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自习下课,两个人没再说过话,铃铛也没坐在他旁边,收起鬼椅飘去了后面。
一中晚上十点二十才放学,没有哪个学生能在这个点还精神抖擞,个个眼皮耷拉,神色困倦,连白天能闹翻天的云愉都勾着肩膀,机械地收拾东西。
教室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周霜弋还坐在位置上勾勾画画,云愉拉上书包拉链,转头看见他这副悠闲哉哉的样子差点掐着人中晕过去。
他傻眼:“你要在这过夜啊?”
他家里离学校很近,但和周霜弋家在同一个方向,平常下了晚自习他们都是一起骑车回去。现在下课人都走了,他也困得要死,周霜弋居然还有闲工夫在画画。
“你先走吧,我再等会。”周霜弋淡声说,把画完的纸撕下来放进了裤子口袋。
云愉在他身上上下扫描了一遍,震惊:“你不会背着我谈上恋爱了吧?”
周霜弋啧一声,冷眼看他:“你怎么看到点跟平常不一样的事就往恋爱上想?”
“我哪有?你这躲躲藏藏藏扭扭捏捏的样子,我还以为……”云愉被他警告的眼神刺中,飞快刹车收了声,书包往背上一扔,双手朝他摆:“我回家了。”
他走后,教室彻底空下来,周霜弋静坐几秒,手摸上刚才放了纸张的口袋。
“回去吧。”
铃铛的声音蓦地从身后响起,他指尖一顿,转而拿出了抽屉里的书包。
“嗯,走吧。”周霜弋随手捡了几本书塞进去。
去车棚的那段路,铃铛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自个往前面飘,把远远他甩在后面。
一中校园里的路灯少,零星几个还蒙上了灰,只洒出几丝稀碎的光。铃铛这么在天上飘,还没有影子,就算周霜弋稍微习惯了她这个行为,看着这幅画面也挺惊恐的。
他从铃铛身上挪开目光,垂眼看脚下自己踩着的影子。
为了方便学生找到自己的车,铁棚了独自拉了几个灯过来,暗黄的光连在一起,也将这一块地照得亮堂实在。
周霜弋的车刚好停在一个灯泡下,他过去时,铃铛等在灯下,身上的白裙子被光打成了暖黄色。
她斜斜站着,见他走过来,微抬下巴,睨了他一眼。
周霜弋愣了一秒,眼底笑意晕开,没再犹豫,从口袋里抽出了那张画纸。
“铃……”
“铃铛。”
他开口前,另一道声音从右边路上传来,冷清的嗓音浸着丝丝愉悦。
周霜弋眼里的笑凝住,眉宇间闪过一线懊恼。
昏暗中何纤月的身形逐渐清晰,铃铛木然的脸色瞬间柔和,无视了前面欲言又止的周霜弋,转过头去。
“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何纤月不怕鬼,铃铛怎么飘都没事,直接飞过去挽住她的手臂。
“收我们班上的假期作业耽误了一点时间。”
何纤月的车刚好停在周霜弋对面,她弯腰开了锁,抓着车头和铃铛聊天。
“很晚了,你再不回去你一个人可能不安全。”周霜弋把车推出来,看了眼手表后对何纤月说。
何纤月无所谓地笑笑:“没事,我家和你家同路。”
之前大部分的晚上她回去都能碰上周霜弋,路上骑在他身后不远处,还能和铃铛说说话。
“……”周霜弋点头:“那走吧。”
将近十一点,确实是很晚了,他本来也打算送她回家,这样正好省了时间。
何纤月家稍远一些,多出来的那段路周霜弋和铃铛跟着她一起走完了。
一路上铃铛和她骑在前面有说又笑,周霜弋沉默地在后面不近不远跟着,那张画纸还被他捏在手和车把手之间。
送完何纤月,铃铛自顾自地往周霜弋家走,没有用飘的。周霜弋骑得很慢,走在她身边。
“你……”他清了清嗓,握紧了夹着画的把手,“你坐后座吧,走路很累。”
她走路是因为谁?要不是他,她不出一秒就飞回去了。铃铛暗自咬了下牙,还是轻嗯了声,等他刹车,不情不愿地坐到上了那块小小的铁架。
夏夜飞虫抢了天,稍微一停就往脑袋上聚,周霜弋骑行的速度加快,静默间单手抓着车头,一只手往后伸,递出张纸。
四四方方折得整齐的素描纸举在面前,铃铛迟疑着看了他一眼。周霜弋头微偏,侧脸线条流畅凌厉,轻抿唇一言不发。
铃铛从他手里抽出纸,翻开,两个Q版小人印在眼底。
长发小人脸颊中间一颗标志性的痣,仰着头抱臂,表情不屑。她身前站着个比她矮了一个头的短发小人,正流着泪对她弯腰鞠躬。
这是画的他们?铃铛扫过长发小人脸上的那颗痣,又盯着矮矮小小的短发小人看了几秒,笑意没控制住,从眼里溢了出来。
她压着嘴角,不动声色地将纸重新折好。
周霜弋没听见她出声,忍不住回头,被铃铛一把抓住腰间的衣服。
“诶,你好好骑车。”
夜深了人虽然少,但这条路窄光线也不好,很容易摔跤。
“嗯。”周霜弋转回去,骑出几米,他缓缓开口:“抱歉,我不该问那个问题。”
铃铛:“没事。”
她心里那口气闷到现在,也不是为了他那一个问题,只是那句话恰好戳中自己最不想深思却也最在意的事。又正好今天心情不佳,那些以前压在魂里的孤独和自卑一并袭了上来,如鲠在喉。
铃铛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声音小的跟飞虫扑腾一样,好在周霜弋听见了。
他悄悄松了口气,担心气氛又冷下去,捡了个话题:“你是怎么发现何纤月能看见你的?”
“啊?”铃铛还在发呆,闻言反应一下才说:“她过来问我是不是鬼我就知道了。”
“她问你?”周霜弋也是随意起了个话头,谁知答案如此清奇,正常人谁跑去问别人你是不是是鬼?
他语气中意外明显,铃铛解释:“有天晚上我出来玩,飘进了你们学校,刚好碰到了被锁在教室里的何纤月。”
程一浔刚升无常那段时间她觉得新奇,经常跟着他一起工作,再抽空去当地飘一圈。
有次要勾的生魂在水安,她蹭着公家给的传送符过去玩。在天上飘的时候闻到水果和树叶混合的清香,被吸着进了一个学校,里面有条栽满含笑树的路,花香霓漫天。
铃铛捡了一大堆含笑树叶子,出去时路过一栋教学楼,听见拍门的声音。
那时已经是深夜了,就算她自己就是只鬼,也还是被吓了一跳。拍门声一阵一阵,没过多久戛然停了。
出于好奇她轻轻飞过去,浮在窗外往里面看。大片月光塞进教室,依稀能看见个大概,她的目光刚锁定一个人影,却陡然对上一双漆黑反着光的眼睛。
里面满是冰冷阴戾,她当即被冻在原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你把门锁住的?”里面的人语气出奇地平静。
她能看见自己。
铃铛后退一步,脸上的血色缓缓褪尽,支支吾吾问:“你,你怎么,能看见我?”
那人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有些不耐地皱起眉:“把门打开。”
铃铛当时已经被吓呆了,却还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一丝颤抖,忙不迭地飘到前门去拔锁。
木门被挽住挂上了铁锁,她掰不开,犹豫后只好用符撬开了。
门开后里面的女生没出来,铃铛扒着门框探头,看见她趴在桌子上轻微打着抖。
“你怎么了?”铃铛快步走过去,轻轻戳了一下她的手背,触感冰凉。
“哼……”女生唇边溢出一声呻吟,一只手按在腹部上。
铃铛没做过人,不懂生病的程度,看她这么痛苦的样子还以为她要死了,顿时急得手忙脚乱,一边在想要怎么办,一边又纠结要不要给程一浔发消息预备过来勾魂。
她焦灼的这会功夫,女生状态缓和了一点,勾着背从桌上起来,瞥了一眼慌慌张张的她:“没事,就是痛经。”
痛经?铃铛一怔。这是什么病?
鬼是非实体的灵体,仅有意识,不存在物理意义,她又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生过这样的病,只能装作知道的样子,点了点头。回想起在人间看到过的那些白房子,问:“那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
女生又坐了一会儿,见她还在旁边看着没走,眼神警惕。
铃铛摆手解释:“我不是关你的人。”
“嗯,知道。”
把她锁在里面的人可不会那么痛快给她开门,还管她有没有事。
“哦,那你现在还好吧?”铃铛问。
“还行。”女生捂住肚子起来,“走吧,出去了。”
教室门的锁是被符破开的,那么厚的铁块,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她路过时眼尖地看见,怔愣了几秒,蹲下身把锁捡起来了。
铃铛慌乱地扯了个谎:“这门锁也太不结实了。”
女生把碎铁块握紧掌心,眼神幽深地盯着她。
铃铛咽了咽口水,听见她“嗯”了一声,那道压迫的视线移走了。
下楼时铃铛走在前面,身后走廊兜进的月光毫不吝啬地分给楼梯口,将她的背影照亮。
没听见下楼声,铃铛侧身回头,几个台阶之上的楼台,女生站在那里,披了满身的月光,正撑着旁边的墙借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是鬼?”冷冽的声音停顿一下,“还是别的什么?”
卡文就像自行车上坡骑到一半链条卡住了,我下车去修,扯了半天,却掰掉了链条,我被蹭了满身的黑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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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何纤月