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床上,沈熄的呼吸平稳悠长,几乎微不可闻,他似乎真的睡着了。
这种在极端环境下的绝对冷静,本身就透着一种非人的诡异,让林晛在依赖这份安宁的同时,心底又滋生出一丝更深的寒意。
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恐惧拉得无比漫长。
林晛不敢闭眼,生怕在失去视觉的瞬间,黑暗中会伸出什么东西。
她只能死死地盯着那破损的蓝色隔帘,以及隔帘后面,3号床和4号床模糊不清的轮廓。
那后面是空的吗?还是说,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咯吱……”
一声像是老旧木板被踩压的声音,突然从房间的某个角落传来。
林晛浑身一僵,心脏几乎骤停。她屏住呼吸,耳朵竖了起来,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声音消失了。仿佛只是幻觉。
但几秒钟后,另一种声音响了起来。
是滴水声。
滴答……滴答……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来自4号床的方向?
林晛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
她记得很清楚,4号床是空的,床垫虽然肮脏,但是干的。
这滴水声是哪里来的?她强迫自己转动眼球,试图透过隔帘的缝隙看向4号床。
血月光线下,她似乎看到,4号床那片区域的黑暗,比其他地方更浓郁一些,仿佛有什么东西盘踞在那里,正在渗水?
就在这时,一阵呓语般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传进了林晛的耳朵。
那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是一个女人在哭泣,又像是在反复念叨着什么。
“……好冷……水……好冷……”
“……为什么……不救我……”
“……都……该死……”
她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一股冰冷的恐惧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东西就在隔帘后面,甚至可能就站在她的床边!
规则!规则说静息时间要留在床上!不能理会!
林晛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抑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
她猛地闭上眼睛,将头埋进散发着霉味的枕头里,试图隔绝那可怕的声音。
但呓语声和滴水声仿佛能穿透物理阻碍,直接钻进她的脑海。
“咯吱……咯吱……”
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似乎是在房间里走动!正慢慢地从4号床的方向朝着她这边走来!
林晛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能感觉到,一个存在正在靠近她的床。
她甚至能想象出,一只惨白的手,正缓缓地伸向隔帘,准备将它拉开……
就在林晛的神经绷紧到极限,几乎要崩溃的瞬间——
“咳。”
一声短促的咳嗽声,从1号床方向传来。
是沈熄。
但就在这声咳嗽响起的刹那,房间内所有的异响——
呓语声、滴水声、脚步声——瞬间消失了!
林晛瘫软在床铺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她惊魂未定地看向1号床。
沈熄依旧保持着原来的睡姿,呼吸平稳。
但林晛知道,那不是巧合。
他是醒着的。他一直醒着。
并且,他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或者说,警告那个“东西”——他在这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林晛心头。
是获救的庆幸?还是对沈熄这种轻描淡写间化解危机的能力的更深忌惮?或许兼而有之。
后半夜,不知道是那个“东西”被沈熄震慑住了,还是别的原因,312病房再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但林晛依旧不敢合眼,一直紧绷着神经,直到窗外血月的颜色开始微微变淡,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般的惨白。
那个冰冷的机械声准时响起:
【静息时间结束。现在是早上6点整。请各位病患按时起床,整理内务。早餐将于一小时后在食堂供应。】
声音落下的瞬间,林晛几乎虚脱。她挣扎着坐起身,感觉像是打了一场恶战,浑身酸痛,精神疲惫到了极点。
沈熄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坐了起来,他看起来和昨晚没什么区别,眼神清明,没有丝毫倦意。
他下床,穿上鞋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亮起但依旧灰蒙蒙的天空。
“还活着。”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对林晛说,还是自言自语。
林晛苦笑一下,何止是活着,简直是去地狱边缘走了一遭。
早餐依旧是食堂那些难以下咽的“糊状物”和“清水汤”。
有了昨晚的血腥教训,没有人再敢浪费一丁点食物,每个人都是硬着头皮地吞咽着。
食堂里的气氛比昨晚更加死寂,经过一夜的恐怖,还活着的“病患”数量似乎少了一些。
饭后,有大约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规则允许在病房楼内“有限度”活动,但严禁喧哗和进入明确标识为“员工区域”的地方。
“我们需要信息。”回到312病房后,沈熄对林晛说,“被动等待只会坐以待毙。医院的污染真相,规则里隐藏的漏洞,一定藏在某个地方。”
“你想做什么?”
林晛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主动探索,意味着主动触碰危险。
“去找医院的档案室,或者图书馆,任何可能存放记录的地方。”沈熄的目光扫过房间,“或者,找这里的‘老住户’聊聊。”
“老住户?”林晛立刻想到昨晚那个呓语的“东西”,脸色发白。
“不是指那种。”沈熄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我指的是,比我们更早进来,并且以某种方式‘适应’了这里规则,存活下来的人。他们可能知道更多。”
他顿了顿,看向林晛:
“你的能力,在探索中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林晛心中一紧。他又提到了她的“诅咒”。
“我能做什么?我只会带来厄运。”
她低声说,带着一丝自嘲。
“厄运是相对的,对于试图隐藏秘密的地方,或者那些不怀好意的‘阻碍’,你的厄运,就是最好的破障锤。跟着我,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该让‘厄运’降临。”
林晛看着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留在房间里看似安全,实则是等死。跟着这个神秘的男人,虽然危险,但至少有一线生机。
而且,她内心深处,也渴望能掌控自己这该死的“诅咒”,而不是永远被它奴役。
“好。”
两人离开了312病房,开始在三楼的走廊里小心翼翼地探索。
白天的医院走廊,虽然依旧破败阴森,但比夜晚多了几分“生气”。
他们尽量避免发出声音,仔细查看每一扇门上的标识。
大多数房门都紧闭着,门牌模糊。
他们遇到了几个同样在“活动”的病患,但彼此都警惕地保持着距离,互不打扰。
在经过一个挂着“处置室”牌子的房间时,她下意识地拉住了沈熄的衣袖。
“等等!”
沈熄立刻停下脚步,看向她,用眼神询问。
林晛脸色发白,指着那扇虚掩着的处置室的门,低声道:
“里面有很糟糕的感觉。我的‘那个’,在警告我。”
沈熄目光一凝,仔细看向那扇门。他示意林晛后退,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靠近,从门缝往里望去。
几秒钟后,他退了回来,脸色凝重。
“里面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背对着门,好像在调配什么药剂。但它的脚下有一滩黑色的污渍。”他看向林晛,“你的感知很准。那不是普通的‘医生’。”
两人迅速远离了处置室。
林晛心有余悸,第一次,她的“厄运”体质没有带来灾难,反而像雷达一样规避了危险。
这种感觉很新奇。
继续探索,他们在一处偏僻的走廊尽头,发现了一扇与其他房门不同的木门,门上挂着的牌子是:【图书阅览室】。
牌子上积满了灰尘,但门把手却有最近被触摸过的痕迹。
沈熄试了试门把手,是锁着的。
“需要钥匙。”他低声道。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两人立刻闪身躲进一个阴暗的角落。
只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他看起来三四十岁年纪,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闪烁不定,不断地回头张望,似乎在被什么追赶。
当他跑到图书阅览室门口时,脚步慢了下来,警惕地四处看了看,然后迅速从病号服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门开了。
就在他闪身要进去的瞬间,沈熄动了!
他几乎在对方开门的同时,已经从角落闪出,一只手猛地撑住即将关闭的门,另一只手则精准地捂住了那人的嘴,将他连同自己一起,挤进了图书阅览室内!
林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跳漏了一拍,但她立刻反应过来,也赶紧跟着闪身进去,并从里面轻轻带上了门。
阅览室内光线昏暗,灰尘弥漫。书架大多空着,只有零星几本破书散落在地。
那个被捂住嘴的男人吓得浑身发抖,惊恐地瞪着沈熄,呜呜地挣扎着。
沈熄松开捂着他嘴的手,但另一只手却像铁钳一样扣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无法逃跑。沈熄的声音压得很低:
“别喊,我们不想伤害你,只想问几个问题。”
男人停止了挣扎,但眼神里的恐惧丝毫未减,他颤抖着说:
“你……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和你一样,是‘病患’。”沈熄盯着他的眼睛,“但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还有阅览室的钥匙?”
男人眼神闪烁,支吾着不想回答。
沈熄手上加了一分力,男人痛得龇牙咧嘴。
“我说!我说!我叫阿杰……我,我比你们早进来几天……钥匙是我从一个……一个不再需要它的‘护士’身上摸到的……”
“你知道这家医院的真相吗?怎么才能离开?”林晛忍不住问道。
阿杰看了看沈熄,又看了看林晛,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
“离……离开?别想了!进了这里,就没人能离开!这家医院是活的!它在吃人!”
他神经质地看了看门口,声音压得更低:
“那些规则……不能全信!有些规则是陷阱!特别是关于‘院长’和‘顶楼’的!千万别去!去了的人都消失了!”
“院长办公室到底有什么?”沈熄追问。
“不知道!没人知道!”阿杰猛地摇头,“但每个试图去寻找院长办公室的人,最后都……都变成了‘它们’的一部分!或者被‘治疗’掉了!听我一句劝,苟着!想办法熬过三天!也许……也许还有机会被放出去……”
就在这时,阅览室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
像是穿着硬底皮鞋的人,在不紧不慢地踱步,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阅览室的门口。
门把手,被从外面轻轻转动了一下。
“咔哒。”
门是锁着的,没有被打开。
但门外的东西,并没有离开。一片阴影,投在了门下方的缝隙处。
它就站在门外。
阿杰吓得面无人色,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叫出声来。
沈熄和林晛也屏住了呼吸,全身紧绷。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小小的阅览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门外的存在,仿佛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般的折磨,静静地伫立着。
林晛能感觉到,自己那该死的“厄运”似乎在蠢蠢欲动,吸引着门外的注意。
她绝望地想,这次,是不是真的要被自己害死了?
突然,沈熄动了。
他松开阿杰,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将耳朵轻轻贴在了门板上,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几秒钟后,他回过头,对着林晛和阿杰,用口型无声地说出了三个字:
“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