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给我祝福 第4章 第四章

她偷偷打量着已经坐在1号床上、低头翻阅那本破旧《住院须知》的沈熄。

昏暗的光线下，他侧脸的线条冷硬，看不出任何情绪。

各取所需？他真的只是想利用她的能力活下去？林晛无法完全相信。

但眼下，除了暂时跟随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独自一人在这规则诡异的医院里，她的“厄运”体质可能死得更快。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

大约四十分钟后，一阵刺耳、单调的电铃声突兀地划破了医院的寂静，从走廊深处传来。

“叮铃铃——叮铃铃——”

这铃声毫无生气，带着一种老式闹钟般的机械感，一遍遍回荡在空荡的楼道里，更像是某种催命的符咒，而不是开饭的提醒。

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那个冰冷的机械声也再次在两人脑海中浮现：

【晚餐时间已到。请所有病患前往一楼食堂就餐。用餐时间30分钟，请勿迟到，请勿浪费。】

沈熄合上那本几乎没什么有用信息的手册，站起身。

“走了。”

林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也站了起来。她最后检查了一下藏在枕头下的伞和衣服，确认无误后，才跟着沈熄走出了312病房。

走廊里已经不再空无一人。

两侧的病房门陆陆续续被打开，一个个穿着同样灰蓝色条纹病号服的人影走了出来。

有之前在月台见过的面孔，如花臂男、眼镜男王明、职场女李莉，也多了几个生面孔，看来是分在其他楼层的“病患”。

没有人交谈，每个人都低着头，被一种无形的恐惧驱使着，默默地朝着同一个方向的楼梯口走去。

人群像一群被驱赶的羔羊，沉默而压抑。

林晛能感觉到王明和李莉投向她的目光，带着惊魂未定和后怕，尤其是在看到沈熄时，眼神里更多了几分敬畏和疏离。

显然，楼梯间的那一幕，已经让沈熄在部分人心中留下了“不好惹”的印象。

下楼的过程比上来时更令人窒息。

人群拥挤在狭窄的楼梯间，只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没有人敢再东张西望，每个人都生怕在哪个角落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之前那个伪装成老太太的怪物，已经给所有人上了血淋淋的一课。

在这里，好奇心不仅会害死猫，更会害死人。

食堂位于一楼大厅的右侧，是一间面积颇大的房间，门口挂着油腻腻的塑料门帘。

人群在食堂门口略微停顿，似乎都在犹豫。

最终，还是那个花臂男咬了咬牙，第一个掀开挡帘走了进去。其他人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食堂内部比想象中更破旧。

几十张油腻的长条桌凳固定在地上，大多空着。最里面有一个打饭窗口，窗口后面站着几个身影。和登记处的护士一样，这几个“食堂员工”也穿着肮脏的白色工作服，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

他们的动作缓慢而机械，像上了发条的人偶。

窗口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小黑板，用粉笔写着今晚的菜单：

主食：糊状物

配菜：炖菜

汤：清水汤

这菜单简单得令人绝望。

“这……这什么东西啊？这能吃吗？”有人忍不住低声抱怨。

“规则说了，不能浪费……”旁边的人声音发抖地提醒。

打饭的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轮到的人走到窗口，食堂员工会用一个大铁勺，从相应的桶里舀一勺“糊状物”扣在餐盘上，再舀一勺“炖菜”，最后舀一勺飘着几点油花和不明杂质的“汤”。

没有人敢提出异议。每个人都默默地接过那份看起来像猪食一样的晚餐，然后找一张空桌子坐下，对着餐盘发呆，难以下咽。

林晛和沈熄也打到了他们的“晚餐”。

两人找了一张靠墙的、相对安静的桌子坐下。餐盘里的东西近距离看更加令人作呕。“糊状物”像某种变质谷物熬成的浆糊，“炖菜”里似乎有某种暗红色的肉块和烂乎乎的蔬菜，那股味道直冲脑门。

林晛看着餐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抬头看向对面的沈熄，只见他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勺子，竟然面不改色地舀了一勺“糊状物”，送进了嘴里，细细地咀嚼起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林晛惊呆了。

沈熄咽下嘴里的东西，抬眼看了她一下，声音平静无波：“规则是‘请勿浪费’。你想赌一把违反规则的后果吗？”

林晛哑口无言。她看着餐盘里那摊东西，内心激烈挣扎。

吃，可能会中毒或者发生更可怕的事。

不吃，违反规则，后果可能立竿见影。

就在这时，食堂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叫！

“啊！你干什么？！放开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年轻男人，猛地将餐盘摔在地上，粘稠的“食物”溅得到处都是。

他满脸惊恐地大叫：“我不吃！这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这是阴谋！都是阴谋！放我出去！”

他一边叫喊着，一边疯狂地冲向食堂门口。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屏息看着。

然而，他刚冲到食堂门口，掀开挡帘，身体却像撞上了一堵墙壁，猛地被弹了回来，重重摔倒在地。

紧接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两个原本在窗口后面慢吞吞打饭的食堂员工，动作突然变得极其迅捷！她们猛地转过身，原本呆滞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红光！以一种关节扭曲的姿势，飞快地冲向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

“不！不要！我吃！我吃！”男人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向后爬。

但已经晚了。

两个食堂员工一左一右抓住了他，力量大得惊人。她们发出一种嘶嘶声，拖着他，径直朝着食堂后厨的方向走去！

“救命！救救我！！”男人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徒劳地挣扎着。

食堂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脸色惨白，浑身僵硬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敢出声，更没有人敢上前。

几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已经开始低声啜泣或剧烈干呕。

男人的惨叫声和拖拽声迅速消失在通往厨房的黑暗通道里，然后，是重物落地的闷响，以及咀嚼和撕扯声……

几秒钟后，一切重归寂静。只有挡帘还在微微晃动。

那两个食堂员工像没事人一样，迈着缓慢而机械的步伐，重新回到了打饭窗口后面，继续她们的工作，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冰冷的机械声适时地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警告：浪费食物，违反院规。违规者已接受‘治疗’。请其他病患引以为戒，珍惜粮食。】

“呕——！”

终于有人忍不住，当场吐了出来。

林晛的脸色也变得煞白，胃里翻江倒海，但她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失态。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违反规则的下场，就是被“治疗”！她终于深刻地理解了沈熄的话。

在这里，规则就是铁律，恐惧和恶心，在生存面前，必须让步。

她颤抖着手，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那令人作呕的“糊状物”，闭上眼睛，猛地送进了嘴里。

那味道难以形容，她几乎要立刻吐出来，但想到刚才那男人的下场，她硬是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她强忍着恶心，又吃了几口，每一口都像是在进行一场酷刑。她不敢去看对面的沈熄，也不敢去看周围其他人的反应，只是埋头吞咽着。

当她终于将餐盘里那点东西勉强吃完，她感觉自己几乎虚脱了。

用餐时间在极度压抑和恐惧的氛围中结束。铃声再次响起，人群如蒙大赦，沉默而迅速地离开了这个刚刚发生过“治疗”的恐怖食堂。

返回病房的路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重。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不敢有丝毫停留。那个男人的惨叫声仿佛还在走廊里回荡。

回到312病房，锁上门，林晛才感觉自己找回了一点安全感，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沈熄则径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高悬的血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个后厨……”林晛声音有些发颤地开口，“里面……到底是什么？”

沈熄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

“也许是仓库，也许是处理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再次确认了规则的绝对性。以及，这里的‘员工’，在判定违规后，会展现出我们无法抗衡的武力。”

他转过身，看着惊魂未定的林晛：

“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是接下来的‘静息时间’。晚餐的规则是明面上的，而夜晚的规则，更隐蔽，也更危险。”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四张床，最后落在林晛的2号床和隔壁空着的3号、4号床上。

“规则提到‘静息时间请留在分配的病床休息’。这意味着，一旦时间到了，最好待在自己床上，不要随意走动，甚至可能不要轻易拉开隔帘去看旁边的床。”

林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那薄薄的蓝色隔帘。

她想起窗台上那句“镜子是谎言”，又想起沈熄的警告，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的机械声准时响起：

【现在是晚上18点整，静息时间开始。请各位病患尽快返回各自病床休息。祝您，晚安。】

沈熄走到自己的1号床边，脱下鞋子，和衣躺了上去，拉过那床被子盖到胸口，然后闭上了眼睛。

林晛看着他的举动，咬了咬牙，也走到自己的2号床边。她学着沈熄的样子，和衣躺下，拉过被子。被子上那股霉味和异味更加浓烈，但她已经顾不上了。

她侧躺着，面朝沈熄的方向，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很大。

血红色的月光透过肮脏的窗户，在房间地板上投下斑驳诡异的光影。

远处，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像是门轴转动的声音……

紧接着，又似乎有湿漉漉的脚步声，在门外的走廊里，由远及近，又慢慢远去……

林晛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