抖,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清晰:
“是我。”
“……?”对面依旧沉默,但那片沉默仿佛有了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之前的计划,取消。”
言澈几乎是咬着牙,将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要更直接的办法。立刻,马上。”
对面终于有了回应,是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男声,像是机器合成,但仔细听,又能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人类的谨慎:
“你的意思是?说清楚。”
“我要让周砚——”
沈言澈眼中那混沌的赤红骤然收缩,凝聚成两点骇人到极致的凶戾光芒,如同瞄准猎物的毒蛇。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用一种近乎诅咒的语气,吐出了那个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罪恶指令,
“——永远消失。听明白了吗?不是教训,不是恐吓,是永远、彻底地消失!”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似乎连那个早已习惯了黑暗与罪恶的、冰冷的男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不计后果的疯狂指令所震慑,需要时间来进行风险评估和利益权衡。
良久,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的重量都增加了数倍:
“沈先生,”对方罕见地使用了称呼,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提醒”意味,“我必须再次向您确认,您所要求的,这不再是舆论操控、商业打击或者简单的物理恐吓。
这是重罪,最高级别的风险。一旦启动,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而且,相应的代价……将会是之前所有方案总和的数倍以上。
并且,根据行规,需要全额、一次性预付。
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拖欠或分期。”
“钱不是问题!”
沈言澈像是被点燃的炸药,对着话筒低吼道,几乎要将那部脆弱的手机捏碎在手心,
“我付三倍!不,五倍!我只要结果!我只要周砚死!立刻!马上!”
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金钱、法律、道德底线、未来……
所有的一切,都被这股疯狂的恨意燃烧殆尽。
他就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甚至押上了手脚和器官的赌徒,红着眼,喘着粗气,
要将自己的灵魂也彻底典当出去,只为换取对手的毁灭,拉着他一起坠入无间地狱。
“……目标详细资料,日常活动规律,最近清晰的正面、侧面照片。”
对方没有再多问一句废话,直接跳过了确认环节,进入了冷冰冰的执行层面。
效率高得令人胆寒。
沈言澈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利用这部手机的特定加密传输功能,将周砚的基本身份信息、工作单位地址、日常出入的几个主要地点,
他之前出于某种阴暗心理、偷偷在不同角度拍下的周砚和林溪并肩出入小区、在超市采购等生活场景的照片,一股脑地发了过去。
他像一条潜伏在阴影中最致命的毒蛇,早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对自己认定的猎物进行了长时间、多角度的窥伺与标记。
“信息收到。需要时间进行路线确认、方案制定和人员安排。
保持这部电话绝对畅通,电量充足,等我进一步消息。
在此之间,不要有任何多余动作。”
对方言简意赅地交代完毕,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没有给他任何再补充或发泄的机会。
听着手机听筒里传来的、代表着联系中断的忙音,沈言澈像是瞬间被抽干了脊柱里所有的支撑力量,背靠着冰冷而坚硬的墙壁,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然而,
他脸上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恐惧、后悔或不安,反而缓缓地、扭曲地扯动嘴角,露出了一种近乎痉挛的、大仇即将得报的、充满了病态快意的诡异笑容。
那笑容绽放在他憔悴不堪的脸上,如同开在腐烂沼泽里的妖异之花,令人不寒而栗。
他成功了。
他已经亲手拧动了那台无法回头、注定带来毁灭与死亡的机器的发条。
齿轮,已经开始在黑暗中无声地啮合、转动。
他仿佛已经透过这厚重的墙壁和遥远的距离,清晰地看到了周砚倒在某个肮脏阴暗角落的血泊之中,生命气息一点点流逝的惨状;
看到了林溪在得知噩耗后,那瞬间崩溃、痛不欲生、泪流满面的绝望表情;
看到了他们那间小小的、充满烟火气的温暖爱巢,被无尽的悲伤与恐惧彻底笼罩、撕碎、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虚无……
这无比真实、无比解气的幻想,让他感到一种扭曲的、巨大的、近乎**般的满足和解脱,暂时麻痹了现实带给他的所有痛苦。
“周砚……你等着……很快……
很快你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最终极的代价……”
他对着眼前虚无的空气,发出如同夜枭啼哭般低沉而怨毒的呢喃。
他伸手,摸索到旁边地板上还剩下半瓶的、不知名的烈性威士忌,
甚至懒得再用杯子,直接仰起头,对着瓶口“咕咚咕咚”地猛灌了下去。
辛辣灼热的液体如同火焰般一路烧灼着他的喉咙、食道,最后在胃里炸开,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
却奇异地让他那冰冷僵硬、如同沉入冰窖的四肢百骸,感受到了一丝短暂而虚假的暖意。
他就这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瘫坐在这片象征着他事业与人生彻底崩塌的狼藉与黑暗之中,
一边机械地、大口地灌着烈酒,一边在脑海中反复勾勒、完善着仇人凄惨下场的种种细节,
时而控制不住地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低笑,时而因幻想中的某个画面而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这是他最后的赌注,一场用自己剩余的所有财产、名誉、自由乃至未来全部人生做赌注的、注定只有毁灭一个结局的疯狂豪赌。
而他,
已然毫不犹豫地押上了自己的全部,包括那早已扭曲的灵魂,
并且,
亲手斩断了所有可能回头的路径。
暗流,在这一刻,彻底化作了汹涌澎湃、择人而噬的致命漩涡与暗礁。那柄代表着死亡威胁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被疯狂的意志亲手悬挂于高空,锋利的剑尖,正精准地指向了毫不知情、仍沉浸在短暂安宁与幸福中的周砚和林溪。
风暴将至,而风暴眼中那虚假的平静,已然进入了读秒的倒计时。危险,如同隐匿在夜色中的毒蛇,吐着信子,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